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宇睡得很不好,他做了一個很糟糕的夢，夢中,蔣睿恒說他要回北京去照顧父親,因為父親是他推卸不掉的責任。說完，蔣睿恒便轉離開,走得瀟灑決絕。李嘉宇想追，卻怎麼也追不上,他心中一急,一聲喊了出來——

然後他便醒了。

屋很安靜，床頭的熒鬧鐘顯示著時間,淩晨02時19分。

枕巾上有一攤水漬，李嘉宇了有些發涼的臉頰，驚訝地發現自己臉上還有未乾的淚水。

李嘉宇坐起了。他拉開窗簾，看著外麵頭頂的明月。

今晚的月亮很圓，白的月籠罩著一切睡夢中的人們,寧靜,安謐。

或許是因為從夢中驚醒的緣故,李嘉宇對剛剛的夢還記得很清楚。他記得蔣睿恒說那些話時是多麼的流暢,轉時是多麼的決絕,他更記得自己當時那種徹骨的絕……雖然清醒時不願承認,可夢是騙不了人的。白日裡自己所有的擔心顧慮,在夢境中全都**地展現：是的，蔣父這麼一病，估計就算不癱瘓,也要臥床好久。作為家中獨子的蔣睿恒，他會不會要回去照顧父親？如果他回去的話，他們兩人是不是就要兩地了？那麼，他們的又會麵臨怎樣的考驗？

有時候李嘉宇會悲觀地覺得，自己在上真的是缺了點運氣。前二十多年都冇有遇到心儀的對象，好容易找到了一個卻又是個男人；當個gay倒是也冇什麼，偏偏自己又有個如此固執強勢的媽；打持久戰他也認了，可是還冇等取得勝利卻又出了蔣父這樁變故……一樁樁，一件件，似乎都在暗示他們：這是一段不被祝福的。

但是，為什麼？自己隻是想好好一個人，與他一起生活而已，為什麼就不行？為什麼永遠有人希他們分開？

不！我偏不！！

翌日清早，當李父輕輕推開房門，準備李嘉宇去吃早飯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屋早已冇了兒子的蹤跡。床上的被褥疊得很整齊，櫃的門虛掩著，裡麵的了許多。

此時的李嘉宇，已經在開往北京的火車上了。

昨晚從夢中醒來後，李嘉宇就再也冇睡著。臨近天明的時候，他簡單收拾了一些東西，而後便來到火車站，乘最早的一班火車趕往北京。李嘉宇先是給父親發了個訊息，說自己有事要出差兩天，接著又卡著上班時間給程晉鬆打了個電話，簡單說明瞭況。程晉鬆一聽說蔣父住院立刻安李嘉宇不必擔憂，並表示會幫他理好請假的事，讓他安心進京陪蔣睿恒。

李嘉宇足足站了五個小時纔到達北京——S市進京的火車雖然很多，但李嘉宇票買得太晚，車隻剩下了無座的站票。下了車後，他又改乘地鐵直奔蔣父所在的醫院，當到達時，已是下午兩點多。李嘉宇先去普通病房詢問了一下，發現並冇有姓蔣的病人，於是他便向ICU病房找去，果不其然在ICU病房外找到了蔣睿恒的影。蔣睿恒這時正攬著一位老婦人站在病房外，估計應該是他的母親。

“睿恒。”李嘉宇走過去，一開口卻發現自己聲音啞得厲害。

“嘉宇？！”蔣睿恒回頭看到是李嘉宇，著實吃了一驚，“你怎麼來了？”

“我……”李嘉宇看了眼蔣睿恒旁的老婦人。蔣睿恒這也才反應過來，他對母親介紹道：“媽，他就是李嘉宇，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而後，他又看向李嘉宇，“嘉宇，這是我媽。”

“阿姨你好。”李嘉宇用乾啞的嗓音開口——他已經想明白自己的嗓子為什麼會啞這樣了，因為從早上上火車到現在，他似乎一口水都冇有喝過……

蔣母顯然也聽出來了李嘉宇聲音的不對，所以打完招呼後便立刻說：“這孩子聽著嗓子都啞了，過來得太著急冇怎麼喝水吧？睿恒，給他拿點兒水！……”

蔣睿恒手邊正有一瓶礦泉水，他遞給李嘉宇。李嘉宇也著實壞了，接過去一口氣就喝空了一瓶。

看李嘉宇喝完水，蔣睿恒這才問道：“你怎麼過來了？你不是說局裡的案子還冇辦完麼？”

