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我們太忙了;第二,你跟我格都太強,不合適;第三,這大半年下來,我真沒覺出你喜歡我。”
天志律所,程白的新辦公室。
謝黎冷靜地闡述著自己要分手的理由,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跟以前談公事時一樣平靜。但在第三點說出口的瞬間,他依舊沒能忍住,帶了幾分煩躁,拽了一下脖子上打得太的深藍條紋領帶。
“最近你什麼都換了新,我這個舊男友,也該扔了。”
程白就坐在他對面,漂亮的五,一不的妝容,修長的脖頸邊順下自然微卷的長發,雪白的耳垂上綴著深綠的八芒星孔雀石掛墜耳環,中心還嵌了顆大的鉆,襯出一種致的冷漠。
謝黎說話的時候,只看著。
包括他去拽領帶結的手指。
但竟沒對這番話本發表什麼意見,只問了一句:“是因為方讓?”
方讓。
哈。
謝黎一下笑了,平時他十分忌諱這個名字,但放久了就覺這兩個字像魚刺一樣卡在嚨里,不吐不快:“對,你就當是因為他吧。我覺得這半年我就像他的替。你倆當初沒在一塊兒也讓人意外的。本來是我追的你,算我活該,你不在乎我正常,畢竟倒的不值錢。”
辦公桌上放著一些案卷,旁邊文件夾里擱了兩張戲票。
《控方證人》。
阿加莎·克里斯經典法庭大戲。
12月09日,19點30分。
2排4座、2排6座。
程白目落在上面,沒說話。
謝黎坐對面,并沒有注意到這細節。說完話他已直接起了,扣好西裝上那一粒扣,跟道別:“你剛換律所,應該很忙,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嗯。”
程白應了一聲。
然后看著他拉開玻璃門走出去,形消失在長長的過道里,既沒有出言挽留,更沒有解釋什麼。
從不是喜歡解釋的。
人走后,程白的才慢慢放松下來,將自己略顯僵的脊背,靠進了椅背,一個人坐了一會兒。
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
“叮叮叮”,一連串。
頓時回過神來,拿過手機,劃開了屏鎖,微信上很多條新消息,來自同一人。
天志律所主任,費靖,一個可的的中年胖子。
微信頭像是一張站在高爾夫球場上的照片。
當初就是這位在落難那陣二話沒說飛了北京,花了一夜時間,把忽悠到了天志。
論業務能力,絕對一流;論經營律所的智慧,無疑前列。
標準的英階層。
只是,他現在發來的這消息……
費靖:程兒!程兒~
費靖:我看到你今天的預約表了,你下午居然要見邊斜!可我下午還回不來律所,你幫我要本簽名書好不好?
費靖:就那本最新的,《被盜的一年》。
費靖:一定要親筆簽名啊!
程白眼皮跳了一下,想起幾天前發生的事來,一下就皺了眉,只回了一句:“您知道這書反派的靈來源是誰嗎?”
那頭費靖想也不想地回道:當然知道,就是你呀!
消息發出后,一秒撤回。
接著,某只胖子哭了。
費靖:對不起!!!
費靖:條件反就回答了……
費靖:可是邊斜這從來不搞簽售,簽名書都沒有一本!簡直瘋鐵桿!人家真的超級想要,你就順便要一本嘛QAQ
費靖:就一本!
費靖:程兒,程兒~~~
“……”
到天志的時間還算不上久,對這一位大事正經、小事賣萌的風上司,程白已經有所了解。
但了解不等于適應。
而且……
這麼頭平時把法條倒背如流的老狐貍,竟然是邊斜的,還托要邊斜的簽名書?
