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藍“又出幺蛾子了”！引號里的話是發行部主任說的。

當時簡佳正在做主持練習，一個人站在辦公室中間的空地，面帶八分微笑，一遍遍道：“敬的來賓、親的朋友們，你們好！……”明天是陳藍書的新聞發布會，顧小西在家保胎，主持人的任務移簡佳。不用說，簡佳是高興的。當然也為顧小西惋惜，陳藍的書是主抓，主要困難由攻克，最后一刻，出頭臉的時刻——明天新聞發布會有電視臺等十多家到場——卻去不了了。新聞發布會完后直接在書店簽名售書，發行部、編輯部這幾天一直在為這事忙活。簡佳調整一下自己的音調語氣，準備從頭開始第N遍的練習。這時，辦公室門被人砰地推開，發行部主任滿頭大汗闖了進來。“簡佳啊，咱那個陳老師又出幺蛾子了！本來不是說好新聞發布會完了直接簽名售書嗎？人老人家剛才來電話提出，如果到的人太的話，拒絕簽售。”

“可以理解，作家不是明星，一流作家也未必有三流演員的號召力。作家搞簽售，要麼得有超強的心理承力，要麼得有超厚的臉皮。要不到時萬一沒人來，一個人坐那兒，多訕得慌啊。”

“你陪著坐嘛。”

簡佳笑：“人家要的又不是陪坐的人！”

發行部主任也笑了，笑著：“簡佳啊，我來是想跟你商量，你看你能不能員一部分人到現場去？我跟我手下的人都說了，都有指標，一個人至得上五個人！”

“去了還得讓人家買書！一本二十八塊！”

“這我都想好了。愿要書的，要；不愿要的，讓他先買，完了到我們發行部報銷。簽售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如能簽出二百五十本，那場面就相當可觀了。怎麼樣，簡佳？給顧小西也說一下，讓——”

“顧小西病了！”

“病了打幾個電話沒問題吧……總之，員起一切能員的力量，把我們的銷售排行榜搞上去！”

接到簡佳電話，小西首先想到的是弟弟小航，小航朋友多。不料小航一口回絕，說即使去，也只能他一個人去，誰讓他是的弟弟。但他的朋友沒這個義務，大周末的，大老遠的，讓人跑去做書托作一場荒唐的“秀”，他開不了這個口。可要是小航不人去，小西就真的沒人可了。的同學朋友都是業人士，就算人家肯去為作這個秀，將來傳了出去，豈不授人以柄？而且是笑柄。當下在家里犯開了愁。太希這本書做好了，這時已不僅僅是為錢了，這本書是從零抓起，對它充滿了。最后決定，至時，去。就簽售時去一會兒，和小航一塊兒，車去車回，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做出這個決定后，心一下子開朗明亮了不，這才發現，心深一直是希能夠親臨現場的，能夠親眼目睹做的這本書的問世，看著它一點點長大長那仿佛就是的一個孩子，不管是丑是俊，想看著它出門。

顧小西兩點多趕到了現場，打車來的，小航到底沒來，單位里有事。小航是一家大建筑公司的項目經理，事多而雜。替他想想也是，正值二十六七事業上爬坡的年齡，讓他放下工作花一下午時間跑來為們出版社做“書托”，是有一點兒大材小用有一點兒過分。簽售三點開始。怕簡佳看到來有心理負擔，小西到后找一個僻靜角落悄悄躲了起來。簽售臺已擺好，已鋪上了大紅的桌布，也有人聞訊趕到，手執一本《我被包養的三年》等待簽售。不時可看到他們中的某人同出版社的某人會心一笑，這肯定就是找來的“書托”了。但即使如此，來的人還是了，氣氛還是冷清了。也許，時間還早，再過一會兒能好一些？……

“顧小西？！”

小西回頭，看到了發行部主任和陳藍，的人是發行部主任。發行部主任見如見救星，一把拉住親人的手，急急忙忙道：“小西，你跟陳藍老師說！嫌來的人，現在的圖書市場，能來這麼多人已經算是多的了，是不是小西？”

