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八大衚衕

清末民初，各地大小軍閥割據，百姓們於水深火熱之中，吃的住的都問題。但是，北京的一條文化街繁榮程度卻不曾消減，這條文化街就是北京著名的琉璃廠。

在北京琉璃廠一個偏僻的角落，有一家小門麵，看上去極不起眼。店鋪的主人孟天化，在琉璃廠有點小名聲，卻很遭人嫌棄。

他之所以得此名聲，主要是因為他作風有問題，為人太過“耿直”。

他“耿直”的地方有兩點。

一，他仇視洋人。洋人到了他這裡，他表麵上和悅，賣東西的時候他賣的必定是假貨。用他的話來說，他爹是被洋人害死的，他賣真貨給洋人，就是不敬他爹，就是賣國賊。

二，他喜歡說真話，這主要表現在他鑒定古董的時候。彆人拿東西到他這裡來鑒定，他一定會說真話，且總是一針見，真偽，年代，價值，有時候連製作手法都能給你說得一清二楚，讓你肅然起敬。

按理來說，他有這點本事，在圈子應該很吃得開，偏偏他就了琉璃廠的“禍害”。

他賣假貨給洋人，彆人從來不說，可彆人的假貨一到他那裡，全都現形了。

最後，琉璃廠的同行都開始抵製他，這也導致他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等同於混日子。

可他一點也不著急，彆人跟他商量，讓他說點真話，還花錢堵他的，他也隻當冇聽見。

這不，彆人還在開門迎客的時候，他就早早地關了門，雙手叉進袖兜出去遛彎了。

此時，正值秋時節，金風送爽。孟天化走在琉璃廠的街道上，整個人都高昂著腦袋，洋洋灑灑，活似一個不在意世人眼的小混混。說起來，孟天化也算是英俊的那種，劍眉星目，子頎長，偏偏他這一癩皮氣質，讓他多了幾分可憎可惡。

“孟老闆，這麼早就關門了，您這是要去哪兒啊？”有人絡地和孟天化打著招呼。

“去八大衚衕轉轉，聽說慶元春那邊上了新人。”孟天化迴應的時候，看都不看對方一眼，要是不知的，還以為八大衚衕是什麼王公貴族的府邸，讓他這般得瑟。

“都窮酸這樣了，還去八大衚衕，也不怕自己的小板不了！”打招呼的人搖了搖頭。

孟天化倒是一點不在意，繼續洋洋灑灑，哼著小調，朝著琉璃廠不遠的八大衚衕走去。

八大衚衕，是京城一比琉璃廠還出名的地方。那裡說的文雅一點，是煙花縱橫之地，說的通俗一點，就是各大院聚集的地方。

當然，八大衚衕和尋常的犄角旮旯地兒不一樣，裡麵的大小地方可分為四等。一等“大地方”，又“清小班”，據說裡麵的子多是來自南方，擅長琴棋書畫，詩作對。所的院落和擺設也都十分講究，甚至一個倌人占據一棟彆院的都有；二等“中地方”，又“茶室”，相比“清小班”，不論是倌人還是設施都遜不；三等“下”，比二等地方又簡陋了一些；四等“小地方”，又“土娼”，多是一些年老衰，從前三地方下來的老娼，涉足者，多為一些下層勞者。

總而言之，這四等地方，上可接皇帝，下可接販夫走卒。據說，同治皇帝就是在八大衚衕裡得的花柳病，北京城現在的各大軍閥高也都喜歡往那裡鑽，盛況非常。

孟天化不是第一次去八大衚衕了，他去八大衚衕自然不是為了找人，是因為他的二叔約了他。

說起這位二叔，就得好好介紹一下。

這位二叔並非孟天化的親二叔，是其父親的結義兄弟。

這位二叔和孟天化的父親一樣，是個倒鬥的，早年間他們二人被行人戲稱為“狼前鼠後”。

不過，一開始的時候，這位二叔不是倒鬥的，他是因為缺錢被人蠱進了盜墓團夥，然後在墓室到了專業盜墓的孟天化的父親。二人在墓由鋒到共患難，曆經數番生死。最後，在一番暢飲後，他們義結金蘭，了兄弟，也了搭檔。

在孟天化的記憶裡，自己的這位二叔能耐不大，整天就知道逛窯子、吹牛，倒鬥的事基本是父親出力居多。不過，因為從小就冇了娘，父親對孟天化的要求又比較嚴厲，孟天化很快從這位放不羈、不拘小節的二叔上學到了不東西。為此，父親冇用皮鞭子他。可每一次過後，孟天化更加喜歡跟在二叔的後。

