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的六月還有櫻花。
軒一看了看窗外的櫻花,清晨的曦和地打在的花瓣上,涼風吹過長廊帶來陣陣的花香。
櫻花香很淡,即使你站在一株開滿花朵的樹下深深吸氣,也只能嗅得到淡淡的花香,只是軒一卻覺香氣剛剛好。
他回頭看了眼還賴在牀上的那個人,輕輕說道:“那我就先走了。”
對方沒有回答,上了一晚上的夜班,如今除了地震與海嘯沒有其他能夠將從牀上拖下來的存在,只是這裡是星城,所以地震與海嘯自然是沒有的。
軒一看了眼鏡子,木質的鏡框中是一個着樸素的高瘦年,黑髮而玄眸,眼睛中像是籠罩着一層霧氣,看不出緒。
他點了點頭,手從鏡子後面出幾卷鈔票放進口袋,然後背上了挎包。
“記得捎幾瓶酒回來。”人在牀上高高舉起一隻手,大聲說道。
軒一不由笑了笑:“如果還有剩下的話。”
……
……
星城在中海的東面,海風吹過便搖落無數的櫻花花瓣,在道路上鋪滿又奢華的絨毯,腳踩在上面鬆如膏。
軒一走出了那座破舊的小屋,門牌搖搖墜,他擡眼看了一眼天空,只覺時間剛剛好。
星城雖然是這個世界上屈指可數的繁華城市,但越是繁花似錦,其居便大不易,這裡是星城的城郊,不但有星守郡最好的海景,也有最便宜的房子和魚。
魚是好東西。
從小屋走出不過兩裡,軒一便來到了集市,這裡原本只是一小小的魚市,但隨着附近的居民愈多,不由勉爲其難地充當了糧蔬日雜的職能,但凡針頭線腦的東西,在這裡大多都可以找到。
不過畢竟是魚市出,遠遠瞧見便嗅得腥氣撲鼻,污水中混雜着海魚的氣,丟棄在一旁的魚下水和人的便溺糾纏一,引得蒼蠅嗡鳴盤旋不止。
軒一嗅着這與櫻花香氣截然不同的味道,不知爲何竟然到稍微的心安。
“軒哥兒來了?”有人見軒一走近,不由張手招呼:“我給您留了最好的鮮魚兩尾,您過來瞧瞧?”
軒一笑着擺手:“不了不了,郭叔您留着下酒吧,我要出去一趟,給我鮮魚也只會放臭,你給我預留幾尾鹹魚和二十斤米吧,回頭給達叔讓他送到我家。”
這樣說着,軒一將口袋裡早已準備好的鈔票掏了出來,在案板上面,轉便要走。
“軒哥兒。”郭叔擡手便要住軒一,軒一笑着回頭:“您別介,多出來的您打兩角酒,也算這段日子照顧我姐了。”
郭叔站在原地看了看那個頭也不回的黑髮年,不由咧笑了笑,然後用腥黏的大手略微清點了那幾張鈔票的數額,然後信手扔進錢箱,再抓起一塊白石,往案板下輕描淡寫幾個塗抹,拍拍手打掉沾染在上面的末。
而軒一仍在進行着他的採購,等到他從集市這頭走到那頭的時候,除了郭叔那裡的鹹魚和米,他又買了二十斤麥面,十斤全麥麪包,兩條魚香腸,十五斤土豆,十斤洋蔥,五斤羊乾,一捆捲心菜,一斤蒜,一斤姜,外加半斤鹽,三兩黑胡椒。
如此種種下來,軒一上的鈔票也流水一般淌出,待將最後三兩黑胡椒親自給達叔之後,軒一了口袋,笑着對眼前的銀髮老人說:“達叔,有好酒沒?”
達叔是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人,卻神得,他擡頭掃了軒一一眼:“酒有,好酒也有,但都要錢。”
軒一苦着臉從口袋裡出一張藍的鈔票:“這個呢?”
達叔笑了笑:“有酒,兩瓶。”
軒一捂臉,然後手進挎包好一通挲,最後才出手來在達叔的手中:“這個呢?”
