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雲集鎮向東,一路行來盡是大好風。書趣樓()放眼去,如洗的碧空之下,青山為屏,秀水為帶,天水宛如畫卷。到了近前,便是層林疊翠,溪水潺潺。暖風拂麵,送來林間黃鸝的清唱。時不時地,腳邊還會突然竄出一隻冒失的小兔,在如茵的綠草中飛奔而去,直至天邊。
這裡已是雲國境,果然如書中所說,天地廣大,人煙稀,往往行上百裡也不見田園農舍,柴門炊煙。
雖然一路向東,可落雲城已經不想去了,阿原不想見到老頭子。說是要口誌氣也好,賭氣也罷,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不走遍神州每一個角落,不學無上仙法,決不回家!
沒了歸期,也沒了目標,阿原陡然間生出一孤漂泊於世的蒼涼。
這蒼茫的天地間,彷彿隻剩下他一個人,雖有幾分傷,但更多的是無拘無束的暢快。阿原時而放聲大,發足狂奔,攀到山峰之上俯瞰大地。時而靜臥於樹下林蔭,著天邊浮雲,聞著百花芳香,怡然小憩。夜幕降臨,明月高掛之時,他便遁夢境,盤膝打坐苦練功法。
離開家鄉,出了群山的屏障,夢境中一不變的景再也不覺單調乏味,反而了那一鄉愁唯一的排遣。阿原在夢境中練功之餘,偶爾也會凝立遠眺,彷彿過那道無形的結界,依然可以看到他家鄉的親人。
知道了“先天乾坤霹靂無敵功”的真麵目之後,阿原的熱自然淡了許多,不再一味埋頭苦練。畢竟笑癡的九流功法再讓老頭子一頓糟蹋,保不準自己練下來有多缺陷,不得不一一思索補闕。
雖然如今有“全本”在手,但阿原不是墨守規之人,對笑癡也沒什麼敬意,因此很多地方並沒有接笑癡的說法,而是由著自己的理解和想象,隨心所,跟他當初創霹靂拳隨意劍一個路數。
見鬼的“掌心足心向天”和狗屁功統統還給老頭子之後,現實中采氣練功再沒半點痛苦,無論坐臥行走,都可以採納真氣,反倒平添了幾分逍遙。
許是雲國地廣人稀,靈氣充盈,阿原如今淡泊隨意的心態也頗有助力,這些天來練功的進展竟快了一截,他大喜之餘,改起功法來就更加無所顧忌了。
這麼一點點改下來,這套命運多舛的功法早已麵目全非,就算說是天下獨此一份也不誇張。至於到底算是幾流功法,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如此走走玩玩,倒也逍遙快活。隻是一連半個多月下來,所見還是一樣的山山水水,就難免有些單調無聊了。阿原畢竟不是一個長在高墻大院裡的富家子弟,而是一個自在山野間爬滾打的鄉下孩子。雲國的山水風雖然壯,對他來說卻沒多大吸引力。
他嚮往的是氣派的都城,繁華的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千奇百怪的新鮮玩意,可這些在茫無人煙的雲國,實在不知道該去何找尋。
天氣漸漸炎熱起來,阿原沒了遊玩的興致,也不著急趕路,索一到中午就找個涼的地方小憩一番,等太下山再趕路。如此晝伏夜出,仗著功底子和富的狩獵經驗,借著月穿梭於山林之間,與豺狼野鬥智鬥勇,說不出的新鮮刺激。
離開雲集鎮前,阿原除了多買些乾糧之外,就是去書店給老闆道歉付了書錢,還買了本新到的《古今俠客傳》,算是賠禮。炎炎午後,睡不著的時候阿原就歪在樹下,悠閑地看看書,倒也樂在其中。
《古今俠客傳》乃是東國無名氏近日所著,作者著書之意不過是針對當下修道習武之風日盛,以致文教不興的現狀譏諷一番,發發文人的牢罷了。主要罵的雖是所謂“俠客”,卻忍不住把修仙者也罵了進去。在作者看來二者雖然看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其實都是以暴力橫行於世,聚斂錢財,禍國殃民的一路貨。可讓阿原這種不諳世事,腦子裡隻有無知幻想的鄉下年一讀,一切意思就都反過來了。
書中引了不真真假假的上古俠客傳說,本是借古諷今,鼓吹上古懲惡揚善的俠義之道,實則鞭撻如今道德仁義淪喪,武力橫行無忌之風。奈何阿原這純良年隻對那些大氣磅礴的傳說故事興趣,對醜惡之事便自行過濾,在他眼裡作者隻是在大肆歌頌俠客的品行風骨,表達一下凡人的敬仰之,不由得對行俠的嚮往又加深了幾分。
