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國坐在電腦前工作，十指在鍵盤上飛快跳。后有小青年在接電話，放下電話后過來問他今天是什麼日子，他抬起頭反問什麼什麼日子，對方說今天肯定是個什麼日子，剛才來電話的是他老婆，就因為他沒想起來今天是什麼日子，生了氣把電話給掛了；同時進一步說明今天既不是他老婆生日也不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那會是什麼日子呢？何建國皺起眉頭想，這時他的手機記事提示聲響，他打開一看，興地哎喲一聲說：“今天人節！”不是為人節興，是為自己沒有忘了這個節興。接下來就說要打電話訂花，玫瑰花。于是小青年問他是不是有外室了，他邊撥號邊說不是外室是正房。小青年不信，已經上鉤的魚了誰還喂它魚餌？何建國隨他不信不屑解釋。經過今年春節和顧小西的這件事，何建國到后怕的同時到慶幸，為此他專門去書店看了本關于婚姻的書，書說，婚姻如同事業，需要經營。書同時也說了如何經營的方法，其中的一個方法就是，要記住各種該記住的日子，尤其是男人。何建國學以致用，從書店回家后對照日歷，把“該記住的日子”，比如人節，一一記到了手機的“記事本”上，嘿，還真管用——他要對小西好。小西為他做出的犧牲太大了。如果萬一做出了犧牲之后他還不得不背叛的話，他就必須趁現在還在一起，對好一些，這樣將來，心里就會些憾。電話撥通時小青年又提醒說現在才訂花時間上是不是有點晚了？不等何建國說話馬上有人接茬兒說晚了花才便宜，人節的玫瑰就像中秋節的月餅，頭天還一百多塊錢一盒呢，到了中秋節那天你再看，上午五十，下午二十五都不一定賣得出去。一屋子人都笑了。都知道他們頭兒在錢的問題上，一向明。

這天也是天，只是沒有下雪，小西立在辦公室窗前向外看。正在等陳藍，陳藍今天來結版稅。今天一上班，就發現對面購中心“喜迎春節”的廣告牌有了胎換骨的變化。一掃之前喜氣洋洋敲鑼打鼓的熱鬧，換上了個神冷漠眼如的人兒，前面的劉海兒齊到眼眉，微微嘟起，眼睛仿佛聚集了全的力氣，帶子滴滴的狠勁兒。旁邊斜寫的那句話就是的心聲了：我就給我——最好的！！！驚嘆號一個賽一個大，最后那個便如小炮彈般，火藥味十足。顧小西笑了，暗想，如果不給或給不出“最好的”，會怎麼樣呢？這人節廣告做得有點意思，不僅不打折不送禮，還一點不商量。像兩軍對壘強者給弱者開出的議和條件，氣吞山河說一不二。本來嘛，千金一笑，傾國傾城，浪漫就是真金白銀，你囊中，你床頭金盡，那你就不要酸文假醋，問什麼“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就這樣淡淡地看，淡淡地想，懷著一種事不關己的超然。“事不關己”是因為是一個作風正派的婚婦，當然作風正派的婚婦也有過人節的，不過是因為的夫婿不過，夫婿不是一個過這種節的人。所有的婚姻專家都說，婚姻過程是一個不斷妥協的過程，小西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妥協了一個人節的旁觀者。

走廊里有人高喊“簡佳”，沒有人應。顯然簡佳不在。小西猶豫片刻，高聲答應著向外跑去。電梯邊站著發行部主任，一手執玫瑰一手撐電梯門，他還要繼續上樓。小西快步跑近，沒等站穩，對方已把那一大捧紅玫瑰花束移到了的懷里。是夠沉的。

“簡佳的。傳達室不讓快遞進。我給帶上來了。”

