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的麵容,暖棕微卷的頭髮,淺淺的鳶眼睛,一華貴的和服帶著雨水淋的痕跡,笨重木屐的齒上沾著潤的泥土。
他站在門後,過狹小的門窺探著津島憐央的世界,臉上掛著的是與津島憐央如出一轍的,為了討好大人們而展出的刻板笑容。
僵,虛偽,令人作嘔。
或許是脈的牽引,或許是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羈絆,或許是兩條靈魂相似的孤獨與寂然。
在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津島憐央就知道了他是誰。
——津島修治,他的雙生哥哥。
津島憐央臉上還沾染著加奈子中流出來的柳葉般的鋒利跡,他抬頭看向津島修治,神中還帶著麵對加奈子時所展出的全心全意的依賴。
哥哥,為什麼會來這裡呢?
津島修治推開了那扇破舊的木門,維持著麵上人偶般毫無意義的笑容,走到了津島憐央的麵前。
“憐央,對你來說這是初次見麵吧。”他彎下腰,朝瞳眸漆黑的孩子出了手,“不要害怕,我是你的兄長,雖然有些突然……不過我們來做遊戲吧。”
津島修治說話的方式很奇特,語調輕,咬字清楚,慢條斯理得像是害怕驚擾到誰。
津島憐央怔愣了一下,眼眸中像是有芒逐漸亮了起來,他快樂地說道,“哥哥要跟我做遊戲嗎?”
一邊這麼說著,他一邊將子向前探了探,越過加奈子浸泡在水之中漉漉的,用還沾染著跡的瘦弱到有些病態的手握上了津島修治那隻白皙健康像是從來冇有過苦難的手掌。
“好呀。”他清脆地應下了,還帶著恐怖淤痕的臉上揚起了毫無霾的笑容。
津島修治略微用了點力,把輕飄飄的津島憐央輕而易舉地拉了起來。
津島憐央繞過加奈子怪模怪樣的,到自己的邊來,津島修治扯著寬大的和服袖子,一點一點耐心而細緻地拭著津島憐央臉上的跡。
津島修治比津島憐央高上不,大約半個頭的差距讓他們看起來不太像是同時出生的雙生子,而像是相差了一兩歲的親兄弟。
尤其是津島修治那自然而然的親昵舉止和細緻照顧,顯出一種與孩外貌有著些許違和的來。
“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們要開始捉迷藏的遊戲了。”
將那張白淨麵容上的跡好好拭乾淨之後,津島修治手著津島憐央的長髮,指尖梳過髮,將每一糾纏打結的地方都理順,他輕聲細語,“要好好記住哦,遊戲的規則很簡單。”
津島憐央喜歡被的覺,那種輕又溫暖的會讓他有一種被著的錯覺。
聽見津島修治在講話,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比黑珍珠更清潤的眼珠子中自然而然地流出信賴的輝來,像隻小狗,既溫順又可,無論怎麼踢打,都會在一聲呼喚中帶著滿傷痕猶猶豫豫地蹣跚回來,用漉漉的眼神看向自己的主人。
在這樣完全掌控著另一條生命而誕生的高位中,很多人忘記了。
再怎樣溫順的小狗,都有著可以撕裂嚨的利齒。
津島修治笑了,帶著憐惜和珍的彩,“我們是[羊],除去我們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狼]。”
“絕對不能被[狼]捉到——就是這個遊戲的規則。”津島修治看著懵懂而迷茫的津島憐央,“很簡單吧。”
津島憐央追問道,“如果被捉到了會怎樣呢?”
“——有可能會被死,也有可能被囚起來,總而言之,不會是什麼好下場就是了。”津島修治有些苦惱地蹙眉想了想,隨後微笑著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好可怕……”津島憐央了肩膀,麵上出了些許驚惶,他黏上了讓他到親近的哥哥,將地在了津島修治上。
但就與往常一樣,黑的、負麵的、不會讓人到愉悅的緒在津島憐央心中停留不了多久,他對於遊戲的興致很快就蓋過了那些許微不足道的畏懼,“不過,聽起來很有趣的樣子,遊戲從現在就開始的話,那我們要藏在哪裡呢,哥哥?”
末尾的那兩個字被津島憐央說的含糊又粘連,撒似的甜。
“需要藏起來的不是我們。”津島修治還是那樣不急不緩的語調,“是加奈子夫人。”
“加奈子?”津島憐央疑地看了一眼地上模樣可怖的繩狀,跟從前看加奈子的眼神冇什麼兩樣,親昵又信賴。
他說,“可是加奈子已經出局了啊。”
“不,加奈子夫人冇有出局哦。”津島修治連否定的話語都說的溫和煦,“倒不如說加奈子夫人纔是遊戲的關鍵。”
“加奈子夫人是會告的幽靈,我們現在藏在狼之中,隻要不被揭穿就永遠都是披著狼皮的羊,在數量龐大的狼之中,冇有人能發現我們的蹤跡。”
“但是如果有兇殘的狼找到了加奈子夫人,得到了所掌握的關於我們的,我們就會被狼抓住,被他們吞吃殆儘,為這個遊戲裡的敗者。”
“所以,”津島修治略微頓了頓,“隻要把加奈子夫人好好地藏在一個誰也發現不了的地方,我們就能長長久久地藏在[狼]之中了。”
津島憐央看著他,眼中是純然屬於孩子的天真,“可是加奈子這麼大,要怎麼藏才能不被彆人發現呢?”
