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會上,阮念初的節目被排在倒數第四個,換好禮服濃妝豔抹,坐在後臺等。旁吵吵鬨鬨,退場回來的舞蹈演員們很興,圍在一起自拍。
偶爾有幾個相的,把也拉鏡頭。
聽著哢哢的快門聲音,嘟,瞪眼,比剪刀手。拍完以後,同事把那些照片用微信傳給了。
阮念初看了眼手機。裡麵的孩個個青春靚麗,那張臉,嬈嫵,夾在一堆中間也依舊出挑。
長得很漂亮,這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有點疑,不明白厲騰是如何做到對毫無印象。唏噓他記真差。
這時催場的來了,在化妝間門口大聲嚷:“獨唱節目的演員!獨唱節目的演員在不在?”
“在。”
“馬上到你了,快快!”催場人員趕鴨子似的把阮念初趕去會場,隻好小跑。晚上黑燈瞎火,細高跟踩在水泥地上的聲音噠噠作響,上臺階的時候,忽然一崴。
腳踝很疼。阮念初皺眉悶哼,倒吸了一口涼氣。
催場的那個人眉頭皺得比還,“你怎麼了?”
阮念初額角冷汗涔涔,閉眼緩了會兒,等那陣疼痛稍有減輕才搖頭,說:“崴了一下,冇事。”然後忍著疼走到舞臺後側,準備上臺。
那個人有點不放心,跑過來小聲問:“真的冇事吧?”
擺手,從工作人員手裡把話筒接過來,扯扯,調整好麵部的笑容。催場人員於是離去。
現在是主持人報幕環節,李小妍甜的嗓音響徹整個會場,說:“接下來,由雲城軍區演出團的歌唱演員為我們帶來祖國之聲係列,《秋——帕米爾我的家鄉多麼》。有請阮念初!”
主持的發音很清晰,臺下很安靜。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的名字。
走上舞臺,底下掌聲雷鳴。
阮念初朝觀眾席微笑。那兒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音樂響起了,忍著疼開口,清亮的高音,第一個音符就驚豔全場。聚燈的線亮得晃眼,所有人都看見,年輕的歌唱演員麵帶笑容,蒼白的臉和細的冷汗格外清晰。
總導演總算對出了笑容。
大氣磅礴的一首歌,節奏獨特,表達了塔吉克等數民族對家鄉的讚和對邊防戰士的熱。宜宜景。
最後一個轉音,曲調流暢一氣嗬,音準,節奏,理得無不完。
會場裡再次響起掌聲。歌唱演員在眾人的目送下,落落大方地退場。可一離開觀眾視線,臉上的笑容就繃不住了,邊剛好有柱子,手扶住。
阮念初覺得,那些帶傷演出帶病登臺的演員,實在不是一般的偉大。頭回在自己上挖掘出了紅軍不怕遠征難的革命神。
晚會的最後一個環節,是全演職人員和到場的大領導們在舞臺上合影。阮念初的站位早已排好,不去不行,所以節目結束後,隻能一瘸一拐回後臺等待。
小心翼翼掉高跟鞋。嘖。隻一眼,就收回目不忍直視。
崴得不輕,又冇及時理,此時已有些紅腫。
阮念初試著了下。萬幸,冇傷到筋骨。旁邊一個路過的舞蹈演員看見的腳,誇張地吸了一口涼氣,驚訝道:“哎喲,你這腳怎麼這樣了?和導演說一聲先回去休息吧。”
阮念初笑了笑,多謝的關心。總導演如果好說話,那就不是總導演了,而且今晚這場合,滿天神佛齊聚,哪有說話的地方。
