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北把和木呈的合同簽下后空閑了下來，在別墅里一個人待了好幾天。

　其中無聊的時候還把十年前留在這里的幾個小件翻了出來。

　當初陳若和安為了方便陳北上學，特意在市一中附近給買了套帶小院的小別墅。

　這里除了，只有過周呈一個客人。

　除了的痕跡也只有周呈的痕跡。

　在離開前，鑰匙在周呈那里還有一把。

　陳北以為不告而別那樣過分，周呈說不準會氣到把整棟別墅里的回憶都毀掉，可等再親手推開這扇門時見到的只是被灰塵覆蓋的表面，十年前這里是什麼模樣，十年后這里依舊是什麼模樣，只有玄關的高柜上多了一把鑰匙。

　坐在重新洗刷干凈的波斯地毯上，背后靠著的沙發，半垂著眸子把玩手心里已經褪的黃符紙。

　這還是周呈替寫的。

　周家向來令陳北覺得和飛速發展的現代社會格格不，有蹈常襲故的頑固做派，家里規矩多得要命，連帶對小孩的教育方式都帶著幾分傳統，聽戲寫字，品茶賞茗，讀經賞詞，從小開始培養。

　周呈寫得一手好字，握筆時背脊直，手腕輕懸，眼睫半垂，滿目都是認真，無論什麼時候看去都像副畫似的賞心悅目。

　那時他坐在別墅窗邊刷題，陳北坐在他側百無聊賴，像只貓似的一下一下打了他的筆。

　周呈不知道從哪里學來的畫符，隨手了張黃紙，又用了寫大楷的秀麗筆畫一通陳北看不懂的符號最終折起放去了手邊。

　陳北問他這是什麼咒。

　周呈見的在笑，說是靜止符，讓好好學習，不要懶，不要胡鬧。

　后來陳北和他去鶴枝山的萬有觀里游玩時順手拋給了里頭的老道士看才知道這是個簡略的平安咒。

　——勒令太歲九祥星北斗萬和護佑平安（1）。

　陳北離開去往英國時，不留一牽掛，這道平安符也被一同丟在了別墅里。

　剩下的，還有十年前兩個人買下的影片。

　范圍又多又廣，從古到今，忌的，出格的，在那時看來令人無法理解的，都有。

　陳北隨手出來一張，丟進已經非常老舊的讀碟機里，白幕布上逐漸現出雪花似的白點，過了好一會才慢吞吞的將這張可以稱為老古董的影片放出來。

　電影比起現在輒1080p、4k藍的畫質來說，只能講一句模糊，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面紗，所有濃墨重彩的以及娓娓道來的聲音都著朦朧。

　陳北并沒有什麼耐心，這部做《墜落》的外國文藝片充滿懸疑和奇幻彩，可依舊調不了的興趣，只讓在電影加的舒適環境中更快的睡。

　想不通自己當初是如何擁有這樣的耐心和周呈坐在客廳的幕布前把這部影片看完，又或者并沒有看完，畢竟和周呈到一起后格外喜歡撥他，看他耳垂通紅著克制自己的模樣，然后再靠在他懷里笑出聲來，連自己都不知道在看影片的昏黑環境中做過多次這樣的壞事。

　吵醒陳北的是一陣門鈴聲。

　看了眼窗外，一片連綿不絕的火燒云，炙熱的太落下了半截，穹頂都已經出點昏黑來。

　了眼睛，自睡著后就一直在自重播的影片也不知道播了多回，找到自己的白絨拖鞋慢吞吞走去開門。

　門口站的是周呈，男人手里拎了個塑料袋，極輕的看了一眼略微頓住，又飛快的移開視線，耳垂尖卻不自覺的有些發紅。

　陳北裝作不知道一般側讓他進門，轉個又回了沙發上，睡眼惺忪的說：“我想吃紅燒排骨和糯米。”

　沒有半點設防。

　“好”，周呈目不斜視的邁過沙發進了廚房。

　說好讓周呈來做兩個月飯，陳北點菜點得肆無忌憚，和過去沒有什麼差別。

　還未完全清醒的大腦也沒有在意周呈近乎逃似的作。

　廚房里響起鍋碗瓢盆的響，陳北很想起個看一下，可剛剛還沒褪去的睡意又涌了上來，靠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的再次睡了過去。