陳藍淡淡一笑——才不會為發行部主任的幾句話所——道：“我等到三點！如果三點還是這個局面，我絕對走！”

“陳老師陳老師！……您要走了，來的這些讀者怎麼辦？我們得為他們負責！”

“搞簽售是為了什麼？為給一個新聞點為啟市場，如果就這麼點兒人就簽售，你搞發行的你不清楚？弊絕對大于利，甚至可以說是有弊無利，因為你給的，是一個負面新聞點！上回東南出版社做《深閨寶貝》搞簽售，去的人比這多，一家報紙就說，《深閨寶貝》簽售遭冷遇，用了那麼大一個標題！”陳藍兩手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圓，“要真是這樣的話，咱們的書就別想賣了！……至于來了的讀者，讓簡佳跟他們解釋一下，說——”頓了一秒，“作者病了。突然病了。”

發行部主任不做聲了，事實上他心里非常明白。小西當然也明白，當然就也說不出話來。一時間，三個人都不說話，默哀似的站在那里。小西眼看著書店里過往的讀者，只恨自己沒法用目將他們鎖住，拉來！……時間一分鐘一分鐘過去，簽售現場的冷清局面仍沒什麼質的改善，反有已來了的讀者見狀萌生了去意，也是人的從眾天使然。馬上到三點了，陳藍轉要走了，發行部主任長嘆一聲，一跺腳，去簽售臺邊找簡佳，找簡佳代“后事”。小西心里難得無以復加，把臉扭向一邊，也準備走，就算是自己的孩子，長得太丑也令人心煩。就在這時，不遠忽然傳來異乎尋常的鼎沸人聲，小西下意識循聲看去：滾梯那兒上來了一干四五十人，人手一冊《我被包養的三年》，呼啦啦向這邊擁來，很快，簽售臺前出現了一條蜿蜒長龍，蔚為壯觀。陳藍的眼睛亮了。發行部主任站住了。過往讀者見此狀也不由收住了腳步，反應迅速的，立馬去簽售臺邊的售書買書，買著后急慌地排進了簽售隊伍，生怕晚了——還是人的從眾天使然。于是形了良循環，人越多，越多。保安們也過來了，過來維持秩序，里大聲吆喝“排隊排隊”，加強著這里的喧鬧力度。人氣，就是這樣地形了！

陳藍看著眼前攢的人頭，加上激，眼睛都有些潤，詞不達意對發行部主任和小西慨連連：來了這麼多人……現在還有這麼多人關心書……我們不好好做對不起讀者……發行部主任把喜悅藏在心頭，臉上表嚴肅，點頭。他當然清楚這隊從天而降的一干人馬絕對不會是閑散讀者，絕對是一支有組織有計劃有預謀的隊伍，是執行了他的創意的結果。回去后他首先要了解是何人所為，此人如是發行部的，嚴重獎勵；如不是發行部的，堅決調。調他的麾下。

小西長噓口氣放下心來，同時當然也疑：一下子組織來四五十人，的出版社同仁里，哪一位有這等能力魄力和魅力？

陳藍又心，不忍讓讀者等，提出提前簽售，來一個簽一個，發行部主任堅決不允，說三點就三點，一秒鐘都不提前。先來先簽，相當于氣球的慢撒氣，就不會有炸時那一聲“砰”的效果，沒有效果，他給看什麼？他千難萬難把陳藍員了來，又不是讓來賣書當售貨員。

