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行川半死不活地回到辦公室,臉朝下倒上沙發。

“兇煞追蹤暫停了”嗅到煙臭，李教授利索地打開窗子。

“嗯,都一周了，找不到任何痕跡。查還是要查，但人力得撤撤。”符行川艱難扭頭，“誒，你這屏幕上”

符部長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到了李教授屏幕上“海谷市死刑犯檔案”幾個字。

頁面停在一男一的相片上。

他們相貌非常端正，年齡皆不到三十歲。與其他犯人或呆滯或狠的照片相比,那兩個人就像在拍輕松生活照,笑得溫和而輕松。

“哎喲,怎麼突然想起這茬查新人戶口本呢”

“只是看下檔案細節。嚴格來說，鐘說不在他們的戶口本上。”李教授關閉檔案文件,“親生父母被養父母親手抓獲,不知道鐘說清楚多。”

特大連環殺人犯魏化先、孔苗，已在二十多年前被依法執行死刑。

兩人系關系,行事極端殘忍狡猾，影響極其惡劣。后因孔苗剛剛分娩，兩人合作出現紕，警方將其一舉抓獲。據海谷市公安局記錄，這起案件中，海谷市刑警支隊原支隊長程雪華、原副隊長鐘有德做出了巨大貢獻。

“小鐘應當接不到這份檔案。”符行川打了個哈欠,“而且我當初問詢過嘛,小鐘很尊敬他的養父母，這點絕不會有假。”

“嗯,我只是有些好奇罷了。”

同一時間,夕照區,鐘說父母家。

老太太端著一大盆土豆燉排骨，嘭地擱上桌。飯桌上已然放了紅燒蹄髈、蒸牛、糖醋魚幾道菜，邊緣還塞了韭菜炒蛋、藕盒之類的小盤菜。飯廳不大，四彌漫著家常菜樸實開胃的香氣。

廚房里，老頭還在忙里忙外，油煙機不堪重負地響著，鍋里湯嗤嗤有聲。

鐘說立在廚房里，仿佛一個大號擺設。

“爸，要不我來打打下手”他問得很小心。

“滾，你會個屁，天天菜里沒油沒醬。”老頭子聲如洪鐘，“三十年啊鐘說你可知道帶朋友來家了，你爹我得好好一手。”

“可我還不到三十周歲”

“喲呵，挑你爹刺呢”鐘有德眼睛一瞪，“行了行了，記得你小子口輕，待會兒爸給你弄點清蒸。”

鐘說眼觀鼻鼻觀心，整個人噤若寒蟬。他繼續在廚房罰站，手上時不時遞遞盤子。

桌邊。饒是面前擺滿佳肴，殷刃同樣也不敢。他也曾試圖站起來幫忙，直接被鐘說他媽一把按回椅子。

眼下老太太就坐在他對面，架勢有點像審訊，還帶有某種古怪的熱。要不是老人沒殺意，殷刃簡直以為要用目活剝自己。

“你倆是同事”程雪華目灼灼。

“是的，我們同一批進的識安。”殷刃唯唯諾諾。

“認識不久啊”

“一周左右。”

“一周左右就要住一起呀”老太太語氣深沉。

殷刃“公司要求。”

這還真是識安要求。為了方便行，每個調查組的核心搭檔必須住在一起。他們可以免費住識安的宿舍，但說實話，兩人都不太愿。

殷刃雖然喜歡識安，但不太想一直活在老員工眼皮子底下。鐘說在夕照區有房，他認為自己的住更方便。

對此，方圓圓表示“這種況，公司也有相關方案。你可以選擇自住房屋，不過殷刃需要搬進去。”

鐘說呆滯“啊，這有點”

方圓圓“殷刃住期間，識安每月會給予你一萬元的合住補。”

鐘說“好的，我明白了，我今晚回去收拾一下。”

于是暫時“無家可歸”的殷刃被領到了鐘說父母家中。殷刃名義上還在失憶，邊不能離人，而二老家離鐘說的住所不遠。

據計劃，鐘說去準備房間，殷刃則由兩位老人指導著準備日用品，晚上再搬去鐘說那邊。

這個計劃里本不該包含這樣一頓大餐，不知道的還以為鐘家打算提前過年。

見對面老太太沉默不語，殷刃連忙補充“說和我需要經常跑外勤，住一起節約時間。”

不知道為什麼，老人的表有些微妙的失。

“外勤那你倆注意安全哈。”蔫蔫地說，“沒事多來玩玩，叔叔阿姨隨時歡迎。”

“一定一定。”

“哎哎對，你們這個崗位調頻繁不頻繁”

“不頻繁，鐘說只要不換工作，我們會一直搭檔。”殷刃特地確定過這點。

“那敢好，來小殷，加下這個群，平時方便聯系。”

殷刃乖乖掃碼加群，隨后傻了眼

相親相一家人5

殷刃“”這合適嗎，對于一個新同事，鐘說的父母是不是熱過頭了

老太太似乎會讀心，自顧自嘆氣“小鐘這孩子腦瓜不笨，就是從小到大沒啥朋友。小伙子，你是不知道，我倆看著他長大，這還是他第一次帶個大活人回來。”

鬼王大人一時無言。

小姑娘，你是不知道，我既不算活也不算人，真相會讓你失的。

對面老太太還在念叨“我這兒子沒啥壞心，就是子太犟、不會做人。小殷你多擔待點，他要惹了啥事，阿姨幫你說他”

