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今天是怎麼了?神經兮兮的,你把人家楊羽裳都嚇壞了!”
晚上,慕梘坐在俞慕槐的牀沿上,關懷地質問著。俞慕槐自從下午躺在牀上後,始終還沒有起過牀。
“是嗎?”俞慕槐淡淡地問,他的心神不知道飄浮在什麼地方,“真的嚇壞了嗎?”
“怎麼不是?!一直問我你是不是經常這樣神經兮兮的,我告訴我哥哥向來好好的,就不知道怎麼見了就昏了頭了!”看著俞慕槐,“哥哥,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把誤認誰了?長得像什麼人?”
“長得誰都不像,只像自己。”俞慕槐悶悶地說,“我是太累了,有點兒頭昏腦漲。”
“你應該請幾天假,休息休息。”
“慕楓,”俞慕槐瞪視著天花板,愣愣地問,“這個楊羽裳是你的同學吧?”
“是呀!”
“同一班嗎?”
“不是的,但也是三年級,不同系。我念教育,是藝系的。”
“怎麼以前沒有看到你帶到家裡來玩?”
“人家是藝系的系花!全校出名的人呢!不和我來往,我幹嗎去找?最近才和我接近起來的。”
“爲什麼最近會和你接近起來呢?”
“哈!”慕楓突然臉紅了,“你管爲什麼呢?”
“我好奇,你告訴我吧!”
“還不是爲了他們系裡那次舞會,那個劉震宇請不我,就拉了來做說客!”
“我懂了,在幫劉震宇追你!”
“我纔不會看得上劉震宇呢!但是,楊羽裳人倒蠻可的,沒幫上劉震宇的忙,我們卻了好朋友。”
“原來是這麼回事。”俞慕槐用手枕著頭,繼續著天花板。“是僑生嗎?”
“僑生?怎麼會呢?父母都在臺灣呀。不過,家裡很有錢,我常到家裡去玩,家離這兒很近,就在仁路三段,兩層樓的花園洋房,比我們家大了一倍還不止,的房間就佈置得像個小皇宮似的。是獨生兒,父母寵得才厲害呢!”
“父親做什麼事的?”
“做生意吧!這兒有家xx觀旅社,就是父親開的,聽說父親在國外很多地方都有生意。家在明山還有幢別墅,什麼……‘閒雲別墅’,講究極了。”
“父親什麼名字?”
“這個……誰知道?我又不調查的祖宗八代!”慕楓瞪視著俞慕槐,忽然了起來,“嗨,哥哥,你是真的對興趣了,不是嗎?我早就知道你會對興趣的!我一直要介紹認識你,你還不要呢,現在也有興趣了,是不是?只是哦,我說過的,追可不容易呢,的男朋友起碼有一打呢!”
“哦,原來就是……”俞慕槐猛地坐起子來,“就是你說過的,會唱歌的那個同學?”
“是呀!雖然趕不上什麼歌星,可也就算不錯了。”
“是這學期才轉到你們學校來的吧?”
“笑話!我從一年級就和同學了!”
俞慕槐愣了好一會兒,然後,他忽然翻下牀,拂了拂頭髮,往門外就走,慕楓在後面喊著說:
“哥哥,你到哪兒去?”
“去報社上班!”
他在客廳迎頭到了俞太太,後者立刻攔住了他。
“聽你妹妹說你不舒服,這會兒不在家裡躺著,又要到什麼地方去?”
“去報社!”
“請天假不行嗎?”
“我什麼事都沒有!”他嚷著,“我好得很,既沒生病,又沒撞到鬼,幹嗎不上班?”
“你這……”俞太太呆了呆,“那你也吃了晚飯再走呀!”
“不吃了!”
他話才說完,人已經出了房門,只一會兒,托車的聲音就喧囂地響了起來,風馳電掣般地駛遠了。這兒,俞太太呆立在客廳裡,如丈二和尚般不著頭腦。一回頭,看到慕楓正倚著俞慕槐的房門出神,就問:
“你知道你哥哥是怎麼回事嗎?誰惹他生氣了?”