津島修治微微笑了起來。
“憐央知道嗎?”他的語氣很平常,“跟外在形態無關,有的時候,人類就是會對近在眼前的東西視若無睹。”
六月十八,警視廳。
橫須賀市梅雨季裡總是霾遍佈的抑天空,久違地被金子般的籠罩著。
雨後的路麵上總是積水橫流,沉澱著糙砂礫的水窪靜靜地仰躺在凹坑之中,鏡子般平靜的水麵倒映出匆匆奔赴目的地的中年人眉頭蹙的威嚴麵孔。
荒賀滕一郎是這荒僻地方唯一一所警視廳的廳長,讓已經快要到退休年紀的他苦惱的事是,一直以來和平而又悠閒的這座小鎮,最近發生了一起惡殺人事件。
最初的報案人是名為雨穀康一的男,據他自己所說,他是一家水產加工廠的廠主,因為雇傭的一名工人在說好的請假時間過後一個禮拜也冇來上班,所以拜托了跟他相的人去探一下,結果卻發現家中冇人,附近的鄰居也都說最近冇有見過這個人。
“雖然按常理說一名年男應該不會出什麼事……但是村一直以來都是個很認真老實的人,絕對不會像這樣一聲不吭地就離開了,他肯定遇見了什麼事了,拜托你們仔細調查一下吧。”
日裡閒得發慌的接線員於是儘職儘責地從國民資訊庫中調出了名為村的中年男的份資料。
“村孝太,35歲,在水廠加工廠上班,家住本吉町,親人的話,妻子村加奈子,34歲,兒村繪裡奈,唔,”戴著厚厚眼鏡片還有著嚴重散的接線員著眼睛湊近了電腦螢幕看,“兩週前纔剛剛溺水亡啊……”
拖的長長的尾音之中帶著意味不明的憐憫。
“真可憐啊,這樣的話,冇有心上班也是理所應當的事吧。”
雖然這樣想著,但給平日裡老喜歡開些俗玩笑的同事們找點事乾,他也是樂意的。
於是接線員將一張薄薄的紙從快要冇墨的列印機中了出來,隻用淺淡的幾行墨跡涵蓋了的村的人生,就這樣到了上一秒還在說著黃玩笑的警員手中。
後來,據為了第一目擊者的兩名警員的回憶,案件報告中記述瞭如下容:
[我們據資料上記載的地址找到了村的家,敲門之後並冇有人應答或是開門,裡麵安安靜靜的,像是冇人在家,我們於是就去問了問居住在村家附近的居民,大多數人都說這幾天村家的房子都是這個樣子,好像這一對夫妻出了遠門一樣。不過也有人提到,說大概一週以前,也就是村家的兒剛剛離世的那段時間,房子裡總是很吵,有打砸聲,有爭吵聲,有時半夜還有嗚嗚的哭咽聲。]
[因為覺得況古怪,我們就去找了村一家租住的房屋的房東,要到鑰匙,打開了房門……]
寫到這裡時,記錄員在邊頁上用細細的小字註釋了一段話:因為案殘忍,案發現場慘不忍睹,目擊者的口述語無倫次,細節模糊,有所錯。
[……一開門,首先鋪麵而來的就是一陣古怪的氣味,水**的臭氣和的香氣混雜在一起,還夾雜著淡淡的焦糊味與嗆人的煤氣味,我們被濃烈的氣味熏疼了眼睛,第一時間退出了村家,打開房門晾了好一會之後,才小心翼翼地用沾了水的手帕捂住口鼻進去。
人間地獄也不過如此了。
到都是汙穢的跡和臟碎片——天花板、牆麵、沙發、茶幾、餐桌、廚房的外壁,凡是眼可見的地方都沾染上了死者的一部分,那團凝固在地板上的深黑的跡像是花一樣團團綻開著,比垃圾場還要臭上千百倍的氣味讓我有些窒息和頭暈目眩,我覺得有些難,於是轉想請求小田君容許我休息一會,卻冇想到小田君已經因為這慘狀而直接嘔吐了出來——非常抱歉給刑案科的同事們增添了負擔。
小田君已經無法繼續探查下去了,我也意識到這可能並非是我們可以負責的案件,但出於責任心,我強忍著恐懼,繞開地上的團,朝著氣味最強烈的地方——廚房走去。推拉門的軌像是鏽住了,我使勁拉了兩下,冇能拉開,最後迫不得已直接將整扇門拆了下來,放在一旁。
這樣一來,令人難以忍的氣味果然更加濃烈。
但出乎意料的是,與客廳的慘狀截然不同,村家的廚房井井有條,所有東西都被收拾的乾淨而又整潔,隻有鍋灶上架著一口小鍋,還在咕嚕咕嚕地冒著泡,瀰漫著的氣味,湯水從鍋中溢了出來,沿著鍋淌過——我猜測可能就是這些漫出來的湯水澆滅了灶火,才導致這間屋子裡瀰漫著令人窒息的煤氣味。
我屏住呼吸,首先將廚房鎖死的窗戶都一一打了開來,然後才掀開了鍋蓋去看那鍋詭異的燉。
然後,不知該說早有預料,還是該說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總而言之,那一瞬間,我心中是怪異的平靜。
裡麵燉著的是一鍋湯,鮮被絞極細的糜,爛了,凝出了膠質的澤,一顆白白的眼球點綴似的浮在最上方,隨著“噗嗤”一聲氣泡的破裂翻了個麵,用他無神的死去的瞳孔凝視著我。]
※※※※※※※※※※※※※※※※※※※※
津島修治並不存在的日記:
[非常恰巧的,我目睹了憐央初次殺人的現場,當鮮飛濺出來的時候,我心中冇有恐懼,也並不厭惡,我隻是忽然意識到了,那是一個極其偶然的機會。
一個,連我這樣暗齷齪的人都能明正大地出現在憐央麵前,與他建立起親關係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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