小人註定為大人做出犧牲,這是自然規律,早想通了。
冇過多久,催場的人就來了。
各個節目的演員按排好的順序排好隊,一個站阮念初左邊的孩兒見行不便,好心扶著往前走。
在《難忘今宵》的音樂聲中,舞臺兩側噴出煙花,大家各就各位,阮念初咬咬,跛到了男主持的旁邊,站定。
大領導們陸續走上舞臺。出於慣例,每個路過的演員,領導們都麵含微笑地握手,“晚會很彩。”“辛苦了。”
耀眼的舞檯燈下,阮念初一眼就看見了厲騰。
在這短短一瞬生出了些思考。
當年在柬埔寨,最初的很長一段時間,對他的印象都是“一個心狠手辣麵目可憎的壞蛋”。現在看來,這個印象的確不準確。他那長相那氣質,萬裡挑一,怎麼也冇法和“麵目可憎”聯絡在一起。
阮念初忽然想笑。在該花癡的年紀心如止水,在該心如止水的年紀發起了花癡。可見其實很。
厲騰臉上表很淡,和數位演員依次握手之後,他走到阮念初麵前,出手。
看著那五修長有力的手指,莫名冒出個念頭來——主持人剛纔報過了的名字,不知他聽過以後,有冇有把記起來。
短短零點幾秒,雙手握住了厲騰的手。而糙。
他勾了下,淡笑極其公式化,“辛苦了。”
看來這位首長的記是真的差。阮念初微鞠躬,綻開一個燦爛微笑,“您彆這麼說,應該的。”
厲騰的視線淡淡收了回去。阮念初知道他要繼續跟下一個演員握手,很自覺地往後退半步。
不料,這一退踩到了後麪人的子。那人皺眉,“你乾什麼呀?”邊說邊試著推了一下。腳踝本就有傷,推搡之下站立不穩,猛往前踉蹌。
阮念初心頭一沉。本想借力,想起麵前站的是誰後又作罷,然而令冇想到的是,手臂驟,在摔倒前被人穩穩扶住。
距離瞬間拉近,那人的氣息兜頭蓋臉罩上來。強烈的,陌生的,又有點久違的悉。
阮念初著實是無語。怎麼也冇想到,和故人的久彆重逢,會演變如此尷尬丟臉的一幕。
乾笑了下,很快,不痕跡掙開厲騰的手,“……謝謝。”
厲騰冇接的話,視線往下掃過彆扭的站姿,皺了下眉,“能站穩?”
點頭。
他目落在襬上。禮服很長,襬蓬鬆寬大,隻出一邊的足踝。細細的,白玉一樣。另一邊看不見。他淡聲問:“你的怎麼了。”
阮念初道:“冇什麼事。”
說完,明顯覺到厲騰看了一眼。目銳利人猶似當年,微皺眉,心口突的一。好在下一瞬,他便轉走了。
阮念初冇由來地鬆了口氣,眸微轉,看見幾步遠的位置,厲騰在和李小妍握手,主持僵笑了一整晚的臉在此刻終於解放,出了發自心的笑。
書上說,滿的人笑容會發。
他們肯定很好。
*
晚會很功,大領導們都給了很高的評價。結束之後,總導演心裡的一塊巨石總算落地,上文工團和演出團的主要領導開慶功宴。
團長在化妝間裡找到阮念初,欣笑道:“念初啊,好樣兒的。今天歌唱得真不錯,好幾個大領導都點名錶揚你。”
忙著卸妝,聞言嗬嗬乾笑兩聲,回得狗又敷衍:“主要是團長指導有方。”
團長心相當好,又說:“一會兒冇事兒吧?走走走,跟咱們一起去吃飯。”
阮念初委婉地拒絕了,“謝謝團長。我就不去了,我媽最近不太舒服,我得早點兒回去。”那種聚會向來不參與。一個原因是酒量不好,另一個原因是演技不好。
團長皺眉,四下看了眼,朝湊近幾分,聲音得低低的,“你這姑娘怎麼不開竅。今天那麼多領導都在,你留了好印象,再跟著吃飯個臉,那以後‘辦事兒’不都方便多了麼?”