撞了邪吧。
什麼品味。
程白懷疑自己在做夢,就這麼盯著手機半天,沒回消息。
費靖以為生氣了,不斷發消息過來,戲得不行。
看了,眼角余瞥見那兩張戲票,卻覺出一種無端的煩躁來。于是按了靜音,把屏幕翻過去在了桌上。
世界回歸安靜。
外頭秋風颯颯,吹得云氣在鋼鐵叢林里奔行。
兩張戲票被天照著,比印字麻麻的案卷晃眼很多。
程白便忽然想起,當時托人拿到這兩張戲票時的心。
謝黎說得沒錯。
是他追的。
那時還在北京,是乘方律所的創始合伙人,在一場酒會上遇到謝黎。謝黎做證券,能力不俗,長相也出眾,風度翩翩,是行許多人的夢中人,就連當時的律助小姑娘見了,都臉紅心跳。
所以接往,是理所當然。
可沒想到,大半年下來,異地的難題解決了,謝黎竟然覺得不在乎他。
男人真是難懂。
什麼做“在乎”呢?
鉆研法律,關注的都是專業范圍的事;謝黎則鐘藝,喜歡戲劇。所以找了《控方證人》這樣能夠兼顧兩個人喜好的法庭戲。
只可惜,似乎沒有必要了。
程白眨了眨眼,把文件夾里擱著的兩張戲票拿了出來,看了兩秒,扔進了旁邊新置的垃圾桶。
墻上掛著時鐘,下午兩點整。
距離下個預約還有半小時。
沒管還在不斷蹦消息的手機,起來,推開門走出去。
——
同一時間,上海某洋房。
經紀人周異黑著一張臉,站在某位大作家的面前,舉著手機,屏幕都快懟進人眼珠子里去,寒聲質問:“這就是你說的新書發布會你一個人能行?”
手機里是那段在微博上轉瘋了的視頻。
“邊老師,你新書的里塑造了一位不擇手段的律師反派,號稱‘專為人渣打司’,外界都猜測您是以此暗指年初為‘3·28富二代殺鄰案’兇手辯護的程大律。請問是真的嗎?”
“藝創作總有現實的靈來源。”
“可聽說程大律打司很厲害,您就不怕吃司嗎?”
“我邊某人有的是錢,司?隨便打。”
視頻畫面上是會展中心一塊很大的展臺,下方是正襟危坐的和熱的讀者,上方是懶洋洋的邊斜。
作家圈里有句話,“靠臉吃飯邊老邪”,說的就是他。
高183cm,長手長腳。
五俊朗,星眸劍眉,高鼻梁薄。瞳孔是藻褐的,進去能讓人想起深海。
笑的時候隨和,不笑的時候冷峻。
扔深山古寺里,覺得他俗氣;放人海煙火中,又覺得他純粹。
即便在這一段拍攝得有些模糊的視頻里,他是坐著的,可依然能覺出他形修長,廓分明的側臉出幾分桀驁放曠,目有幾分迷離,但看著人時,帶著一種獨特的疏淡。
這是一種局外人的姿態。
他雖然在這場發布會上,周圍堆放著他最新的懸疑小說,夜行者系列第七部《被盜的一年》,但上并沒有半點商人的市儈,更沒有半點需要在生計奔波的憂愁或焦慮。
任別人的喜怒哀樂在他邊來來去去,而他只捕捉能讓自己靈一現的瞬間。
這樣的一個人,用這樣一種滿不在乎的表,說出這樣一句“我邊某人有的是錢”,實在是拉足了仇恨。
周異被他氣得心臟病都要犯了:“知道通稿怎麼寫嗎?‘著名暢銷書作家邊斜飄了,新書發布會猖狂炫富,諷刺某大律師專為人渣打司’!祖宗,你知道程白是什麼人嗎你就敢瞎他媽寫!這是嫌命長,上趕著找死呢!”
“都說了,我那天是喝大了……”
邊斜看完視頻,忍不住為自己辯解。
“而且你聽就知道這記者給我下套,那句話兒不是我自己說的!”
周異冷笑:“喝大了,你不都戒了幾年了,又喝上了?”
