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青坐在桌前化妝,幾個小腦袋就在門邊著,彷彿生怕察覺不了。
阮青青合上化妝包,抬頭去,孩子們就跟被人踩住尾似的,笑著跑了。
他們連瘋跑,都是無聲的。
阮青青化了個淡妝,因為要去見男朋友。生得一頭烏黑順的長發,皮白,細眉黑眸。穿得卻很樸素,休閑外套,半舊牛仔,整個人看起來簡簡單單、乾乾淨淨。
這是幢回字型二層小樓,共有三十多個房間,獨居一個比較大的房間,畢竟這家開了二十多年的民間聾啞人托養中心,有一半的產權屬於。
小時候常來這裏,跟孩子們也。隨著年歲漸長,他們陸續離開,只剩下兩三個留在中心工作。而阮青青高中忙得昏天暗地,又去外地念了四年大學,雖然每年寒暑假也會回來,但現在的孩子已不認得,跟看大熊貓似的圍觀。
阮青青的小皮鞋,踩在樓道里,咯噠作響。一天中的大多數時候,這座樓,這個家,都安靜得像日下的荒野。
孩子們只敢遠遠尾隨這個大城市回來的登郎、名牌大學生。在他們看來,阮青青的相貌和妝容,還有眉梢眼角的冷淡,都顯得神、充滿力。
阮青青手口袋裏的糖果,昨天從行李里抓了一把,專程從湘城買的,心想要不要分給他們,又覺得略尷尬,索作罷。
經過一個房間時,阮青青停下腳步。
小尾們也跟發現了敵似的,全都停下,頭張。
這是一個小小的溫馨房間,素窗簾,整潔的單人床。小桌上,放著個樸素的泥陶小花瓶,看著像是從市集上淘來的,裏頭著幾束妍的花。牆上掛滿了各種草編的小玩意兒:草帽、花環、自行車、皇冠、熊貓、小狗、小貓……巧可、惟妙惟肖,顯示出屋主人是多麼的心靈手巧。
一個穿著白子的長發,站在屋子正中的椅子上,正手去夠燈泡,作顯得笨拙。夕從窗口照進來,將的臉鍍上一層薄薄的金,更顯得皮白如凝脂,墨瞳紅,得生鮮妍。
阮青青走進去,拍拍的。
低頭,沖甜甜地笑。
阮青青打手語:你在幹什麼?
回以手語:燈泡壞了,我想換。
出手裏的一個燈泡。
阮青青:下來。
聽話地跳下椅子,把燈泡遞給。
門口,孩子們大著膽子,在那裏圍觀。畢竟在他們眼裏,換燈泡就是很厲害的事。
阮青青先檢查開關,燈確實不亮了。又到樓道里,關掉電閘,再站上椅子。燈泡到了手裏,就跟個玩似的,三兩下就換上新的。跳下椅子,重新打開電閘,示意開燈。
燈瞬間灑滿屋子,孩子們齊齊瞪大眼,出讚歎表。更是一臉崇拜,手語:青青,你好厲害!
阮青青都不想解釋了,對於一個理工科來說,換燈泡實在不值一提。告訴:這棟樓的電路整都老化了,回頭我找人來看看。
猛點頭,看著阮青青臉上的淡妝,眼睛一亮:你是不是要去和陳慕昀哥哥約會?
名曾曦,今年十七歲,阮青青算是看著在這裏長大。曾曦現在留在中心做雜工。阮青青出手指一的腦門,笑而不答。
旁邊有小孩子問:西瓜姐姐,約會是什麼?
曾曦比劃:約會,就是和一個很帥很溫的男孩子,去吃飯、逛街、看電影。
小孩:西瓜姐姐,怎麼沒有人和你約會?
曾曦一愣,出怒神:我才不要約會呢!
幾個小孩全笑了,紛紛跑開。
阮青青對曾曦說: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曾曦用力點頭:謝謝!玩開心點!
其他小孩一知道有好吃的,都著阮青青,阮青青想笑,故意沒啥表示,轉走了。
陳慕昀上班的地方在市中心,離這裏有七八站地。他不像阮青青,回來一個月了還沒上班。他在家裏的幫助下,自己表現也爭氣,以研究生學歷,考進市政府,為一位重要領導的書。這在懷城任何人看來,都是端起了金飯碗,前途不可限量。
他忙,下班也沒個準點,阮青青坐公過去找他。
阮青青每年都回懷城,在看來,這些年懷城沒太大變化。無外乎高樓多了,車多了。江還是那條緩緩流淌的大江,山還是那片暗綠的山脈。公在城市裏喧囂穿梭,樓宇寂靜,過客匆匆。
坐在靠窗位置,給陳慕昀發短訊:我還有四站地到。
過了一會兒,他才回復:我也快搞完了。
他又發一條:想吃什麼?快提要求。
阮青青:你定吧。
陳慕昀:旁邊新開了家飯店,據說不錯,我們去試試。
阮青青放下手機,把頭擱在手臂上,著窗外,天正在一點點黑下來,暗籠罩,路上每個人的臉都顯得模糊。這樣的暮,一如這些天的心。朦朧、晦的一片微中,有些東西的稜角依然清晰堅。
營收並不可觀,也不可能可觀的托養中心;母親的願,沉重而長久的累贅;那些孩子純凈懵懂得不可思議的眼睛。
以及自己,縹緲不定但充滿挑戰的未來。
回家,原來會讓人束縛更多,心底燥。
阮青青正出神著窗外,相距十幾米的行人路上,一個影閃過。阮青青一愣,就像被人用冰塊激了一下眼睛,瞬間回神。隨著公車行駛,那影已在二十米外。
阮青青立刻把頭探出窗外。
高高的個子,穿著迷彩外套,黑長,拔勁瘦。與阮青青遙遠記憶里的那道影子,十分相似。
公轉了個彎,看不到了。阮青青突然意識到,不一定像。不過都是高個穿迷彩的男子,沒看到正臉。
而且,這裏是懷城。那個人,怎麼可能那麼巧,也是懷城人。
阮青青的心再無起伏。
愛上你,無論你是罌粟還是鴆酒,是陽光還是雨露,是懸崖還是冰川 因為我離你最近 也最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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