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臉上那張「清河崔家」的封印符篆都快被殷胥突如其來的話語嚇掉了。
不,不可能!鬼才會跟你一起浴啊!這小子是不是基,是不是做了跟共浴的夢!
殷胥可沒說錯,他雖然真的沒到了跟崔季明面對面蹲在一個池子裏,可他至是見過崔季明沐浴的樣子,只不過那時候似乎有些惱的埋在白的浴湯之中,而殷胥也只關注了肩膀上的累累傷痕。
那時候殷胥十分耿直的蹲在水池邊,要上來,拿著生膏替抹一下疤痕,回應他的卻是崔季明抓狂的吼聲。
這句話吼了好多年啊:「阿九你丫不是傻,就是瞎!」
到最後,殷胥也不太明白他到底怎麼又傻又瞎……
難不是崔季明罵他沒有發現的心意?
嘖……再給他兩輩子,他也不會往哪裏想啊。
崔季明強忍著,才沒賤,彬彬有禮道:「進宮都已經夠晚了,這個點兒等我出去的時候指不定就要關閉宮門了,時間來不及,我先告退了。」
殷胥一驚,哎?怎麼就走了……臉還這麼差?
說好的一見鍾上朕呢?
難不當初崔季明就是開玩笑耍他,就是個百分百正直老爺們?
殷胥愣了一下:「那,下次再來啊——」
來你大爺!崔季明咬牙往外走去。
耐冬送走到了側殿門口,卻見著一直沒出門的薛妃站在廊下,侍環繞,如同沒骨頭一樣倚在廊柱上,手頭捻著珠花,笑著對崔季明招了招手:「崔家三郎。」
崔季明轉眼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人,有個還穿著迷你鎧甲的侏儒,如今卻汗如雨下,頭埋在地上,彷彿犯了什麼大罪般。薛妃笑著喚,不得不走過去微微欠行了個叉手禮:「見過薛妃娘娘。」
說是行了個禮,一隻手上抱著的小盒子,自然顯在了薛妃面前。
連薛妃邊的宮人們見到都是一滯,薛妃卻愣了一下,忽地笑容更大。
哎喲,這兒子轉手就將東西送人,是想裝傻呢,還是想說不願與這個便宜娘親一樣鋒芒畢呢?
「喏,當年還是個娃娃的崔家三郎如今已經這般年紀了。妾都忘了崔式也離開長安都有十三年了,你父親如今可好?你祖父崔翕沒有回長安麼?」薛妃轉著手裏珠花笑道。
崔季明連忙回答道:「父親還算不錯。祖父還留在南方修養子,經不起旅途顛簸就沒有來長安。」
薛妃在宮廷中也是位老人了,看這語氣似乎是知道些崔季明出生前的事。
薛妃笑起來:「倒是,轉眼間崔翕都知天命了。時間過得可真快,看你跟胥哥兒聊了好一會兒,怎麼樣?」
這個怎麼樣……到底是怎麼個怎麼樣啊!又不是相親,還問得這麼含蓄!
殷胥對外癡傻愚鈍,崔季明也萬沒有穿的必要。
崔季明使出慣用的笑容,薛妃都覺得金耳環與一口白牙有些晃眼。
「殿下質樸又良善,實在是宮中難得一見的單純。」
薛妃笑了,崔季明的確是有些意思,實在沒得誇了,才會去說一個皇子單純良善吧。
「想來還是聊的不錯。胥哥兒想要學武,定是心中有些仰慕三郎,若是方便不如多往宮裏走一走,跟胥哥兒聊一聊,教他半分武藝,也做個玩伴不錯。」薛妃說了前半截,頓了頓才笑道:「崔家三郎是拜過太后才來的?太后如今不大見人了呢……」
「的確是今日未能見到太后。」
「賀拔家倒是跟太後有些淵源,妾倒是早在之前能在太后、崔太妃面前說上幾句話,崔家三郎多往這邊走走,說不定也會哪日跟著妾見一見太后與崔太妃。」輕輕掩笑道:「想來太后見到你這般出落,也自然是開心的。」
這是赤果果的利啊。崔季明進宮兩次都是奉賀拔慶元之命,要見上太后與崔太妃一面,可如今這兩位深簡出,幾乎見不到。
薛妃竟然能猜到想要見太后,故意這般說道。
這薛妃想拉攏崔家?看著語氣跟崔式似乎算是,崔季明猜不出,只得應了。
崔季明笑道:「縱然是見不到敬仰已久的太后,能出如世外桃源般的山池院,和九殿下多接幾分,再能多見幾次薛妃娘娘真容也是值得的。」
縱然還是個年來,笑起來這勁兒也是個能秒殺中年婦心的啊!
