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菲押著車回了劉宅,闔府轟。
一位素利落的婦人帶著數名家奴快步迎來,眉目清秀溫婉,同丹菲有三分相似,正是曹丹菲之母陳氏。
“阿菲,你怎麼又把錦娘帶了去了?”陳夫人皺眉,“怎麼一狼狽?又進山打獵了?”
“倩姨別擔心。”劉玉錦跳下馬道,“我趕去時都已收場,連熱鬧都沒瞧上。阿菲也不等著我,真不夠義氣。”
“你真是什麼熱鬧都要湊,以為這事很好玩呢?”丹菲道,“你沒見那幾個家奴的傷?”
“怎麼?還有人傷了?”陳夫人埋怨道,“阿菲你自己胡鬧就算了,錦娘可不像你這麼皮糙厚。若是不小心了傷,你拿什麼來賠罪?錦娘,瞧你這一汗。臘梅,帶錦娘去更,當心別著涼了。”
“還是姨娘好!”劉玉錦挽著陳夫人的手撒,“我爹娘呢?”
“大郎正同管事在書房對賬。你娘在屋里。我沒同說你溜出去了,你自己仔細點。”
劉玉錦應了一聲,兔子似的眨眼就跑沒影了。
陳夫人看著的背影,慈地嘆了一口氣。
“阿娘也太縱容了。”丹菲把馬到馬仆手上,“我當初三令五申不準跟過去的,還是跑來了。要是出了什麼差池,又全都算在我頭上。”
“郭夫人病方有些好轉,錦娘也才得空出府轉轉。既然無事,你也些抱怨吧。”陳夫人著兒的肩,將上下打量一番,嘆氣道,“瞧你這樣,哪里像個兒家?”
“兒若不強勢點,出門辦事定要被人瞧不起呢。”丹菲不以為然,“對了,阿娘,記得給跟著我去的伙計們一人賞五十文,一壇綠蟻酒。大伙兒今兒跟著我吃了不冷風,讓廚房熬些羊湯送去。”
“知道了。”陳夫人推著丹菲,“你也出了一頭的汗,趕去換服。郭夫人子又有些不好,一會兒隨我去給請安。”
陳夫人同劉家夫人郭氏是遠親,丈夫去世后,曹家母投奔劉府,至今已有兩年。如今陳夫人幫弱多病的劉家夫人郭氏管理宅,丹菲算是劉玉錦的跟班,平日又幫著劉公算賬進貨,理雜事。劉家夫婦厚道,待們母頗好。丹菲以這個遠房親戚的份,也能同劉玉錦一起去學里念書。
丹菲回了小院,換了,挽起了發髻,草草了一朵珠花,就朝后宅堂而去。
郭夫人旁的大婢春娟掀起簾子送郎中出來,就見丹菲步履颯爽而來,不一笑。
“丹娘來啦。”春娟打著簾子讓丹菲進來,“聽說你今兒個一腳把趙全踹得飛了出去,可是真的?真可惜我沒瞧著。”
“我也沒瞧著!”劉玉錦在屋里嚷嚷,“我去的時候,趙全那廝已經被捆粽子了!”
屋里幾個子都忍俊不地笑起來。
丹菲快步走進屋里。郭夫人斜靠在炕上,膝蓋上蓋著薄毯子。容貌清瘦秀麗,只可惜久病纏,面虛弱蒼白。
“丹娘過來坐。”郭夫人展出慈的笑容,朝丹菲出手,“阿錦回來就嘟囔了半天,說你不帶玩。我把訓斥了一通。你是去辦正事呢,去了又只有添的份。”
“本沒什麼關系。”丹菲笑嘻嘻道,“阿錦要真添,就先把捆粽子放一旁好了。”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劉玉錦道:“聽說他們還上了段將軍的外侄。那群人好魯莽,誤以為我們在搶劫,把我們的家丁打傷了好幾個。阿菲上去理論,反而被他們拿錢打臉。丹菲后來氣不過,吹了馬哨,那個郎君摔了個狗啃食!可惜我也沒看到。”
郭、陳兩位夫人俱是一驚。陳夫人喝道:“阿菲,你怎麼那麼莽撞?段將軍的外侄可是世家子,也是你沖撞得了的?”