殷刃掛著局促的笑“好的，我知道了阿姨。我們之前相可好了，你放一百個心。”

老太太滿意離桌。

殷刃松了口氣，順手點開剛加的群聊。加上他自己，群員共有五名。除了殷刃悉的鐘說，只剩三個陌生賬號。

一個頭像是個書法“德”字，名字“老鐘”。大概是鐘說他爸。

一個頭像是放大的雪花，名字“平安是福”可能是剛才那位目犀利的士。

剩下的那位風格不像老年人。

那頭像是個安了人眼和人的橙子，表看起來微妙的煩人，旁邊名字是“聞楓喪膽”。殷刃特地點進去看了看，賬號的主人是位，個簽名還寫著“都放開，讓我來為民除害”

或許是鐘說口中那位“去世很久”的姐姐，鐘楓。

殷刃默默關閉微信，繼續在桌子旁打坐。

鐘說他爸言出必行，即便滿桌子大魚大，他還額外燒了一葷一素兩道清口菜。鐘說挨殷刃坐下，臉上掛著奇特的警惕。

就連面對高夢羽那只“貓”，鐘說都沒這樣不安過。

難不這家人還有什麼殷刃跟著張起來。他婉拒了鐘有德“一起喝兩杯”的邀請，拿筷子的手都矜持了不，夾菜只敢挑小塊的夾。

但鐘家人沒有放過他。

“看看人家小殷，懂禮貌又會說話，一看就很有家教。”鐘有德大聲夸人。

“是啊，臉也俊。我看人這麼多年，就沒見過這麼俊的。”老太太程雪華真誠慨。

鐘說看了眼二老，言又止。

程雪華無視兒子“小殷啊，你家有沒有兄弟姐妹啥的，給我們家小鐘介紹介紹”

鐘說臉都要皺起來“媽”

“呃，我家就我一個。”殷刃的笑容有點搐。

弟弟妹妹真沒有，識安分類好的“哥哥姐姐”倒是有幾只，鐘說恐怕不會想認識等等，為什麼剛才的話里會有“兄弟”

見殷刃表現自然，程雪華繼續語出驚人“阿姨就問問哈，你還單著嗎喜歡的男的”

“媽”

殷刃“”好的，他懂了，怪不得鐘說剛才那麼張。

“媽什麼媽，我跟你爹都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還不興心心你”程雪華怒哼。

接著春風般轉向殷刃“小殷別往心里去，阿姨開個玩笑。畢竟這小子死不開竅，我家現在基本不管了，就仨基本要求活人，到了法定結婚年齡，比我倆年輕。”

其實自己只沾一個“到了法定結婚年齡”，但這事實在不足為外人道。殷刃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哪會在意。哎，叔叔燒的排骨真好吃”

老刑警都是人，氣氛很快融洽起來，鐘說險些榮獲“最格格不”獎。

好在鐘說吃得又穩又快，他迅速結束戰斗“我先回去收拾屋子。”

鐘有德“行，被子巾啥的夠用嗎，要不從家里帶點過去”

“夠用。”鐘說落荒而逃。

老太太翻了個白眼，語氣里卻帶著笑意“看那樣，也不知道像誰。”

殷刃沒敢多吃，他甚至只象征地添了一碗飯，就沖進廚房搶碗刷。要不是他極力阻止，鐘爸鐘媽險些要拉他去超市大采購。

兩人一鬼邊打包東西邊聊，鐘有德唉聲嘆氣地念叨了好幾遍“鐘說找個男的我們也不介意，孩子喜歡就好”可見在“鐘說孤一人”這事上，老夫婦簡直碎了心。

這對老人氣勢太強，眼神兒太尖，殷刃不敢放松片刻，唯恐出什麼不該的馬腳。

怪不得鐘說要搬出去住，殷刃無奈地想。早知道再爭取一下，他倆一起收拾屋子也行。各種意味上，這邊實在水深火熱。

不知道是不是隔空到了他的無助，手機震了震。

終正果加油微笑

水果刀你還要收拾多久，你到底在收拾什麼

終正果準備你的房間。

水果刀大哥你趕，你爹媽有點厲害。再磨蹭下去房間都不用另備了，我得跟你領結婚證了你知道嗎

終正果知道了裂開

鐘說長嘆一聲，把手機收進口袋。

他并不在住所，而是提著一個沉重的黑皮包，站在一座老舊建筑前。建筑紅磚坑坑洼洼，墻雜草橫生，門上布滿銹跡與劃痕。

這里是老城區一家私人倉庫，附近設施破敗不堪。幾個攝像頭約等于擺設，365天里有364天是壞的。

鐘說輕車路地步倉庫，打開一暗門，走向地下。

地下有個四十平左右的房間。

房間無窗，里一片漆黑。鐘說按下開關，黑暗水般散去，容礁石般立起。

屋里燈不亮，但足夠看個大概。

房間兩側擺著多層貨架，上面整整齊齊擺著人頭大小的不銹鋼圓罐。每個上面都了手寫標簽，略估計有五十個以上。房間正中擺了長桌，電腦和辦公椅俱全兩把備用椅摞在墻角，角落甚至放了沙發和冰箱。

面對門的那張墻壁，大概算屋子里最熱鬧的部分。

那張墻上拼滿白板，白板上掛了數不清的報道、文章、照片。它們被一紅線串連，墻壁仿佛被一張紅的蛛網蓋滿。

“蛛網”角落，一張剪報浸在影里。

海谷市特大連環殺人案偵破始末

標題下方，印著兩位兇犯年輕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