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呀！”劉震宇用手直抓頭，“我怎麼這麼笨，沒想出這個好理由去和警察辯論！”

“我勸你別去和警察辯論！”俞慕槐說，突然嘆口氣，“問題就在於是非觀念隨時在改變。如果你拿這套道理去和警察說，警察反問你一句，中國古時候的人還都裹小腳呢，是不是現在的人也都該裹小腳，你怎麼說？”

“啊呀，這倒是個問題！”劉震宇又直抓頭了。

“其實，說穿了，長髮也好，短髮也好，只是個時髦問題。”俞慕槐又接著說，“我們現在的髮式，完全是從西洋傳來的，只爲了我們推翻滿清的時候，歐剛好流行短髮，我們就只好短髮了，假若那時候是長髮呢，我們有誰剪了短髮，大概就要進警察局了。這是件很稽又很有趣的問題。歐的長髮短髮，就像人的子一樣，由長而短，由短而長，已經變了許多次了，我們呢，卻必須維持著六十年前的歐標準，以不變應萬變！”

“對呀！”劉震宇又了起來，“這不是跟不上時代嗎？”

“我們跟不上時代的地方，何止於區區毫髮！”俞慕槐忽然有份由衷的慨。“像通問題，都市計劃的問題，教育問題……頭髮，畢竟是一件小而又小的小事！小得本不值一談！”

“但是，俞大哥，”劉震宇困地說，“你到底是贊男孩子留長髮呢？還是反對呢？”

“我個人嗎？”俞慕槐笑著說，“我不贊也不反對，我認爲只要整潔，長短是每個人自己喜的問題，我們所該提倡的，是國民的水準，只要國民的水準夠，不盲目崇洋，不要弄得滿街嬉皮就行了。地把青年抓到警察局剪頭髮，總有點兒過分。因爲留長髮構不犯罪。”

“俞大哥，”劉震宇著，“你爲什麼不寫一篇文章來談這問題呢？”

“我怕很多人沒雅量來接這篇文章呀！”俞慕槐開玩笑地說，“君不見電視電影遭剪，皆爲男兒蓄長髮！我何必自惹麻煩呢？何況，我自己又沒留長頭髮！”

慕楓和楊羽裳都笑了起來。慕楓從沒有看到哥哥這樣神采飛揚而又談笑風生的。相形之下，那個劉震宇就像個小傻瓜似的。偏偏那劉震宇還是直抓著他那把稻草頭髮，裡不停地說：

“俞大哥……”

慕楓忍不住，就從沙發上跳起來說：

“劉震宇，我哥哥已經說好了大家名字，你幹嗎一個勁兒的魚大哥貓大哥，得我皮疙瘩都起來了！依我說呀，你的頭髮問題本不值一談。留長頭髮好看的人儘可留長髮，留長頭髮不好看的人也要跟著留長頭髮就寶氣！你呀，你還是短髮好看些！”

“是嗎？”劉震宇驚喜地問，“那麼，我明天就去剪短它！”

“哈哈！”楊羽裳笑了個前俯後仰。“還是俞慕楓比警察有辦法些！”

劉震宇的臉漲紅了。

俞慕槐著那笑一團的楊羽裳。今天，穿著件短袖的大紅，短短的黑迷你，腰間繫著一條寬皮帶，腳上是雙長統的紅馬靴。整個人充滿了一份青春的氣息，那微的短髮襯托著紅潤的面頰，烏黑晶亮的眼珠和笑的角，滿臉都是俏皮活潑相。這是個標準的大學生，一個時髦的、被驕縱著的大小姐，他在上找不出毫葉馨和海鷗的影子來，除了那張酷似的臉龐以外。他凝視著，又不知不覺地出神了。

忽然擡起頭來，發現了他的注視，他們的眼接了。迎著他的目，沒有退避，也沒有畏，的眼睛是清亮的，神采奕奕的。他忽然說：

“你什麼時候把頭髮剪短的？”

