通過他的掌心到他溫暖的溫,終於確信這並非夢境。這短暫的離別令度日如年,所有恐懼、憂慮、悲傷和痛苦被強抑在心底,拚盡心力說服自己懷著希為他祈禱,不要放棄。這一刻終於如願見他平安歸來,淚水決堤般奔湧,在他牽引下站起,擺了箱子的束縛,下一瞬卻不管不顧地一把摟住他的腰,似乎怕他隨風飄去。嗚咽著把臉埋進他懷裡,聲喚:「十二哥……」
趙似也麵含淺笑擁抱著,全不在意周圍人詫異的目,直到那名服緋的員走近,滿腹疑問地打量蕙羅,他才鬆開手,向那服緋員道:「這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那員恍然大悟,朝蕙羅深深作揖,很謙遜地介紹自己:「下知廣州朱服。」
朱服約五十多歲,消瘦清臒,鬚髮花白,脊背微曲而雙目不太有神,看人時常皺著眉頭半瞇著眼以使雙目更聚,一看就知是位飽讀詩書的老夫子。見他施禮蕙羅忙襝衽還禮,口中道:「朱知州萬福。」
翹翹、鄧鐸、蘇意墨的箱子也相繼被開啟,翹翹最先站起,看見趙似的服,聽見了他與蕙羅、朱服的對話,瞬間明白他借趙靖名義掩飾份,於是心領神會地朝他揮著仍被綁在一的雙手,大聲喊道:「姐夫,我們在這裡!」
蕙羅聞聲一愣,旋即滿麵緋紅。而趙似倒神自若,示意邊宋兵迅速為翹翹等人鬆綁。
翹翹著被綁出淤痕跡的手腕,滿麵笑容地奔至趙似邊,明快地道:「我的廣舶姐夫,你是怎麼逃生的?」
趙似暫時沒理,先下令繼續追捕三佛齊人,再命人在船上找乾淨裳給蕙羅等人換。待眾人收拾妥當,才召他們自己艙房,講述了自己投海之後的事。
他決定跳船,是因為看見海上有燈,顯然附近有別的船。目測那船離自己不算太遠,彼時海上風浪不大,若力遊過去呼救,應有生機。
他當機立斷,躍海中,潛泳一陣避過阿迦梨的搜尋,然後浮出水麵朝那有燈的船遊去。但眼睛判斷的距離有很大偏差,船離他其實沒那麼近,漸漸地他力有不支,手足似灌鉛一般,再也遊不了。他掙紮幾下後停止劃水的作,海水湧口鼻令他窒息,意識漸趨模糊,昏迷前他一度以為自己將永別這尚有牽掛的世界。
好在他看見的是艘舶巡檢司的船,正在海上巡邏,有足夠的照明燈。趙似穿的是淺裳,飄浮在海上,被張觷看見,立即命人救起了他。
趙似經人施救,從窒息的狀態中醒來,恢復神智後看見的一幕是張觷翻看著趙靖的魚符,見他睜開眼,張觷立即問他:「你是新來的轉運副使、廣舶趙靖?」
趙似打量四周,確定這是宋軍的船,旋即想起仍在三佛齊船上的蕙羅等人,他想讓這些宋兵立即去救他們,但若要據實說起,將是個漫長的故事,而且自己並無親王的憑證,恐怕難以取信於人,於是他迅速作了決定,盯著那塊張觷從自己上取出的魚符說:「是,我是廣舶趙靖。」
一切便順理章了。張觷向他瞭解到有同伴被三佛齊人挾持,船大致的方向,與趙似商議後,命人用隨行小船把趙似送往附近正在秋巡的廣東轉運使軍船,然後自己帶兵去攔截三佛齊的船,因未盡知三佛齊船況兵力底細,張觷也擔心巡檢司船上兵卒不夠多,故未直接與三佛齊人對質,而藉口修船將船破壞,以便隨後軍船將其一舉擊潰。
轉運使是朝廷派往各地的特使,代表朝廷管理地方,負責各地邊防、盜賊、刑訟、金穀、監察等事務,廣東轉運使即負責廣東之事,無所不管,往往兼任提舉市舶司。趙靖雖被任命的是廣東轉運副使,實際此時並無正職的轉運使,因此廣東轉運副使也就是廣東一路之長。趙似上了轉運使軍船,暫時代轉運副使行秋巡之職的知廣州朱服即向他鄭重行禮,道:「轉運使按慣例春秋兩季須巡察廣東海道。下在廣州恭候趙運使多日,一直未見運使前來。秋巡日期已至,無可奈何,隻得僭行秋巡之職。幸而機緣巧合,竟得以與運使於船上相見。」
趙似稱赴任期間被三佛齊人挾持,今日才險,又將同伴之事一說,朱服立即讓人開船追捕三佛齊人,然後引趙似轉運使艙房。趙似見那艙房顯然是長期備好以供轉運使使用的,日常起居無不齊全,公服常服都有幾套,遂更換公服,與朱知州一同指揮軍船駛向三佛齊船前進的方向。
救了蕙羅等人後,宋兵繼續追捕三佛齊人,但此刻海上風雲驟變,烏雲翻湧,須臾散落一陣驟雨,船飄浮在驚濤駭浪之上,起伏甚大。趙似忙命令乘小船去追捕的宋兵上轉運使大船,以保安全。風雨過後再巡查周圍,發現海麵上零星漂著幾三佛齊人的,但其中不見阿迦梨和沙恭尼。趙似又驅船向前追趕一陣,仍不見二人蹤影。朱服說如此大風浪,他們又無船,必定葬海底了,趙似才放棄追尋,命船仍按秋巡路線走。
趙似讓蕙羅與翹翹住轉運使艙房,自己與鄧鐸、蘇意墨另擇兵卒艙房居住。一日,蕙羅低聲詢問他瞞份到何時,他見翹翹此刻不在轉運使艙房中,便拉蕙羅,掩好門,才與蕙羅細說:「冒充朝廷命是重罪,我若想全而退,必須有能證明我親王份的證據,但是我如今並沒有。現在一旦說破,大概立刻會被朱知州關押起來,必然不會相信我是親王,更不會押我進京求證,如何判決,也很難說。不如先這樣扮下去,到了廣州再從長計議。」
蕙羅道:「你失蹤這麼多天,家肯定會派人找你,興許已經知會各州府尋找你了呢?朱知州知道你的事也未可知。」
趙似搖頭:「我向朱知州打聽過,他並沒有收到任何與我相關的訊息。」又淡淡一笑,「十哥也許不會那麼積極地尋我。」
蕙羅黯然,兩人相對無言,忽然聽艙房門外有人咳嗽了兩聲。
趙似開門,發現站在門外的是朱服。
朱服請他出來,低聲音,委婉規勸道:「下知道,沈姑娘與趙運使早有婚約,遲早是要過門的。雖則如此,既未完婚,恐怕不宜每日朝夕相,乃至同居一室……」
趙似道:「並未同居,跟妹妹住這屋,我今日隻是來與說說話。」
「不妥不妥。」朱服連連擺首,「青天白日,男豈可獨一室!」
「青天白日,不可以獨一室……」趙似沉,旋即低首做求教狀,「那我晚上來?」
「這,這……」朱服瞠目結舌,抖著的鬍鬚似乎在說:老夫從未見過如此寡廉鮮恥之人。
趙似付之一笑,揚首闊步離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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