丹菲不服氣,“本是他們有錯在先,我只不過想讓他們賠禮道歉,卻被他們當作乞索兒,拿錢辱人。段將軍公正親民,不想侄卻是這麼一個紈绔!”
郭夫人道:“阿菲也是為伙計們討公道,倩娘就不要責備了。那郎君是何人?”
陳夫人道:“段將軍只有一個長姊,嫁的是開國侯崔府的次子,翁姑一個是君侯,一個是公主,可謂一門顯貴。這郎君想也是呢。”
“可是清河崔家?”
“可不是,還是嫡系呢。”陳夫人轉頭朝兒嗔道,“明知是權貴,還不知退讓,平白為劉家惹事!”
郭夫人笑道:“沙鳴是小地方,難得見貴人。阿菲年紀小,不懼權貴也是尋常。段將軍公正嚴明,也不會為此等口角小事心存芥的。”
陳夫人搖頭:“分明是這孩子莽撞。”
丹菲撇冷笑,“崔氏嫡系,王孫公子,難怪那般囂張。我日后見著他,躲遠一些總了吧。”
“別不服氣,這就是勢比人強。”陳夫人拍了拍兒的頭,“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一貫把你當兒養,你偏偏長得假小子一般。你看看,穿著紅妝都不像個閨秀。”
“我本就是個村姑,裝閨秀做甚?”丹菲不以為意,“再說我日日出門辦事,穿男裝方便得多。”
郭夫人道:“我就覺得阿菲這般爽朗好,聰慧能干,萬事不愁。阿錦倒是被我慣壞了,將來可還不知道怎麼辦。”
陳夫人打趣道:“郭姐姐將來給錦娘選個敦厚老實的夫婿,照舊把捧在手心,可不和?”
子們紛紛取笑。劉玉錦霎時紅了臉,高聲:“倩姨,你壞!”
郭夫人有些傷,道:“眨眼你和阿菲就要及笄了,在阿娘邊留不了幾年了。養兒就是這點最心酸。辛苦拉拔大了,卻是了別家的人。”
“兒不嫁人。”劉玉錦嘟,“我一輩子做你的兒。”
“你嫁人了,便不是你娘的兒了?”陳夫人打趣。
劉玉錦抓到丹菲在笑,指著道:“阿菲只比我小兩個月呢,姨娘怎麼不心?”
丹菲不像普通孩子,一提婚事就要得抬不起頭。揚眉一笑,道:“我阿娘早說了,我這魯潑辣的子,怕是這輩子都嫁不出去的。既然如此,我還發什麼愁?”
“你倒好意思?”陳夫人唾道。
郭夫人忍俊不,“阿菲別聽你娘胡說。我就看你聰明能干,既識文斷字,賢惠明理,又能管家理事,是個難得的賢助的坯子。凡是長了眼睛的人,都不會看了你的好去。阿錦這麼好吃懶做,呆笨無知,我才愁嫁不出去。”
“阿娘!”劉玉錦急得捶手,“怎麼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
“果真呆!”丹菲指著笑,“夫人是在謙虛呢,你這都聽不出來!”