　-

　周呈從廚房走出來時正對著電影幕布，那部《墜落》還在演，朦朧且模糊的畫面撞進了他眼底。

　他有一瞬間的怔愣。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部影片了。

　這是十年前他和陳北窩在這座別墅里看過的最后一部電影。

　那時臨近高考，哪怕最散漫的陳北也認真起來，連周末都拽著他在別墅里學習。

　周呈第一次看到陳北那樣努力，努力到他都覺得有些過頭，主拉著停下來。

　那段時間陳北的心態很奇怪，臉上甚至連笑容都了太多。

　被周呈拉起后也只慢吞吞撞進他懷里不說話。

　周呈帶去沙發上坐下，從七零八落的影片中挑出了這張。

　他太明白什麼可以讓陳北犯困了。

　這樣紛雜的文藝片，像是天生與相克，只要幾分鐘就足矣令早已疲憊不堪還強撐的陳北向睡意繳械投降。

　那時靠在他肩膀上，輕聲喃喃：“周呈，你故意的。”

　周呈還沒有回答，就強撐著站起來，坐在他上，下磕在他脖頸間，懶洋洋的說：“不看了，我困了。”

　周呈小心翼翼的擁著，像擁了塊紅玉，連落在臉側的吻都輕得要命，哄他，“睡吧。”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不開心嗎？”

　周呈：“為什麼？”

　陳北輕哼一聲，回答不出他的意料。

　“不告訴你。”

　周呈輕聲笑，了的頭，把擁得更了一些。

　那時候他想，沒關系，他還能有很多機會知道陳北在想什麼。

　可事實是，從那之后他再也沒有了知道這個答案的機會。

　陳北離開了他，在高考結束的那一天。

　人大概無論過多年，有些特質都不會改變，比如看文藝片會犯困。

　周呈沒有管廚房里還在燉的湯，鏡片下的眸子落在陳北上，翻涌又迅速平靜，然后才慢條斯理的下西裝外套，走過去蓋在了肩膀上。

　陳北睡覺時貪涼，喜歡穿吊帶、短，出纖長的胳膊和，這一點也沒變。

　似乎若有所覺，西裝落在肩膀上時，人眼皮掀開一條細，有一瞬間的警惕，見到是他時又迅速放松下來，緩聲說：“星星，飯好了沒有？”

　這麼句話，帶著點吳儂的綿，像是從鼻腔里發出，滿是繾綣。

　“星星”兩個字仿若是夾著電，周呈指尖輕，險些沒控制住拿西裝的手，他目冷冽的與陳北對視，過了半晌才沉聲說：“吃飯吧。”

　說罷，站起往廚房走去。

　陳北聞言了下眼睛，攏著他的西裝坐起靠在沙發里，慢一拍的腦子終于想起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聲音散漫，“周呈，我你星星，你會難嗎？”

　周呈腳步頓住，極輕的“嗯”了一聲。

　后響起打火機打開的清脆聲音，接著是慢慢飄來的煙霧，陳北指尖夾著橘紅的點，紅潤的微勾，“如果我很想這樣你呢。”

　周呈回過頭，鏡片下的目已經冷到了極致。

　陳北在他面前向來任妄為。

　這或許也是骨子里的習慣。

　“你以什麼立場這樣我？”他淡聲說：“陳小姐，你想我什麼是你的事，我管不了你的，你也沒有必要問我這樣的問題。”

　陳北仰頭與他對視，頭略歪，似乎真的在思考他這個問題。

　可最后吐出的話卻是笑意盈盈的一句——

　“周呈，你在生氣嗎？”

　周呈很生氣，他看大多數人事都不放進心底，緒格外淡漠。

　可陳北卻總是能準的調他的緒，用輕飄飄幾句話打破他的冷靜。

　無論十年前還是十年后都是這樣。

　周呈沒有回答。

　他徑直進了廚房，將菜端上桌后洗干凈手，合攏剛剛被他散開的袖扣就要面無表的離開。

　他并不想再待在這里聽陳北說出更氣人的話，也從來沒有陪陳北共進晚餐的想法。

　陳北從沙發上起，指尖的煙燃盡，被按進了煙灰缸。

　“周呈”，語氣里有幾分漫不經心，仿佛將他看，“今后我不你星星，作為換，陪我吃飯吧。”

　總是知道該如何令周呈無法邁腳步，順心意。

　哪怕兜那麼大一個圈子只是為了讓他留下陪吃飯。

　笑了笑，“一個人吃飯很無趣的。”

　一個人站在燈下，形單影只，像極了過去同樣孤零零的，也足以令周呈心。

　他暫時無法接陳北親昵的他，卻更加無法接在他面前出任何一點落寞的神。

　周呈很久很久以前許過愿，希陳北可以永遠的意氣風發，隨心所。

　這麼多年過去，再見才發現——

　他心如故。

　那些對的憤恨失比不過漫長歲月中循環往復的惦念和滲骨髓的習慣。

　哪怕這樣甚至稱得上百出毫不上心的表演，也可以輕而易舉的讓他為妥協。

　作者有話說：

　北北：論如何在不道歉的前提下重新（shui）到被我拋棄的前男友

　阿呈：我一百零八個心眼子會擺龍門陣詭計多端的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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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引用自道教平安咒的咒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