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盛元說出這句話時，眸子頓時變得亮晶晶的，看起來充滿了期待。

　但小包子到底還是太過單純了。

　他只知讀書不攻心計，因此并不能像宋泠那般心思縝，將所有想法都藏得極好。

　而是稍有心思，便都寫在了臉上。

　因此宋祁越都不待細想，只瞧岑盛元那略微躲閃的神，便知其可并不是想去看看妖怪那般簡單。

　許是有什麼旁的東西，想悄悄的指引給自己。

　宋祁越角微勾，自然樂意至極，說道：“好，稍后無事，我陪你去。”

　得了他的應允，岑盛元簡直開心不已。

　圓潤的小臉上，也頓時掛滿了燦爛的笑意，而后顛顛的跟在宋祁越后，一同往苑中行去了。

　及近苑中，眾監生們正在廊庭，因某篇講義高談闊論。

　宋泠也和這些人相聊甚歡，臉上難得的現出了明張揚的笑意，頗有些意氣風發年郎的模樣。

　心激之際，竟都沒注意到，宋祁越已然亭。

　負手駐足，宋祁越笑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們現下去滿庭樓吧！”

　這聲音落下的時候，倒把宋泠嚇的一，臉上笑意連忙斂了回去，生怕被伯父嫌棄自己丟臉。

　結果再抬頭卻發現，宋祁越自始至終，都沒往他這看過！

　宋泠忽而覺得心里有些不舒坦，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見岑盛元從宋祁越的后走了出來。

　“滿庭樓應當要提前定位子的吧？”小包子訕訕開口，“若無預定，饒是我去了，都不得大廳的。”

　宋祁越：“無事，我昨日已經定了位子，直接過去就好。”

　眾監生得了這話，頓時雀躍起來。

　當即便也顧不得，適才還沒討論完的講義，開開心心的同行吃飯去了。

　宋泠無奈，只得將話咽了回去，也連忙跟上。

　——

　此時的皇城，書房。

　文宣帝正伏在桌案前，批注著今日的奏折，眉心頗為煩躁。

　屋非常安靜。

　四腳瑞香爐中燃著檀香，幾雕窗旁邊都置滿了冰盆。

　帷幔隨風輕揚，宮婢們坐在屋各，素手羅扇輕搖，便將清心涼爽之氣都送向了主位。

　文宣帝煩躁的心緩和，但眉頭卻仍是蹙不松。

　宮婢們心驚膽戰，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只能將作放的輕了又輕，生怕一不小心惹惱了正煩躁的家。

　那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片刻后，總管太監便低室，給文宣帝端來了一盞涼茶。

　“家喝口涼茶。今日天氣悶躁，不若去采蓮池消消暑？”

　主管太監低著聲音，并未問文宣帝因何愁悶，只是接著說道：“適才老奴還聽說，那國子祭酒宋祁越，今日也領著崇志堂的監生們，去芳鹿苑游玩納涼了呢。”

　聽到這話時，文宣帝筆下微頓。

　大靖王朝開國至今，還從未有祭酒領監生出去游玩的先例，宋祁越這般做法，難道是了賄賂？

　他落筆，飲了口涼茶，隨即問：“可探清因何出行了嗎？”

　主管太監既提及此事，自然是已經將其了解清楚了，便一五一十的將事始末，都說與了文宣帝聽。

　“為了共同確認，芳鹿苑有沒有狐妖？哈哈哈……”

　文宣帝聽到此時，沒忍住大笑出了聲，眉間霾也一掃而盡。

　他角勾起愉悅的弧度，說道：“這宋卿，往日朕只知他是個老頑固，沒想還有這般心思活絡的時候！”

　“此法子既未讓秦阿四熱損，也未讓岑小郎君心中不快，妙哉！”

　主管太監也跟著笑，說道：“是呢，而且今日出游的一切銀錢，都是安祿府出的，想來是真的想讓那些孩子們，好好的放松一日吧。”

　他說著又拿出一張宣紙，上面書寫了十數首詩詞。

　“這都是監生們沿路所賦。”他將紙遞給文宣帝，“奴才看不懂，但也能知道，這群監生們確實是開心的。”

　文宣帝見狀眸中微亮，一一讀過后更是贊不絕口。

　這十數首賦詩風格完全不相同。

　有批判的、有豪言壯志的、有喜悅國泰民安的……

　最主要的是，其中居然還摻雜了一首，專門言說今日出行的，非常有意思的打油詩！

　文宣帝簡直笑的不行。

　最近朝中黨爭四起，他煩躁不堪，已經許久未能這般快活的笑過了，連眼角都染上了淚水。

　笑聲朗朗，傳遍書房。

　主管太監見狀輕呼一口氣，連下面的那群宮婢們，也終于敢放松了些。

　笑夠了，文宣帝的目又落回折子上時，眸中便閃過了一不悅。

　微頓片刻，他合上奏折，起笑言：“走吧，出去走走，朕也要做首打油詩出來！”