郭夫人笑得累了,原本蒼白的面孔浮現淡淡的紅暈。輕咳了兩聲,忽然又傷地嘆了一聲:“也不知將來,誰能配得上你。”
“夫人說笑呢?”丹菲遞上一碗溫熱的藥羹,給輕拍著背。
“不是說笑。”郭夫人忽然有些認真,抓著丹菲的手,仔細端詳著的面容,“你這樣的……真不知道,將來哪個郎君有這福分娶到你……”
陳夫人聽得不對,出來打岔道:“阿姊累了,歇息一下吧。阿菲,錦娘,你們出去玩吧。”
丹菲忐忑不安地放下了碗,拉著劉玉錦退了出去。劉玉錦朝丹菲使了個眼,不顧丹菲阻止,扯著躲在了門后。
陳夫人扶著郭夫人躺下,拿了帕子著額頭的汗。
“妹子。”郭夫人拉著陳夫人的手,雙眼投向屋頂房梁,“你們一家來到沙鳴,也有三年了。曹公去世,就快兩年了。”
“是呀。”陳夫人苦笑,“夫君的忌日,就又快到了。這兩年多虧了你們夫婦倆冒險收留,我們母才有容之。”
“這說的什麼話?我們閨中姊妹的分,做這點是應該的。”郭夫人笑道,“我臥病在床,還要謝你幫我打點管理宅呢。阿菲又那麼能干,小小年紀就能幫著夫君算賬理事,鋪子上的生意也監管得極好。夫君都夸一人頂兩三個能干管事呢。”
“這丫頭整日瘋野,也就這一點小聰明罷了。”
“妹子謙虛。”郭夫人嘆道,“曹公之,怎會是閨中弱質?阿菲如今出落得越發颯爽英氣,真是頗有曹公當年之風。”
陳夫人笑道:“只可惜不是個小子。”
“兒子也未必能比阿菲好。如今我是想開了,給我個兒子換阿錦,我也是不干的。只是這輩子沒能給夫君生個兒子,覺得頗對不住他。”
“劉公同你這般恩……”
“再恩,心中也有憾。”郭夫人拉著陳夫人的手,道,“妹子,我自己的子我清楚。我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將來我走了,夫君他定是要續弦的。我沒有什麼憾,只是放心不下阿錦。妹子你日后可要替我多照顧一下這孩子,別讓后娘算計了的嫁妝。我娘家天高地遠靠不住,阿錦若被欺負了,連個上門講理的舅舅都無……”
說到此,郭夫人淚如雨下。陳夫人連聲安。
門外,丹菲和劉玉錦再也聽不下去,悄悄溜走了。
劉玉錦一口氣跑到回自己屋里,暴躁地趕走了婢,撲在床榻上嗚嗚哭起來。
“我娘真的要死了嗎?我要有后娘了?”
丹菲嘆了一聲,安道:“郭夫人也許只是想多了。久病的人總免不了整日胡思想。沒準能活到抱重外孫呢。”
劉玉錦把枕頭被褥扔了一地,道:“我才不要有后娘!我爹要是再娶,我非把家里砸個稀爛!”
丹菲啼笑皆非,“這家里本是你的,砸了不是自己吃虧。你爹要是沒兒子,好大一筆絕戶財,不知道多人算計你呢。你要有個兄弟,總有個人給你撐腰。你那外家在京城,縱使娘舅有心,也遠水救不了近火呀。”
“我那外家確實形同虛設呢。”劉玉錦道,“我娘是庶出呢,總說大母不慈,才把遠嫁的。所以也不耐煩和娘家打道。”
丹菲并不是打探他人家事之人,又因為敬郭夫人,更不愿意議論的是非。
攤開算了一半的賬冊,取來算盤,拉過劉玉錦按在桌前,“你今日的賬還沒算完。就知道跑出去玩,發脾氣,該做的事卻丟三落四。還準備對付后娘呢。來個黑心的管事錢你都查不出來。”
劉玉錦最沒有耐,拿著賬本算了兩頁就不耐煩,于是全部丟給了丹菲。
“阿娘說你什麼都懂,搞不明白干嗎還要我來學管家?”
丹菲把賬冊推回去,拽著按回案幾邊,“你姓劉,我姓曹。曹家人怎麼能管劉家的事?”
“你不是一直都幫耶耶算賬管生意麼?這時候又來和我見外了。”劉玉錦又把賬冊推回去,手腳并用往外爬,“有道能者多勞,你就麻煩幾日吧。反正我也管不好,到時候惹出子,耶耶又要訓斥我。”
“不看賬也行。”丹菲抓著的領,死活把拽回來,“先生布置的功課你可做完了?下月初一去學,你不出來功課,當心又給板子打得哇哇。”
劉玉錦對曹丹菲的話渾然不在意,“我已經寫了大半,剩下的你替我做完就是。反正你會寫我的字,先生看不出來。”
“又幫你寫?”丹菲卷著書本敲腦袋,“你又沒斷手斷腳,怎麼懶這樣?一年幾十份功課,大半都是我幫你寫的。剩下的都是你照著我的抄的。你還去上什麼學?早點嫁人算了。”
“哎呀,我的好阿菲!”劉玉錦笑嘻嘻躲閃,挽著的手不住晃,“我就你這麼一個妹子,不使喚你,我使喚誰去?大不了我送頂花冠送給你呀。我看段寧江和衛佳音最近都戴花冠出門,可漂亮了。耶耶已經同意給我買一頂。我給你一頂金嵌玉的,我自己打一頂嵌紅寶和珊瑚珠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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