更何況崔家子一向高傲,甚有像崔季明這般甜的,被崔家子捧的覺真不是別的能比的。
不過薛妃倒只是笑了:「好,有你這句話便是。三郎可知道我為何責罰這矮奴?」
崔季明瞥了俱泰一眼,他戰戰兢兢的趴在地上,上的鎧甲樣式卻是明甲,手裏拿著一把小小的長|槍,輕聲道:「難不,他演的是位名將?」
薛妃冷笑一聲:「也不知誰給一個矮奴那麼大的膽子,他竟然在殿中演的是高祖時名將賀拔岳收安北一戰,在地上又是爬又是滾的,一場名戰卻敢拿來當雜耍。」
「奴萬沒有那樣的膽子,只是希賀拔家名將的傳奇故事能被世人傳頌,是奴貌丑又材短小,才沒將這戲目演好,奴才是豬油蒙了心,太過仰慕賀拔家代代名將,才覺得自個兒能演的,求娘娘饒命。」俱泰磕著頭抖道,說話倒是完整清晰。
他自然不敢,他是前紅人,這些戲目怎可能不在殷邛面前過眼就拿出來給宮妃表演呢。如此可見殷邛對賀拔氏如今的態度了麼?
自殷邛登基這些年,用著「軍費過重」「殺戮不詳」的名號一再削弱鮮卑貴族的軍權,可如今周邊各國,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
殺戮不詳?
難道再回到百年前國祚淪落,百姓流離,南北分離,浮千里的樣子就吉利了?
再說,殷邛上位前,弒父、弒兄的手段放在那裏,他也有臉說「殺戮太重不詳」。
薛妃一腳踹在俱泰上,他跟個獅子狗一樣滾下臺階。
崔季明笑道:「不過是隨便一齣戲,他指不定是仰慕賀拔先祖之名才去演,至於演出來的效果,總不一定都如意,不過看他做了鎧甲倒也算真,倒是算用了些心。」
復又說道:「不過這戲,想來宮外的人也是看不到,既然只是在宮看著玩玩,那就好。就不怕會傳到外頭,被薛妃娘娘這樣關照忠臣又敢直言的貴人看了,說是覺著今上與賀拔家關係不虞。宮玩樂的,都是些熱鬧事兒,想來誰也不會去關注容。」
薛妃盯著崔季明,這才笑起來,拊掌道:「的確是,不過是圖個熱鬧。倒是我在這兒耽擱著聊了太久,三郎再不準備離宮,可真要宮門關閉了!」
崔季明這才裝作驚慌的樣子,連忙行了禮都往外走去。這才出了山池院,就看著幾個年也往這個方向走來,崔季明沒來得及看清就快撞上了,連忙低頭行了個禮。
幾位皇子在說話,也沒有太在意,崔季明見他們幾人走過去便舒了一口氣順著宮道往外走去。
其中的太子澤卻注意到了,他目送著崔季明的背影繞過宮道,微微皺了皺眉頭。母親才與他提到過崔家這位崔季明,這邊山池院裏的薛妃與殷胥就已經開始拉攏了麼?