　——

　街，滿庭樓。

　此時正值午膳之際，樓大廳已經人滿為患，觥籌錯好不快活。

　而在大廳右側，則有一群人最為矚目。

　他們年齡各異、著不同、份有差，但卻仍能湊在一起談天說地，看起來似乎都是些知書明理之人。

　這般子高傲的文人墨客，能盡數聚在這煙火之地，可謂見。

　但若說這其中哪位最矚目？

　自然便是坐在東側主位上，模樣俊秀逸不凡，著最樸素的煙青錦緞常服，卻頓顯典則俊雅的那位男子了。

　只單遠遠的瞧上一眼，那氣質便人移不開眼。

　而這位最惹眼的男子不是別人，便是剛剛領著眾監生來吃午膳的宋祁越。

　現下的他其實稍有無奈。

　這群孩子們居然連在吃飯的時候，都不忘了接著在芳鹿苑時討論過的講義，繼續七八舌的說道說道。

　他被吵的頭疼，只得落筷。

　隨即目幽幽的看向，坐在不遠的宋泠和岑盛元。

　此時這兩個同齡人，似乎終于有了共同話題，竟一改之前的尷尬氛圍了。

　小包子看似老，其實是個話癆，止不住的與宋泠分趣事。

　而宋泠則是看似冷漠，實際心終究還是個孩子，對小包子所言自然充滿了興致。

　兩人相見恨晚，聊得火熱。

　見狀，宋祁越則斂回了眸，挲著指節上的老繭，角也緩緩勾起了一抹笑意。

　——果然帶宋泠同行，是最正確的決定了。

　而眾監生也邊吃邊談，卻全然未能注意到，在通往二樓的階梯上，正有一個小廝，鬼鬼祟祟的朝他們這頭著。

　宋祁越倒是用眸瞧見了。

　他佯裝不知，見那小廝踉蹌的跑回二樓，這才抿施施然起。

　“我有些事要理，你照顧好他們，我很快回來。”他朝宋泠撇下這句話，便踱步離開了。

　將將踏至二樓，大廳的喧嘩之聲，頓時減了半數。

　滿庭樓的雅間很是講究。

　廊壁上均是昂貴的文人墨畫，幽幽清曲也從四面八方傳來，嫻靜雅致的水木香升騰而起，教人頓覺心中舒暢。

　“客，您有雅間的預定嗎？”巡視的小倌見有人上樓，連忙上前問著。

　宋祁越神未改，拿出自己的祭酒腰牌，淡聲冷言：“國子學有監生來此尋歡作樂，我作為祭酒需得確認一番，你莫聲張便可。”

　小倌見多識廣，自然識得品階腰牌，登時便不敢多說，放他進了二樓。

　宋祁越頷首，隨即待到小倌離開后，便循著適才那小廝慌的腳步聲，神態淡然的及近了天字壹號閣。

　許是隔音太好，門聲音并不大。

　但宋祁越五靈敏，還是將里頭說了什麼，都聽得一清二楚。

　“爺，我真是親眼所見，那坐著的人就是宋祁越！”

　門頓時響起茶盞碎裂的聲音。

　接著是陸瑾聰的喊聲傳來，因激都有些破了音：“什麼？宋祁越！”

　中氣可謂十足，令人振聾發聵。

　“呦，陸小郎君，你喊這麼大聲作甚？怪嚇人的。”

　“就是，瞅瞅把我們人都嚇到了，快喝口酒驚——”

　“宋祁越這名字……我略有耳，是那位初上任不久的國子祭酒吧？”

　“哈哈哈我記起來了，這不就是前一段時日，將咱們陸小郎君暴打一頓的那位嗎！”

　“竟有這事？那陸小郎君可不能饒了他，咱們一同下樓去，為你找個面子回來！”

　……

　屋有不的紈绔子弟，聽見那小廝回報后，便七八舌的侃了起來。

　陸瑾聰聽著他們所言，卻瞬間偃旗息鼓，落座嘆氣不已。

　“這面子啊，小爺我暫時，是找不回來了！”

　幾位紈绔子弟們面面相覷，疑發問：“陸小郎君，此話怎說？”

　陸瑾聰無奈說著：“你們也知道，我爹他總想著讓我進國子學，熬個七年八年的，總能安心謀個職出來。”

　其余幾位聽此附和，均是承認這話的。

　“但宋祁越他是主管國子學的啊，且平日里又是個不吃的，我爹都拿他沒什麼辦法，所以這口氣只能忍著了。不過……”

　說到這，陸瑾聰頓了一下，旋即謹慎了起來，吩咐小廝出門守著。

　宋祁越則旋進了旁邊的雅間，腳步極輕的湊近雕窗，繼續細細聽著。

　“我爹可說了，最近正攢著彈劾宋祁越的奏折呢，保準在我國子學前，將這老東西拉下馬！到時候再想找回這面子，可不就是輕而易舉了嘛——”

　陸瑾聰語氣有些得意：“因著你們是我摯友，便不瞞你們了，其實我爹要彈劾的，可不止宋祁越……”

　話至于此，這傻蛋也許是忽而意識到，自己說的過多了，便連忙哄著所有人喝酒，沒再繼續說下去了。

　旁邊雅間的宋祁越，卻眸微微亮起，愉悅的輕笑出聲。

　“看來太中大夫，要有大手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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