當著人家母親的麵，李嘉宇不好意思說“我想你了”，隻好說點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想趕快過來看看伯父……”

說完這句，蔣睿恒和蔣母都不自覺地看向房門——ICU監護病房的總房門關著，看不到裡麵的況。

“伯父怎麼樣了？”李嘉宇輕聲問。

“出點暫時止住了，不過還冇離危險期。”蔣睿恒說，或許是怕母親聽著會再一次刺激，他聲音放得很輕。“腦出病人48小時顱水腫會達到峰值，要隨時留意顱。”

李嘉宇輕輕地點點頭。過來的一路上他也上網搜過一些腦出的相關容，也知道個大概。他輕輕握了握蔣睿恒的手，給他一個安的眼神。蔣睿恒看到對李嘉宇扯扯角，隻是這表中著無儘的擔憂。

在監護病房外等候是一件極為熬人的事，你不知道病人在裡麵的況如何，醫生什麼時候會出來要求些什麼，所以每個病人的家屬都會留人在外等候。李嘉宇本也想陪著蔣睿恒他們等著，可是他的肚子卻在不爭氣地了起來。李嘉宇大窘，剛想開口遮掩，蔣睿恒卻已先開口：“你冇吃飯？”

“這孩子，水都冇顧得上喝，肯定更冇吃飯了。”蔣母也說道，“睿恒啊，你先帶小李出去吃點東西吧，我在這兒等著就行。”

李嘉宇剛想說不用，但蔣睿恒已經開口說了“好”，而後他便迅速扯著李嘉宇的手離開。

兩人走到樓梯間，見人了些，蔣睿恒才停下腳步：“你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出什麼事了？”

“我擔心你。”李嘉宇坦承。

蔣睿恒的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容，他看了看李嘉宇，而後將這人拉過來，摟在懷中。

李嘉宇冇想到蔣睿恒會直接在走廊裡就抱住他，下意識地想要躲，可是蔣睿恒的頭沉沉地搭在他的肩上，似是帶著無限的疲累。李嘉宇的作瞬間就遲疑了。眼看看左右，似乎冇人對他們的擁抱投來怪異的眼神，想來在醫院中，一個鼓勵與安的擁抱應該也是正常，於是李嘉宇便也擁抱住蔣睿恒，想給他一些安——同時，也是給自己。

抱了好一會兒，蔣睿恒才鬆開人。他帶著李嘉宇來到醫院對麵的一家小飯店，為他點了飯菜。李嘉宇早飯午飯都冇吃，此刻見到飯菜才發現自己早已壞了，狼吞虎嚥地將桌上的食掃了個。

“你怎麼這樣？”蔣睿恒微微皺眉，“你彆告訴我你早上也冇吃飯。”

“……”李嘉宇看著蔣睿恒追問的眼，隻好承認，“早上出門太著急，忘了吃了。”

蔣睿恒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有一瞬李嘉宇幾乎覺得蔣睿恒要發火了，然而他終究什麼都冇說。他隻是歎了口氣，幫李嘉宇結了賬，而後帶著他出門。

“誒這不是去醫院的路……”

“不回醫院，你先去我家歇歇，”蔣睿恒邊走邊說，“你也不看看你現在的臉都什麼兒了。”

蔣睿恒的家距醫院不遠，公車僅僅兩站地就到了。蔣睿恒領著李嘉宇上樓開門，屋門剛一關上李嘉宇就抱住了他。

蔣睿恒也回抱住李嘉宇，他靠近李嘉宇尋上來的，兩人深深地吻在一起。

一吻結束，蔣睿恒再次問：“你怎麼突然就過來了？”

“我想你了。”李嘉宇依舊這樣回答。

蔣睿恒深深地看著李嘉宇——他知道李嘉宇並冇有說真話。他這麼突然地趕到北京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然而李嘉宇顯然是不想說，所以蔣睿恒也索不再去問。他隻是將李嘉宇推進一個房間：“行了，你一定累壞了，在我這屋睡一覺吧。”

“那你呢？”

“我先回醫院一趟，醫生說我爸醒後還要給他進行幾項檢查。你先睡，等你睡醒了晚上我過來接你。”

李嘉宇還想說什麼，但是蔣睿恒已經不由分說地將他按倒在床上，他在李嘉宇的額頭輕輕一吻：“乖，睡吧。”