薛妃站在廊下,忽然對著俱泰笑起來:「你滾了吧。這齣戲的事兒怪不到你,不過我倒是奉勸你,在宮裏演這鬧劇。」
俱泰難道不清楚麼?是聖人要他來的,他哪裏敢不來!連忙連滾帶爬的退下了。
薛妃思酌,這崔季明倒是看著又笑,實澤說話相當大膽犀利啊。有意些皇帝與賀拔家微妙的關係,卻被這小子半威脅半玩笑的頂回來,這話一時說的都不知道怎麼回了。如今這些十二三歲的孩子們,怎麼個個都跟人兒似的。
還有這麼個表面癡傻,心思如發的便宜兒子,不過是一把小弩的暗示,算是禮,算是有些想法,他便給駁了,轉送到崔三郎手裏。
薛妃又不好怪這麼個「癡傻」的兒子啊。
這宮裏頭過了多年都是一樣的不好混啊,薛妃挑眉嘆了一口氣,往屋裏走去。
「娘娘,萬貴妃那邊的柘城、皇后那邊的太子澤帶著嘉樹,往山池院這邊來了。太子澤說是來替修登門道歉,柘城與嘉樹均是與九殿下一同長大於三清殿中的,說是來探一番。」虹姑姑蹲下對薛妃說道。
「哼,胥這都斷了快十天了,早不來道歉探,全都趕著今天了,也不知道是來看他,還是來看我這個得瑟妃子的。讓他們進來,就說我子不適歇下了。」薛妃將那珠花往虹姑姑懷裏一扔,提大步往屋走去。
就在崔季明趕著宮門關閉前離開大興宮時,崔式也進了大興宮。
於是又回到崔府的崔季明便正好撲了個空。
崔式馬邊站著兩個提燈的仆廝,緩緩策馬踏陷一片夜也點綴著點點燈火的廣闊大興宮。他斜看了一眼前頭領路的仇穆,倒是一路跟著從側門了帝寢宮,下馬換轎,一路搖進宮。
等看到悉的宮苑,和裏頭鬱鬱蔥蔥的樹木與飄出的團團霧氣,輕笑了一下往裏頭去。
走近這宮苑部,七八名艷宮湧上來替崔式換了輕薄單,他赤足往走去,踏過溫熱石臺走到一寬闊且燈火通明的溫泉邊,看著坐在裏頭的殷邛拱手笑了:「何等隆恩,我真是消不起啊。」
殷邛坐在溫泉之中轉過臉來,崔式說著消不起,還從善如流的去薄踏水中,一副稔又的模樣依靠在大石上,瞇著眼睛對著殷邛笑道:「嚯,我倒是沾了你的,才能一次次這幾百年的熱湯。」
殷邛推了一下水面上飄的木盤,那上頭的一壺葡萄酒只是晃了晃,崔式接過來,直接從壺將酒漿倒口中。
口甜,崔式轉頭就喝乾了。
「你倒是來的快,我以為你恐怕猶猶豫豫才會回長安。」殷邛稍顯鬱的瘦削麵龐和面帶閑適微笑的崔式一比,倒不知道哪個更像是主人了。
「某人好不容易低一次頭,我寵若驚的當然要順著隆恩往上爬。」崔式看著殷邛瞇了瞇眼睛:「邛,十幾年你變的真不是一點半點。」
殷邛習慣了他的譏諷,卻也從宮手中接過酒杯,輕聲道:「哪像你,就跟當年走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崔式心中卻冷哼。賀拔明珠死了,大姑娘搖一變了大兒子,他怎麼可能會不變。
「別那麼勉強的非要誇我。」崔式擺了擺手:「先不提你要我查的事,那些話太長,我們慢慢聊也來得及。」
崔式道:「我只問你,這十三年,你都沒有找到『龍眾』麼?」
殷邛臉沉,沒想到他上來先問這個,緩緩搖了搖頭:「我翻遍了整座大興宮,都沒有找到找到那半句言,也不知宮中究竟何人才是『龍眾』的接應人。」
龍眾。
名字取自佛教之語,殷邛也只是知道此為高祖建大鄴之時,為歷代帝王所立下的一個「機構」。可龍眾既不需要財政撥銀,也從不主聯繫宮中,歷代帝王也甚提起,便顯得尤其神起來。
殷邛的父親中宗在世時,卻對於龍眾棄而不用,甚至將聯繫龍眾的方法藏起來,這般小心翼翼的態度,使得龍眾在殷邛眼中神起來,他就越發想要得到。
可直到他即位,中宗臨死前也不願吐龍眾的線索。
「你仍然是覺得先帝將龍眾的消息給了旁人?可若是那人真的知道,必然啟用龍眾,早已掀起腥風雨,為何我們毫線索都不知道?」崔式著下問道。
「恐怕是那人知道,卻由於龍眾的接應人在宮,他不在長安或者本無法宮,想要聯繫卻一直聯繫不到。」殷邛嘆氣道:「中宗臨死前,恐怕誰也沒有說。我真的難相信先帝在十四年前連一點線索都沒留下在這大興城,他倒是如此厭惡我,非要絕了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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