邊斜撇了撇,似笑非笑,但眼底浮出的偏偏是幾分淺淡約的戾氣。
他是真喝了,但原因實在懶得提。
說來說去都是高書朋那檔子破事兒。
這兩天他都沒睡好。
前天是宿醉頭疼,昨兒晚上又為《控方證人》的戲票熬到兩點,結果網絡卡了,一張沒搶著,氣得夠嗆。
今天大中午才醒,一頓飯沒來得及吃。
眼瞼下一層烏青,走起路來像是在飄。
整個人看上去懨懨的。
周異是他的作家經紀人,本來是在平臺做法務,后來機緣巧合被邊斜撬走當了經紀人,前陣子了他工作室的合伙人。
這回的事,說簡單也簡單。無非是他在新書里寫了個反派,疑似影了現實里的某位律師,還在公開場合放了狂言,本來算不上什麼大事。
但說復雜也復雜。
因為涉及的律師,名“程白”。
半年前有一樁殺鄰案被報道出來,質惡劣,頓時轟社網絡。一開始只說嫌疑人是個程序員。但沒過多久就出,將為該嫌疑人辯護的,竟然是著名律師程白。
網友把程白履歷一拉,嚇一大跳。
北京乘方律師事務所創始合伙人。從業八年鮮有敗績,為一些知名企業家、大明星、員甚至法打過司,還作過幾個公司融資上市。承辦過167件案子,橫訴訟和非訴,覆蓋民事商事刑事,但只輸過三回。
放眼整個圈子,都稱得上印鈔機級別的大律。
一句話,是個腕兒。
那嫌疑人如果是個普通小市民,怎麼能請得起程白?
這不瞎扯淡呢嗎。
種種謀論頓時甚囂塵上。程白履歷一,等同于坐實了嫌疑人有份有背景的懷疑,加上一干當事人看著都不像什麼好東西,輿論于是蓋章,程白就是那種人模狗樣的典型訟,跪權貴沒得說。
話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邊斜的新書正寫于那段時間。
他從皮程白的各種帖子和微博里得到了一點靈,于是在《被盜的一年》里將大反派設置了一位“專為人渣打司”的大律師。
但沒想到,發布會出事,輿論炸了。
他畢竟是個著名暢銷書作家。就算現在一年只保持兩本書的產量,各方面版權金綜合起來,是當之無愧的業頂級。
所以那陣還上了幾回熱搜。
事件另一主角程白,自然也不了被人拖出來再次皮鞭尸。
可他瞎寫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周異對此應該很了解。且他這人嚴謹自律,緒控制能力一流,更大的事都理過,也沒見他怒啊。
邊斜是很敏銳的人。
在走到旋轉表柜前隨便出一塊寶珀扣上手腕的瞬間,他終于反應了過來:“我是不知道程白。但聽你口氣,認識啊?”
周異直直盯著他,沉默了很久,最后直接抓起了茶幾上的車鑰匙,道:“是認識。但時間不早,我們上車再說。”
今天有應酬。
周異前幾天就跟他說過,好了工作室的法律顧問,還有他那件事的代理律師,今天要見。
所以邊斜也沒想太多。
周異先出門去開車。
邊斜在后面,不不慢的。一面想去哪兒搞張戲票,畢竟這回是百老匯那邊來演,原原味兒;一面心不在焉地給自己穿了藏藍的長風,又從帽架上取了條灰的長圍巾掛脖子上。
這才從樓上下來。
住的地段是原來的法租界。
新買的兩層小樓帶頂樓和臺,剛裝修好不久。外面一排法國梧桐,樹葉已經飄了黃,天被風吹得藍。室的風格也很簡約,墻上掛幾幅后現代主義的畫,一應家全新。樓下客廳里還糟糟的,快遞箱放了一地,里頭都是他的私人藏書。
車就停在院子外。
邊斜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但在即將開口問他怎麼認識程白時,腦子里靈一閃,心里陡然“咯噔”一下,生出一種不祥的預:“等一下,你今天約的律師,什麼名字?”
周異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鎖死車門,冷冷道:“程白。”
“!”
邊斜頓時骨悚然,嚇得頭皮都炸了。
這他媽誰敢去啊!
“你放老子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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