每當二叔跟著父親去倒鬥，孟天化除了在家裡研究古董和機關要之外，最期待的事就是二叔能早點回來，給他講一講江湖上的奇聞異事，並教給他一些新的東西。

然後，有那麼一次，父親和二叔晚回來了幾天。

那天，孟天化本想對二叔使勁地嘲笑一番，可見到二叔的一刻，孟天化嚇了一跳。因為二叔當時臉蒼白，烏青，手指甲都變了，明顯是中了毒的跡象。

這個時候，孟天化真怕二叔就這麼死掉，他以後會冇了樂趣。可偏偏第二天早上，趁著父親去配藥的空檔，二叔竟然自己下了床，還迫、孟天化帶他去逛窯子。

孟天化當然知道二叔喜歡逛窯子，手裡隻要有了錢，就喜歡往人上花。可他冇想到，二叔癡迷人竟然到了這種地步。不僅如此，二叔還和孟天化解釋道：“我告訴你一個，人是良藥，隻要有人在我邊，我就會好的更快一些。”

這種奇葩言論，孟天化當然不信。

可是，神奇的事就在那天晚上發生了。

二叔進八大衚衕冇多久，就生龍活虎了起來，不青了，指甲也變了正常。

等到父親怒火沖沖地找來，站在一旁也隻能乾瞪眼，流出一種無言以對的表。

從那天以後，孟天化就覺得二叔是個真男人。

真男人就該如二叔這般，死也要死在花前月下！

除了這件讓孟天化覺得二叔不一般的事之外，還有一個事讓孟天化永生難忘。也是因為這個事，孟天化對二叔的印象有了徹底的改觀，他的生活軌跡也徹底發生了變化。

那是父親被洋人冤死的第三天深夜，孟天化正在父親的棺材前守靈，心中悲痛絕。他當時很想殺洋人，殺了那個和洋人私通的狗，為父報仇。然後，二叔就提著一顆淋淋的人頭闖了進來，把當時剛滿十七歲的孟天化嚇了個心驚跳。

等到看清那顆人頭是判死父親的狗，孟天化震驚了，兩隻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

他不知道二叔用了什麼手段把狗的人頭砍了下來，他隻覺得那一刻的二叔兇如煞神，好似地獄裡走出來的惡鬼。可偏偏這隻惡鬼又讓他覺得親切，讓他熱淚盈眶。

那一夜之後，孟天化對二叔更加敬重。也是那夜之後，他一直跟著二叔四海為家。

想想那段居無定所、擔驚怕的日子，孟天化也慨頗多。他和二叔為了躲避府的追擊，不敢用真名，也不敢在一個地方待上太久，他們不是騙人買假古董，就是夥同彆人一起去盜墓。他們就像是兩條喪家之犬，走到哪裡都冇有容之。

慶幸的是，清朝的氣數很快就儘了，他們才得以重見天日，重新啟用原來的姓名。

細算起來，距離孟天化上一次和二叔見麵，隔了有一年三個月零七天。

孟天化不知道二叔這次突然找自己乾什麼，但他肯定，二叔一定有重要的事需要他。

走在八大衚衕，孟天化滿眼都是桃園春，院幾乎是一家挨著一家，重樓疊巷，讓人無從下手。偶爾有幾個主湊上來，搔首弄姿，孟天化也隻是微微淺笑，繼續往前走。

孟天化清楚，這些出來站街的，基本是“下”和“土娼”的角，他對這些人不興趣。他要去的，是韓家衚衕的“慶元春”，那是一等一的“清小班”，二叔正在那裡等他。

記得很早以前，二叔連“土娼”這種地方都不得進，想不到這些年愈髮長進，已經能登堂室，進“清小班”之流。

就在孟天化搖頭暗歎二叔這些年的境遇之時，他已經來到“慶元春”的門口。

慶元春的門麵很闊氣，大門能容四五個人經過，大門之上就是工細作的簷子。在簷子的下方，大門的兩側，各裝著一個三尺多長的六角宮燈，閃爍著多彩的霓虹芒，令人目眩心迷。

門簷之上就是慶元春的招牌，是用整塊石碑雕刻後鑲嵌而。招牌上麵還有紅綢圍繞，外加兩盞明燈照亮，即便夜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慶元春”這個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