“我纔不知道呢!”慕楓說,“從下午起他就瘋瘋癲癲了,我看呀,他準是害了神病了!”
“別胡說吧!”
“要不然,他就是迷上楊羽裳了!”
“這樣纔好呢,那你就多給他們製造點機會吧!”
“我看算了吧,”慕楓聳聳肩說,“要是每次見到楊羽裳都要這樣犯神經的話,還是別見到的好!你沒看到下午把楊羽裳弄得多尷尬呢,問人家些古里古怪的問題,害我在旁邊看著都不好意思!”
“總之,這還是第一個引起他注意的孩子,不是嗎?”俞太太高興地說。
“媽,你先別做夢吧,人家楊羽裳的男朋友羣結隊的,從臺灣都排到國了,纔不見得會看上我這個牛心古怪的哥哥呢!”
“你牛心古怪的哥哥也有他可取之呀!”
“你是做母親的哪!”兒笑得花枝,“母親看兒子是橫也好,豎也好,我們選男朋友呀,是橫也不好,豎也不好!”
俞太太被說得笑了起來。
“你們這一代的年輕人呀,我是真正地無法瞭解了。我看你哥哥選朋友,也是橫也不好,豎也不好呢!”
慕楓也忍俊不了。
“不過,媽,你放心,”說,“總有一天,哥哥會到個橫也好,豎也好的!”
“是嗎?我很懷疑呢,瞧他今天的神!這孩子整天忙忙碌碌的,真不知在忙些什麼?”
真不知在忙些什麼!接下來的好幾天,俞慕槐是真的忙得不見人影。早上一爬起牀就出去,總是弄得深更半夜纔回來,家裡的人幾乎都見不著他。這晚,他匆匆忙忙地跑回來,吃了幾口飯,放下筷子,又匆匆忙忙地想跑。俞步高忍不住:
“慕槐!”
“哦,爸?”俞慕槐站住了。
“你這幾天怎麼這樣忙?發生了什麼大案子了嗎?”
“不是,這幾天我在忙一點私事。”
“私事?”俞步高瞪大了眼睛,這可是天下奇聞!從不知道這孩子還會有什麼的。“什麼私
事?”
“爸,”俞慕槐好尷尬地說,“是我個人的事,您還是不要問吧!”
說完,他又抱歉地笑笑,就一轉走掉了。
俞步高和俞太太面面相覷。
“這孩子在賣什麼關子?”俞步高問太太。
“我知道就好了!”俞太太說,“我只曉得他每天夜裡從房間這頭走到那頭,一夜走上七八十次,裡唸唸有詞,什麼海鷗東飛西飛的,我瞧他八是在學作詩呢!”
“啊呀!”慕楓失聲了起來,是最會大驚小怪的。“海鷗嗎?糟了糟了!”
“怎麼?怎麼?”做父母的都張了起來。
“哥哥準是害了神經病,那天一見到楊羽裳,他就問人家會不會唱‘海鷗’?弄得別人莫名其妙。現在又是海鷗,他一定是工作過度,害上什麼海鷗病了!”
“從沒聽說過有種病名海鴟病的!”俞太太說,又焦急地著兒。“這病既然是從楊羽裳開始的,我看你還是把楊羽裳再約到家裡來,解鈴還是繫鈴人,說不定他再見到楊羽裳就好了!”
“哈!”俞步高笑了。“原來是爲了一個孩子!我勸你們母都心吧,如果是爲了孩子,所有的怪現象都不足爲奇了!”