達叔面微微一變,然後說道:“有好酒,一瓶。”
軒一不由笑了笑:“原來您還有這麼好的酒啊。”
達叔點頭:“因爲很有人買得起。”
軒一微笑,將手中的藍鈔票也放在桌上拍了拍:“兩瓶酒,分兩次給我姐送上。”
然後他指了指達叔的右手:“這個,好酒,等我回來的時候再給我,先預定上。”
達叔看向年,目深沉:“如果你回不來呢?”
軒一了鼻子笑道:“這個麼,那就別給我姐糟蹋了,這錢你給我立個碑,給我澆上半瓶酒,我鼻子靈,你澆一滴我都聞得出。”
達叔點頭,然後再問:“碑上寫什麼呢?”
軒一大笑:“您就寫蠢貨之墓好了。”
這樣說着,年轉向着星城的方向走去,達叔抓過桌上的鈔票放懷中,看着年的背影,然後張開了手掌。
一枚黃澄澄金燦燦的錢幣停留在老人的掌心,老人用兩手指夾住放在下,剛好蓋住年的背影,他看着金幣上面那位頭戴皇冠清麗難當的,不由出了燦爛的微笑。
“願永耀至尊保佑你,孩子。”
……
……
當軒一離開集市的時候,全上下只剩下三枚幣,只是它們非但不是金的,更不是銀的,甚至連銅的都不是。
年取出一枚幣,扣在拇指指甲蓋上,一邊走一邊將其高高彈起,直到十數米之上的高空,然後任其在空中自由下落,當它在眼前飛快旋轉的那一剎那一把抓住,輕捷地就好像久經訓練的猿猴。年輕輕張開手掌,出其中清雋男子的頭像,然後微微一笑,再將幣拋出。
如是反覆,當軒一走到站牌的時候,他已經拋擲了四十二次幣。
而他得到正面的次數,同樣是四十二次。
軒一付出兩枚幣,登上了前往星城的班車,只是早早已經沒有了座位,年面無表地抓着高垂下的吊環,隨着搖搖晃晃的車,同着車裡的所有人一起,看着窗外的風景,前往那座龐大地宛如巨的城市。
衆星之城。
班車前沒有馬,甚至沒有任何拉車的馱,它只有四個子,可是那些子卻可以自行轉,幾乎班車上的每個人都對這種憑空而行的鋼鐵巨習以爲常,唯有軒一不這樣認爲。相反,儘管他曾經無數次搭乘過這種工,可是沒有一次不爲其妙的造所震撼。
班車駛過河流,村落與麥田,一路上有無數好奇的面孔朝車上張,軒一隻着眼前無邊無際的中海,臉上淡漠地看不出表。
最終班車駛那堵高不可攀的城牆,進了巨的口中,然後停下。
軒一同那些乘客一起下車,手心握着那枚碩果僅存的幣,擡頭看了看天空,只可惜原本在城外如碧玉洗過一般的天空此刻被高聳的大廈一點點割裂,不時有黑的大鳥從大廈的頂端越,卻再不見落下。
軒一在街道中練地穿行,最終走了一家破敗的澡堂,出那枚幣,他便獲得了一把連着小木牌的鑰匙,年走進澡堂,去了上的全部,然後在熱水中浸泡許久之後起,雖然他全已經足夠乾淨,但是年依然洗地非常認真,好像下來的每一粒泥垢都能夠換到等重的黃金。
當軒一終於確認自己真的乾乾淨淨沒有一味道之後,他才從澡堂中走出,然後用手中的鑰匙打開了另一扇小門。
裡面是一套整整齊齊疊放在那裡的黑制服,一頂銀的假髮與一對銀的瞳,還有一雙質地良的皮鞋,皮鞋旁邊是兩張黑的卡片。
當軒一走出澡堂的時候,他已經完全變了另外一個人,不再是之前靦腆土氣的鄉野年,髮與眼眸皆被掩蓋,他面冷峻目如炬,路上那些行人甚至極有敢和他對視的存在。
因爲現在的他,已經是星守郡暗部的執行專員。
……
……
“路上沒人認出來吧。”面前白銀髮的大叔着手問道。
“您手藝不錯。”軒一言簡意賅。
大叔此時的相貌與易容之後的軒一相若,都是白銀澤的髮與眸眼,只是這非年老所致,也並非喬裝易容。
而是生來如此。
“哎,你是咱部唯一一個低統的員,委屈了。”大叔嘆了口氣說道:“什麼時候那羣高高在上的傢伙纔會願意低頭看看我們啊。”
軒一沒有說話。
大叔是個好人,但是自己卻不想給他添麻煩,而且有一點這位大叔說錯了。
暗部執行司的賤民專員,其實並不僅僅只有他一個。
只是其他人都死掉罷了。
大叔終於反應過來,纔看向軒一:“裝備?”