書中又說無論修仙門派還是江湖幫眾,如今都是聲勢浩大,廣收門眾弟子,占山劃地,大講排場,耗費人力財力無數,實則對百姓國家百害而無一利。而在從來不知家奢靡,百姓疾苦的阿原看來,這分明就是在為那些名門大派宣傳造勢。
“連雲山諸脈綿延,連線名山大川無數,乃是地脈匯聚之地,靈雲集之所。天玄門當中而據,獨占千裡江山,耗費珍奇靈寶無數,竟以紫金為頂,白玉為柱,青玉為階,建道宮三十六座。其一磚之價,可供一戶貧下人家生活十年有餘……”
這段鞭笞之言作者寫起來想必痛快無比,阿原看得也是熱沸騰——如此氣派的人間仙境,不去看上一看,豈不枉生為人?若不是不知那連雲山、天玄門坐落何方,隻怕馬上就掉頭前去了。
阿原雖然一直夢想著修仙行俠,卻從沒想過仙和俠的來歷,看了書中兩段論述,大嘆長了見識。
關於仙,書中言道“神仙之說,流傳已久。相傳太古之時,有大神開天辟地,造育蒼生。人生為萬靈之長,得天獨厚,領悟天道者昇仙,德被蒼生者封神。太古之世,人掌下界,神居上界,天地和諧,萬一。”
“及至末世,天道淪落。人神皆不惜大神之賜,不大神之意。下界汙濁愚昧,世人為蠅頭茍利,爾虞我詐,費盡心機。上界虛榮貪婪,眾神為爭名奪位,終日鬥法,竟使得天下為之大旱百年。大神醒來,怒而滅世。誅仙殺神,擊破天穹,降大水於世,百年不退。遂使生靈絕滅,大地荒蕪,是為洪荒。”
“洪荒之後,天地重歸混沌,大神棄世而去,長眠於昆侖之上,懸圃之中。六萬四千年後,有兄妹二聖作,以風為姓,是為天帝天後。天帝開混沌,分,定風水,遂重有天地萬,天後采石補天,摶土造人,遂再有人世萬民。又結神州結界,佑護蒼生,澤被萬民,從此神州風調雨順,災不生。”
“然世人自有靈慧之輩,不思將才智用於富國安民,教化百姓,卻窮經皓首於上古殘文斷卷,竭盡心思,再創道法,世代傳承,遂宗派。時至今日,門派林立,各據一方。修道之士多如過江之鯽,不修德行,不悟天道,偶有斷金裂石之能,便自以為仙。妄用天地玄法隻為爭名奪利,此上古之舊路也。吾聞今歲雷國大旱,此滅世之前兆乎?……”
關於大神創世滅世,天地重開的傳說,阿原雖然不是第一次聽說,但還是深深沉迷其中。這些東西對他的吸引力簡直是致命的,他一遍又一遍地讀,每每閉上眼睛,想象大神誅仙殺神、水漫大地的威勢,幻想那天地玄黃、混沌初開的景象,一時間如癡如醉。
關於俠客,書中說道“遊俠者,自古有之。古之遊俠,哀民生之疾苦,遂年立誌,不求名達天下,但求造福蒼生。遊歷天下,是為訪天地造化之妙,觀世態眾生之疾。雖仗劍而行,然劍鋒非不平之事不,劍刃非大惡之不染。”
“時至今日,天下。雲國無為而治,民而愚;雷國以重律治之,民畏而怯;風國尚鬥,民爭而國;雨國罷武,民弱而國亡。生逢此世,百姓終日勞作,尤不能果腹。遂有年兒郎披發束,憑一己之勇,執三尺之鋒,行走天下,爭名鬥狠,為所為。為一之利而揮劍,為睚眥之仇而瀝,是謂今之俠。”
這段明顯帶著褒貶的論述,在阿原看來隻是闡明一下上古俠客與如今俠客的不同,他本來所知的也都是上古傳說中的一些俠客故事,看完之後,心中暗自認定,自己有古俠之風。
倘若作者知道自己的書被人如此解讀,隻怕當真要被活活氣死……
雖然作者認為修仙者和遊俠兒都是一路貨,但在阿原看來,這本書簡直到都在講二者的不同,讓他大長見識。原來二者一個居於仙山府之中,離世間紛爭,以領悟天地之妙,飛升仙為目的;另一個遊歷天下,懲惡揚善,事事以天下蒼生為念,以造福黎民百姓為己任。
阿原對這兩個誌向都是贊嘆不已,自己的理想自然是學得無上仙法,卻不急著飛升,而是劍乘風,神遊天下,除盡天下惡人,閱遍神州奇景。人生如此,方一償心中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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