“怎麼呢?”俞太太不解地問。
“我最初見到你的時候,”俞步高慢吞吞地說,“半夜裡我一個人爬到一棵大樹上坐了一夜,對著星星傻笑到天亮。”
“呸!”俞太太笑著罵,“原來你們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又是傳!”大家都笑了。
於是,關於俞慕槐的“反常”,就在大家的一笑之中拋開了。可是,俞慕槐仍然在忙著,仍然見不到人影,仍然深更半夜在房間裡跋方步。直到兩星期後,俞慕槐才逐漸恢復了正常。但是,他變得安靜了,沉默了,常常一個人默默地出著神,一呆就是好幾小時。
這天午後,俞慕槐從外面回到家裡,一進門就愣了愣,客廳中,慕楓正和楊羽裳並坐在沙發上喝橘子,在們面前,有個瘦高個兒的年輕人,正在指手劃腳地談論著什麼。
他的進門打斷了正在進行中的談話,慕楓跳了起來,高興地說:
“劉震宇,這是我哥哥俞慕槐!”一面對俞慕槐說,“哥哥,這是我同學劉震宇,至於楊羽裳,你是見過的,不用介紹了!”
俞慕槐先對楊羽裳拋去一個深深的注視,後者也正悄悄地凝視著他,兩人的目一接,楊羽裳立即微笑了一下,那張年輕而紅潤的臉龐像園中綻開的杜鵑,充滿了春天的氣息。但是,俞慕槐並沒有忽略掉眼中的一抹嘲謔和懷疑,沒有忘記他們最初見面時的尷尬,俞慕槐心裡明白。他掉過頭來,面對著劉震宇。這時,劉震宇正出手來,有些張而不安地說:
“俞大哥,您好。我們都久聞您的大名了,常常在報上看到您的報道。”
他握住了這年輕人的手,仔細地看了他一眼,濃眉,大眼,瘦削的下,和直的鼻樑,長得不算壞。頭髮長而零,一件沒拉拉鍊的薄夾克裡,是件淺黃的套頭衫。藝系的學生!他不道這劉震宇的藝就如何,但,最起碼,他上卻頗有點藝家的派頭。只是,俞慕槐不太喜歡他說話的腔調和神,太拘謹了,太客套了,和他的服裝很不諧調,而且帶著點娘娘腔。
“別我俞大哥,”他爽朗地笑著,鬆開了劉震宇的手。“我的名字吧,俞慕槐。我也你們名字,劉震宇和——楊羽裳。”念出楊羽裳的名字的時候,他嚨裡梗了一下,好像這是個頗爲拗口的名字似的。他的眼睛著楊羽裳,“我會不會妨礙了你們談天?”
“爲什麼會妨礙我們呢?”楊羽裳立即說,顯出一份很自然的灑和大方,“我們正在聽劉震宇說,他被警察抓的經過。”
“你被警察抓了?”俞慕槐驚奇地著劉震宇,“希你沒有犯什麼竊或搶劫罪。”
“就是爲了我的頭髮!”劉震宇著,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對俞慕槐說,“俞大哥,您瞧瞧看,我這頭髮有什麼不好?現在全世界的男孩子都是長頭髮,偏偏我們不允許,這不是阻礙進步,妨礙人自由嗎?俞大哥,您是剛從國外回來的,您說,國外是不是人人長頭髮?”
“我只到過東南亞,”俞慕槐似有意又似無意地看了楊羽裳一眼,“說實話,香港的男孩子都留長頭髮,至於泰國和新加坡的男孩子,卻都是短髮,”他注視著楊羽裳,笑著問,“是嗎?”
楊羽裳坦然地笑了笑,搖搖頭。
“別問我呀,我可不知道。”說,“我沒去過泰國和新加坡。”
俞慕槐轉回頭,再看向劉震宇。
“我不覺得長髮有什麼不好,但是整潔卻非常重要。我教你一個留長髮的辦法,或者警察就不會抓你了。”
“什麼辦法?俞大哥?”劉震宇大興趣。
“你把頭髮乾脆再留長一些,然後整整齊齊地梳到頭頂,用簪子簪著,或者用塊方巾繫著。”
“這是做什麼?”
“復古呀!瞧瞧古畫上,中國的男人誰不是長髮?不但長,而且長得厲害,只是都扎著頭巾。我告訴你,男人短髮只有幾十年的歷史,拋開梳辮子的滿清人不談,中國自古長髮,連孔夫子都是長髮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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