距三點還有三分鐘的時候，簽售現場的上空又掉下來一個巨大的優質餡餅，一位先生來到售書臺前，張口要買三百本書，驚得負責賣書的發行人員一時間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先生”是劉凱瑞。劉凱瑞沒事時喜歡逛書店，興趣通常在歷史、財經類書上，文學類書幾乎不在他的閱讀范圍，他是被這邊異乎尋常的嘈雜吸引來的，來后一眼就看到了簽售臺前的簡佳；再拿起一本《我被包養的三年》翻翻，于是，看到了書后責任編輯的名字。自打那天去公司把房、車鑰匙還給他后簡佳再沒有同他有過任何形式的聯系。他開始也認為是在跟他賭氣向他施加力，心里頭篤定踏實地等，等著有一天重新回到他的懷抱。隨著時間推移，發現況不妙，那邊音信全無。他給打電話發短信，均不接不回。試著用別的電話打，接后一聽是他的聲音，立刻掛掉，著義無反顧的決絕。沒有了簡佳的日子，無味無趣。當下在腦子里思考了一分鐘，而后提綱挈領一目十行把書翻了一遍，做出了購買三百本書的決定。

出版社為這次活準備了五百本書，比預想的最好況、簽售出二百五十本多準備了一倍。但是現在顯然五百本猶是不足，很不足。發行部主任在嘈雜的人聲中往出版社打電話，滿頭大汗聲嘶力竭：“往這兒調書！趕的！……形勢大好不是小好！”不明就里的讀者注意到了這邊的熱鬧，趕過來湊熱鬧，生怕搶不著了似的加進了買書的隊伍。出版社工作人員全都起來了，忙前跑后，汗水和喜悅掛在臉上。三點鐘到了！陳藍在發行部主任等人的簇擁下出場——發行部主任曾讓小西參加“簇擁”來著，小西猶豫了一下，拒絕——想要是出現，簡佳一定會讓主持；而知道，簡佳對于這次主持投了多大熱懷著多熱切的希。

簡短儀式過后，陳藍在簽字桌后面坐下，坐下就簽，一本一本又一本，頭都沒工夫抬，想對熱心讀者致一個謝的微笑都做不到。記者們紛紛行起來，拍照的，記錄的，采訪出版社人員采訪讀者的，掀起一個又一個小高xdx。簡佳陪坐陳藍旁邊，一張臉兒笑得花兒似的，手下幫陳藍翻書，里不時在陳藍耳邊嘀咕一句：陳老師手腕子酸了吧？

“陳老師，先給這位先生簽，人一下子買了三百本！”是發行部主任的聲音。

簡佳抬頭笑看“先生”是誰，愣住。劉凱瑞令人難以察覺地微微對點了下頭，默契地什麼沒說。這時有眼尖記者認出來此人是誰，一聲大“劉凱瑞”后便搶上前來，立刻，記者們聞風蜂擁而至，采訪機麥克風作一堆，鎂燈閃個不停，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劉總，請問您一直關注陳藍的作品嗎？”“劉總，作為一名功的企業家，請您談談您的功訣！”“請問您為什麼一下子買三百本書？”……劉凱瑞溫和老練地微笑，待稍稍靜下來后才咳了一聲，示意眾人，他要說話了。那氣度，那分寸火候，使現場立刻靜了下來。劉凱瑞開口了。

“我一向不喜歡人寫的東西，陳藍士例外。的文字有一種人上罕見的幽默。我喜歡幽默。剛才我大致翻了一下這本書，發現書名和容并不相符。”說到這兒看陳藍一眼微微點頭示意，陳藍遇到知音般使勁點頭同時看發行部主任，發行部主任直著脖子誰也不看目不斜視，這一切盡記者眼中被其用筆或用相機記錄了下來。劉凱瑞繼續說：“這本書事實上寫了一個自尊自自強自立的外地孩兒，當然也走過彎路，但是最終，憑著自己的努力和真誠，贏得了北京的認可，也贏得了屬于的——”陳藍得到如此深刻的理解，得要流淚，掩飾地摘下眼鏡去眼睛，立刻有記者抓拍到了這寶貴的一瞬。劉凱瑞的聲音繼續：“我的公司里有著很多這樣的孩子和男孩子，懷著一個共同的夢想，來到了北京。我想把這本書送給他們。就這樣。”嘩，掌聲四起，掌聲又吸引了不不明真相的人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