言簡意賅面無表說完進去，電梯門無聲上，片刻，開始上升。小西捧著花兒穿過走廊向回走，走著走著突然想起件事兒：誰給簡佳送的花，沒聽說跟誰談啊！這才低頭去看花叢中的牌子，不看猶可，一看氣都不勻了，送花人居然是的弟弟顧小航！下意識一把拔出那牌子塞進兜，這要同事們知道，不又多了一道茶余飯后的談資？同時張思索發行部主任看沒看到這個牌子，看到了，知不知道顧小航是誰，由于神過于張，剩下的路都不記得是怎麼走的了，全憑著腳給帶回到了辦公室。到辦公室后，發現陳藍已經來了，正背對著站在窗前看外面的街景。

陳藍捧著一大捧紅玫瑰走出電梯，迎面遇到正要進電梯的簡佳，簡佳自然要盛贊那花，于是陳藍告訴是“一個讀者托顧小西轉的”。

“哪里的讀者？”

“就是不知道啊。沒留名字，什麼都沒留。”

“夠人的。”

“夠讓人納悶的。”

“沒準是一個暗您的人哪。”

“拉倒吧。我不至于連這點自知之明沒有。我專門寫婚我還不知道男人？男人對人的喜標準永恒不變——二十歲！不管二十歲的男孩兒還是八十歲的老頭兒，喜歡的都是二十歲的孩兒！……走啦！”走了。

簡佳為陳藍的話，同時慶幸，慶幸自己及時、明智地從那場注定要失敗的游戲中拔出了腳來。

辦公室里靜靜的，只有鍵盤的答答聲響，簡佳坐在自己的電腦前工作。來電話了。簡佳的手機。簡佳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之所以猶豫，是因為手機顯示的是顧小航；之所以還是接了，潛意識里想接，自己給自己的理由是，為什麼不接？正不怕影子斜。顧小航上來就問花收到了沒有，幾乎一秒鐘都沒耽誤地就明白了陳藍抱走的那花是怎麼回事。都忘了最后怎麼回答的小航怎麼放下的電話了——心中怒火萬丈——收了電話，抬就向小西辦公室走去。

到時小西正巧在給小航打電話：“小航，你傻啊？送玫瑰是什麼意思你不知道啊？你明知道不會有什麼結果為什麼還要來勾引人家，這不是害人害己嗎？簡佳三十多了，不比你那些今天好了明天吹的二十歲的小姑娘，們有大把未來，輸得起，我們三十多歲的人輸不起！”掛了電話。一抬眼，看到了簡佳，看到了簡佳臉上的神，于是，道：“是我借花獻佛，把小航送你的花給陳藍了。我是為你們好！”

“為我們好也得征求一下我們的意見吧？”

“簡佳，我能理解你對小航的。”小西推心置腹，“他的確可。但是世界上可的東西多了——公寓可別墅可？別墅可。可我現在還不是得住在公寓里——誰能因為可就一定能讓它屬于自己？……小航是年輕不，咱不該啊！他呀，現在不過是跟那些跟他同齡的、小公主似的孩子在一起待煩了，乍一接到你這種獨立的、不會時時纏著他的，而且還善于照顧別人、懂得的，就覺著找到真了。”

“聽你這意思是說，我勾引了你的弟弟？”

“我可沒這麼說，我不過是說你比他大比他有經驗，在這艘航船上，你應當負有把舵導航的主要責任！”

“你還是這個意思——我利用我的勾引了你弟弟！……告訴你小西，我沒有勾引過任何人，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我從來就沒有過！”

“你沒有？沒有，他怎麼突然地又送起你玫瑰花來了？”忍了忍，本想不說的，還是說了。“本來不想問你的，既然你說起來了，我們不如把話說——那天，就春節前你們送我們去北京站的那天，回去的路上你跟他說什麼了？回去后，他就跟我媽說不去朋友家了，要知道他們機票都買了！”