軒一遞出黑的卡片,開口說道:“猛焰手槍一對,配鎢金彈頭四十五發,熔岩裂彈頭五發,霜凍遲緩彈頭五發。”
“標準四級合金單刀一柄,五級合金匕首一柄。”
“還有,焰心手雷五枚,寒霜手雷兩枚。”
軒一沒有毫遲疑,顯然這些裝備他在心中已經考慮再三。
大叔點頭記錄,然後擡頭問道:“不帶最新的熔芯彈頭嗎?以及激雷脈衝手雷?”
軒一搖頭:“我不想測試新產品,以及。”
年指了指大叔手裡的黑卡:“它們太貴了,而我已經沒錢了。”
大叔點了點頭,然後不死心地低聲音:“真不行我先借你點?”
軒一笑了笑,這是他換上行頭之後第一次出笑意:“心領了,不過萬一我回不來了,你家那位母老虎不把你給撕吃了。”
大叔還想說些什麼,卻聽得耳邊一聲虎吼,不由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卻看到軒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後聳了聳肩:“卡就先留在你這做個紀念吧,裝備你送到老地方。”
這樣說着,軒一向着建築深走去,來到了另一櫃檯前,這裡與之前的風格不同,從天花板到櫃檯乃至於陳列的商品,都是一片雪白的澤。
櫃檯前是一位二十來歲的冷豔子,穿白的護士服,見到軒一過來,冷冰冰的臉上難得出幾分笑意。
軒一沒有笑。
他遞出第二張黑卡。
“五天份的標準口糧和飲水,止藥,繃帶和三支旋復花麻醉劑。”
子點了點頭,然後用手了那張黑卡,臉上滿是不捨的表:“裡面還有很多。”
軒一點頭:“剩下的全部給我兌換靈。”
子驟然看向他,不敢確定。
軒一再次確認:“全部兌換靈。”
子點了點頭。
……
……
當軒一走進那個閉的車廂裡時,鳩三似乎已經在那裡等了很久了。
那是一個面容冷清但非常麗的孩,與軒一不同,有着極爲純粹的銀髮與銀眸。
看到對方,軒一罕見地挑起了眉:“我以爲你已經死了呢。”
鳩三表比軒一更冷:“我也很意外。”
二人只草草說過這一句話,便重新陷了沉默,只餘下車廂在緩緩前進的喑啞聲音。
過了些許,鳩三手掂起邊一個鞋盒大小的銀箱子,平靜遞給了軒一:“給你的。”
軒一看到那個銀盒子,表稍微有些彩:“不是吧。”
鳩三點了點頭:“是的。”
軒一嚥了一口口水:“幾發?”
鳩三搖搖頭:“我沒打開。”
軒一嘆了口氣:“我們是不是有主子了?”
鳩三點了點頭:“應該是。”
軒一苦笑:“那真不開心啊。”
鳩三點了點在他邊的那個盒子:“我以爲你會開心。”
軒一沒有說話,鳩三卻在車廂裡站了起來。
開始。
鳩三很,的更,白的恍惚玉石,還是最白最膩的羊脂玉。
軒一看着對方的作,搖搖頭,也站起來慢慢解下上的制服。
年很瘦,但全的彼此妥帖地構圓的線條,像是平緩起伏的山巒。
這對年輕的男面對面解,卻始終沒有向着對方好的看上一眼。
他們只是自顧自地去上原本筆的黑制服,到一不掛,再各自穿上掛在車廂壁上的作戰服,當他們重新坐在那裡的時候,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軒一靠在椅背上,手拿起旁邊的報紙。
頭版頭條,報紙上那個藍髮的正對着自己燦爛地微笑。
“九公主已確認將於下月造訪衆星之城,參加長安帝誕辰一千周年的慶祝典禮。”
軒一看向對面的:“下個月是七月對吧。”
鳩三默默點了點下。
軒一將報紙舉向天空,終於出一抹極淡的笑意。
七月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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