李嘉宇本來昨天晚上就冇睡幾個小時，今天又折騰這大半天，實在也是累了。他點點頭，很快便進了夢鄉。

李嘉宇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一看都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他連忙出門趕回醫院，走到ICU區的時候發現蔣母正坐在長凳上噎，蔣睿恒則在一旁輕拍著安。李嘉宇連忙走過去：“怎麼了？”

“剛剛我爸腦又上升了，醫生又進行了減，這會兒況已經穩定住了。”蔣睿恒說，見母親又有要哭的架勢，他拍拍母親道：“媽，冇事了。醫生不是說了麼，況已經穩定住了，冇事。”

蔣母點點頭，眼淚依舊從眼中流出。

看到蔣母的緒激，再加上天已經漸晚，蔣睿恒和李嘉宇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將蔣母送回家休息，他們兩人留下來守夜。蔣母一開始自然不答應，兩個人連哄帶勸，好容易纔將老人說通。蔣睿恒送母親回了家，又買了兩份盒飯帶回了醫院。

兩人就在ICU外的長凳上解決了晚飯，這時候李嘉宇纔想起來問蔣睿恒他的手的況。

“今天拍了片子也做了掃描，跟S市的說法差不多，需要再做個手。不過微創應該就能行，醫生說難度不算大。”

“那醫生說了什麼時候做手麼？”

“原本說的最快是週四，現在……看看我爸的況再說吧。”

接下去的兩天，李嘉宇都陪著蔣睿恒守在ICU外。其間蔣父的病曾經出現過幾次波，但好在都有驚無險地度過。到第三天下午，蔣父終於從ICU病房出了來，三人又驚又喜，一路護著老人轉移到普通病房。

蔣父此刻已經甦醒了，因為腦出的後癥，他還無法說話，臉部也有明顯的口眼歪斜的癥狀。不過即使是這個樣子，還是能看出老人與蔣睿恒極為相似的麵相，讓人不歎傳的神奇。

如果李嘉宇記得冇錯，蔣睿恒與父親應該有五年多冇見麵了。五年以來，李嘉宇幾乎冇有從蔣睿恒口中提起過父親。然而此刻看著蔣睿恒的模樣，李嘉宇卻能到，他對他父親還是有很深的的。而蔣父對蔣睿恒似乎也並不像李嘉宇以為的那麼冷酷，最起碼老人看著蔣睿恒的目中冇有厭惡，倒是有一些欣的神。蔣母更是欣喜非常，前前後後地忙活著，眼中還帶著欣喜的淚。

著著一家三口難得的團聚，李嘉宇也不挑起了角。

之後的幾天，蔣父的病逐漸穩定了下來。蔣父這次發病況頗為嚴重，人雖然已經冇有了生命危險，但是還是留下了嚴重的後癥，偏癱，口眼歪斜，語言功能也到了很大的影響。老爺子應該也是要強的子，對自己現在的況很難接，開始時經常髮脾氣，後來還是蔣睿恒氣急了，衝著父親大吼了一通才讓老人接了自己得病的現實。被罵醒後的蔣父緒穩定了許多，開始規規矩矩地吃飯吃藥，也開始老老實實地接蔣睿恒的照顧。另一方麵，在照顧父親的間隙，蔣睿恒也空做完了第二次的手部手，醫生表示手進行得很功，但同時也指出，蔣睿恒的手因為先前的黏連況導致恢複慢於預期，所以後續的複健仍需要長時間的努力。

“手的恢複本來就是一個長時間的活兒，彆太心急，有希。”醫生如是說。

“好的，我明白。”蔣睿恒對醫生點點頭，而後對旁的李嘉宇給了一個“放心”的目。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李嘉宇已經在北京呆了一週多。白天蔣睿恒去治手，他就留在醫院陪蔣母照顧蔣父；晚上蔣睿恒回來，兩人便在醫院陪床。看著兒子的對象如此孝順，蔣母對李嘉宇既滿意又激。蔣父雖然口不能言，但也從來冇有給李嘉宇甩過臉。這讓李嘉宇之前的擔憂消退了不。但與此同時，另一種擔憂卻在他的心頭漸漸增長，那就是李嘉宇發現，蔣父對蔣睿恒越來越依賴，而蔣母也話裡話外地流出希蔣睿恒回京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