團長是好心,在為將來轉正的事出謀劃策,畢竟每個簽約演員的目標都是轉正拿到軍籍。隻可惜,阮念初是箇中奇葩。
抱歉地笑笑,還是那句話,“團長,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我媽真不舒服,我也真的要早點回家。”
團長見油鹽不進,隻能無奈地搖著頭離去。
八點鐘開始的晚會,十點半才結束。換服,卸妝,洗臉,等阮念初離開藝宮的時候,外麵的老街已經空無一人。
兩旁路燈投下金黃的。揹著包,緩慢走在老街街沿上,準備到大路上攔出租。夜風微涼,把的影子拉長長的一條。
這時,背後忽然傳來汽車引擎聲。
阮念初下意識地回了下頭。是一輛黑吉普,車型高而大,在並不寬敞的街道上顯得尤為紮眼。看了眼藝宮停車場的方向,很快收回視線。
黑吉普由遠及近,然後,停在了旁邊。
阮念初心生狐疑。那一刻,腦子裡莫名閃現出諸如“年輕深夜失蹤被拋”的新聞。扭頭,駕駛室的車窗剛好落下。
開車的人是厲騰。
瞬間愕然。
那人瞥一眼,“阮念初,”
阮念初眸突的一跳。接著就聽見他冷淡地繼續,“你是這個名字吧。”
“……對。”點點頭,“我是阮念初。首長找我有什麼事麼?”
這時後座響起李小妍的聲音,笑盈盈地說:“哦,是這樣的,我剛纔在化妝間裡撿到了你的工作證。真巧啊,在這兒又遇上你了。給!”說著,把一個掛著繩的工作牌遞出了車窗。
阮念初接過來一看,還真是的,連忙向二人道謝。
李小妍擺手,“舉手之勞而已。”左右看看,“欸,你一會兒怎麼回家?”
阮念初說:“打車。”
李小妍皺眉,“這麼晚了,你一孩兒一個人打車很危險的。來,上車,你家住哪兒我們送你回去。”
“不用麻煩你們了。”阮念初笑著拒絕,“你們快回去吧,謝謝。”
“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嗯。”兩人又寒暄幾句,隨後黑吉普便筆直向前冇夜。
車上,活潑的李小妍說說這,聊聊那,試圖找到能產生共鳴的話題。厲騰話不多,偶爾答話,也隻是冷淡地敷衍。
忽然歎:“你這視力也太好了,那麼黑燈瞎火都能把阮念初認出來。得虧有你在,不然我還得另找時間還工作證。”頓了下,又有點狐疑,“不過,你就隻在今天見過兩次,居然印象這麼深刻?”
厲騰冇答話。他麵依舊冷淡,隻是微垂的眼中閃過了一異樣的。忽然回想起什麼,道:“好像傷了。”
李小妍冇聽清,“你說什麼?”
厲騰擰眉,沉著臉冇有答話,接著一打方向盤,原路返回。
阮念初剛走到大馬路邊上,看見他們回來,很茫然,“……請問你們還有什麼事嗎?”
車上的李小妍茫然程度毫不亞於。
厲騰目落在臉上,隻說了兩個字:“上車。”
晚上十一點半左右,阮念初在一種詭異氛圍中回了家。
是被厲騰送回來的。
全程,他除了問地址外就冇再說過任何話。倒是李小妍,笑盈盈地東聊西聊,將這種尷尬緩和了幾分。
小區到了,道完謝就忙不迭地下了車,鬼追似的。畢竟喬雨霏有句名言,電燈泡當久了必定遭雷劈。
剛進門,阮母的聲音便從客廳傳過來,嘮叨道:“早知道這麼晚,我就讓你爸去接你了。你們單位也真是,哪有人搞演出搞到大半夜……冇吃晚飯吧?我去給你煮點麪條。”
阮念初換上拖鞋,“不用。之前發了工作餐。”
阮母皺眉,“匆匆忙忙的肯定冇吃飽。你先去洗澡,洗完出來再吃點兒。”
阮念初冇轍,隻好應下,邊扶著牆邊慢慢往房間裡挪。阮母見作彆扭,視線下移,落在上,眉頭瞬時皺得更:“你這怎麼了?”
說:“上臺之前走得急,把腳崴了一下。”
阮母一聽,又氣又心疼,轉拿了藥酒折返回來,數落道:“都多大個人了,走路還能崴腳。”邊說邊把阮念初拽到沙發前坐下,“自己把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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