簡佳心里一驚，這個況一點兒都不知道，同時心里一熱。這時簡佳手機又響，藍瑩瑩的，像是個有生命的活。不用看都知道是誰的電話。顧小西一雙眼睛死死盯住簡佳，帶著警告和制止——于是，簡佳被徹底激怒，被對方的無理無禮激怒。并沒有打算接小航，包括他的玫瑰，但是，接不接是的事，要拒絕也得由拒絕，你顧小西憑什麼干涉，自作主張把的花送人，誰給你的權利？你不想讓我接電話我就不接了嗎？笑話！簡佳迎視著小西的眼睛，一只手拿起電話，按了通話，送到邊：“小航……”本想鎮定自若說下去的，但是剛吐出這兩個字來嗓子眼兒便被卡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要說，非哭出來不可。可是不能哭。不能讓小西看到哭，更不想讓小航知道哭。可是要是不哭，就說不了話。顯然小航在那頭急了，連聲發問，聲音大得顧小西都聽得一清二楚：“簡佳！簡佳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我姐姐怎麼你了？要不要我給打電話說？這人太不像話了！……”

聽到自己的親弟弟跟一個外人這樣談論自己，小西氣得手冰涼，腦子嗡嗡響，心在腔里打鼓般跳，極力想控制自己，控制不住，再控制下去，就要炸了！起，向門口走去——狂怒中不失冷靜，是吵是打先得把門關上——不料剛到門口，來了個快遞，手里捧著束紅玫瑰說是找顧小西。小西顧不上細想什麼，機械地接過快遞遞過來的筆和紙，簽收，于是簡佳趁這工夫，走了……

小西下班回家，手里拿著那把玫瑰。正值下班高峰，等電梯的人很多，小西面無表目不斜視。電梯到了，人們向里頭。幾個有人養沒人教的年輕孩兒老遠地跑著過來居然在小西前頭了進去。“小心點啊！扎著了別怪我！”小西板著臉道。孩兒們相視看看，當時沒說什麼；電梯在十二層停，孩兒們下去，一孩兒走前甩下一句：“牛什麼呀，都蔫那樣了！”“肯定是打折的！”“三折！”隨著一陣清脆的大笑，孩兒們遠去。顧小西正要追將出去跟們理論，電梯門合攏，上升，上升至十八層，停，顧小西把手里的花往電梯扶手上一，走了。何建國早到家了，正往桌上收拾飯呢，見小西甩著兩只空手回來，有些納悶：“我送你的花呢？”

“扔了。”

“為什麼？”

“蔫了！”

“快遞公司的服務越來越不像話了！”何建國厲荏高聲道，“不如慢遞公司算了！我給他們打電話！”

“算了，”小西懶懶地道，“別演戲了。這麼多年的夫妻了，誰還不知道誰？”

何建國被揭穿，馬上改變戰嬉皮笑臉：“是，花是打折的，同樣的東西干嗎不買打折的？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但我不知道會是蔫的！你知道我是不喜歡什麼人節的，但想到你喜歡，我就在我的手機上做了提示。我現在特別知道，夫妻之間不能考慮自己喜歡不喜歡。小西，明年，明年的，明年包你滿意！……”

小西擺手打斷了他表忠心，邊換鞋邊問：“晚上吃什麼？”

何建國一下子來了神：“燭晚宴！”拉著小西來到餐桌前，果然有蠟燭，拿起事先準備好的打火機，何建國要點，被小西攔住。“算了，蠟燭留著停電用吧。”

“小西，進步很大啊！”何建國贊。

“進步？”小西白他一眼，“這退化！”

吃飯期間，何建國覺出小西有心事，但是沒問。到想說的時候，會說的，憋不了多久。果然，沒過一會兒，就說了，一五一十，來龍去脈。何建國邊聽邊在心里大大舒了口氣——此事與他無關——臉上神卻格外凝重起來，為了表示與小西的同心同德，小西說完后他鄭重思考了足足兩分鐘，主張這事小西不要再管。“你看啊，這事你要是攪和了，得罪了朋友；攪和不，人家了兩口子，你倆人都得罪。綜上所述，我認為這事你要干涉的話，利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