“寒假裡。”不假思索地說，才說出口就愣了一下，驚愕地揚起頭來。“你怎麼知道我以前是長頭髮？”

俞慕槐微笑了。

“我只是猜想。”他說，“爲什麼剪短呢？長髮不是好嗎？這時代豈不奇怪？男孩子要留長髮，孩子卻要剪短頭髮！”

“我纔不願意剪呢！”楊羽裳嘟了嘟，“都是我媽著剪，說我長頭髮披頭散髮的不好看，我沒辦法，只好剪掉了！”

“難得！”俞慕槐揚了一下眉，“這時代這樣聽母親話的兒可不容易找到呢！”

楊羽裳迅速地盯了他一眼。

“你好像在嘲笑我呢！”說。

“豈敢！”他笑著，笑得有點邪門。“別誤會，楊羽裳。楊羽裳，這名字蠻好聽的，穿著羽裳，哎呀！這不了鳥兒了嗎？”

“俞慕楓！”楊羽裳轉向了慕楓，“聽你哥哥在拿我開玩笑！你也不管管，以後我不來你家了！”

慕楓看看楊羽裳，又看看俞慕槐，微笑著不說話。俞慕槐對楊羽裳彎了彎腰，笑著說：

“別生氣吧！當鳥兒有什麼不好呢？又可以飛到西，又可以飛到東，又可以飛到海角天涯！那麼優遊自在的，我還希能當鳥兒呢！”他的臉放正經了。“我並沒有取笑你，楊羽裳，你的名字真的取得很好。很可惜，我的父母給我取名慕槐，我還真希慕鵬，慕鶴，或者是慕鷗呢！真的，我正要取個筆名，你看哪一個最好？慕鵬？慕鶴？還是慕鷗？”

楊羽裳認真地沉思了一下。

“慕鷗。”一本正經地說，“念起來最好聽，意思也好，有瀟灑勁兒。”

“好極了。”俞慕槐欣然同意，“你和我的看法完全一樣，就是慕鷗吧！”

慕諷再看看楊羽裳，又再看看俞慕槐，在前者的臉上看到了迷，在後者的臉上看到了興。這纔是用妹妹的時候呢！跳了起來：

“喂，哥哥，你瞧天氣這麼好，楊羽裳本來提議去碧潭劃船的，給你回來一混就混忘了。怎麼樣？你請客，請我們去碧潭玩，還要請我們吃晚飯！怎樣？”

俞慕槐看看楊羽裳，笑地靠在沙發裡不置可否。他拍拍慕楓的肩，大聲說：

“我就知道你這個刁鑽的小妮子，一天到晚打著算盤要算計我！明知道我今天發了薪，就來敲我竹槓來了！好吧，好吧，誰我是哥哥呢！去吧！說去就去！”

慕楓狠狠地瞪了哥哥一眼，心想這纔是狗咬呂賓呢，人家幫他忙，他還倒咬一口，天下那有這樣的事！這個哥哥真是越來越壞了！當著楊羽裳的面，不好說什麼，趁著走進去拿手提包的時間，悄悄地在俞慕槐耳邊說：

“你儘管去佔口角便宜吧，等晚上回家了，我再和你算賬！”

俞慕槐笑而不語。他的眼仍然停駐在楊羽裳的上。楊羽裳站起來了，大家一起向屋外走去，俞慕槐故意走在最後面。他欣賞著楊羽裳的背影，小小的腰肢，長長的，好苗條而悉的段！他忽然了聲：

“葉馨！”

楊羽裳繼續走著，頭都沒有回一下。倒是慕楓回過頭來，奇怪地問：

“哥哥，你在誰？”

“鬼呢！”俞慕槐有點懊惱地說。

慕楓退到後面來，在哥哥耳邊說：

“拜託拜託，你別再犯神經好吧？”

“你放心吧！”俞慕槐笑著說，“我保證不再犯神經了。”

天氣和暖而舒適，太燦爛地照著，他們一夥人走向了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