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父陳俊儒,是個瘸子。
那時候鬼子剛剛進了北平城,我們昌黎縣歸唐山地區管轄(後來劃到秦皇島了),是連接華北和東北的咽,所以鬼子在這裡有很多的軍營。
陳俊儒於是就趕著他的騾子車,給這些軍營的鬼子送酒。
陳俊儒二十來歲就很有經商頭腦,但是他錯誤地預判了小鬼子的智商,他覺得鬼子頭腦不一定比自己靈,於是開始往酒裡麵兌水,一開始兌,然後逐漸加量。
終於有一天,他被鬼子請去喝茶了,被打了無數的大,打得滿丫子冒,把一張臉打了紫茄子。
鬼子把他放出來的時候天都黑了,這大冬天的又冷又,又捱了打,心裡憋屈把車停在了路邊嗚嗚哭了起來。
越哭越傷心,剛好想起來大口袋裡有一瓶好酒。
這瓶酒是想著回去孝敬村裡二老姑子(當地管冇出嫁的姑娘老姑子)的,這二老姑子是著名的婆,陳俊儒打算讓給自己介紹個媳婦。
他打開這瓶酒就開始灌,灌了兩口,這就暖了不,心也好了一些,他把車閘一鬆,就開始往回走。陳俊儒不勝酒力,很快迷迷糊糊就倒在大車上睡著了。
他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這大騾子把自己拉哪裡來了,隻是看到一棟大門樓,門樓兩邊掛著兩個大燈籠。陳俊儒心說這家可是比當地最大的地主老郭家還要氣派。到底這是哪裡啊?
陳俊儒走南闖北,在整個唐山地區,他也冇見過這麼氣派的大門樓。他喃喃:“這廢玩意,把我拉哪裡來了?”一秒記住
騾子這牲口是驢和馬的混,型很大,但是有個缺點,冇有繁能力。所以陳俊儒一直管自己的這頭大騾子廢玩意。
他拿出懷錶看看,剛好夜裡十二點,他這時候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心說我找個大車店先住下再說吧。也不知道這是哪裡,乾脆就下了車,一瘸一拐到了門前敲門。
很快來了一個老孃子,滿頭白髮,開門後就抓著陳俊儒的手說:“這孩子,手冰涼,快進來喝口熱水吧。”
老孃子拉著陳俊儒就往裡走。
這大院子才一個氣派,中間青磚鋪路,兩邊是兩排整齊的廂房。
奇怪的是,這些廂房隻有門冇有窗戶。足足走了有二百米,纔算是進了正房大廳。
陳俊儒一肚子委屈,進了屋子剛捧上熱水就又吧嗒吧嗒掉眼淚。
老孃子問他哭啥,他就把送酒捱了鬼子揍的事說了一遍。
老孃子嗬嗬笑著說:“誰你給人摻水的?好了彆哭了,瞧瞧這孩子委屈的。大給你做一碗疙瘩湯,喝完了你就回家去。”
老孃子去做疙瘩湯了,陳俊儒就在屋子裡走,開始的時候看到牆上有很多字畫,字畫看完了,看到屋子裡擺了很多的瓷和金銀,就連麵前的燈座都是金的。
陳俊儒這下徹底震撼了,心說我這是進了皇宮了吧。他這個是金的,那個是銀的。就連下坐著的,也是一張乎乎大虎皮。
很快,老孃子出來,捧著一大碗疙瘩湯。就連裝著疙瘩湯的碗都是金的,吃疙瘩湯的勺子也是金的。陳俊儒這一碗疙瘩湯還冇喝完,就聽到裡屋有人喊了句:“家裡來人了?”
這是個老頭的聲音,很快,一個拄著柺的老頭子從後麵出來了,看到陳俊儒後,說:“這孩子中。”
老孃子說:“這孩子中嗎?我看這孩子是個瘸子。”
老頭子說:“瘸不妨事,這孩子心不瘸。我說中就中。”
陳俊儒不知道這老頭子和老孃子在說啥,心說啥中不中的?他問老孃子這裡是啥地方,附近哪裡有大車店。
老孃子說:“你也彆找大車店了,你就住我這裡吧。這是山裡,出山的路可不好走,天亮再回去。”
冇等陳俊儒答應,這老孃子就開始給陳俊儒收拾屋子去了。
片刻之後,老孃子出來,帶著陳俊儒去了房間裡。嶄新的炕蓆,嶄新的鋪蓋還有著香氣呢。不過這屋子的門、窗戶和炕沿都是紅的,怎麼看怎麼彆扭。
陳俊儒當時就想,誰家門窗和炕沿塗大紅的啊,這有錢人家的老爺品味真的和我們不一樣。
屋子裡的大板櫃上擺著兩個大膽瓶,膽瓶裡著撣子。撣子的握柄閃閃發,像是金的。
在兩個大膽瓶之間,擺著一麵銅鏡。
老孃子走後,陳俊儒上前用手一拿,才知道這哪裡是銅鏡啊,分明就是金的啊!陳俊儒站在金鏡子前麵照自己,怎麼照就是照不到自己的臉。心說是不是我喝多了眼花了啊!
照不到自己的臉乾脆就不照了,放下鏡子回到了炕上倒下就睡。迷迷糊糊還冇睡著,老孃子又進來了,竟然鞋上了炕,把陳俊儒喚起來。
陳俊儒問老孃子還有啥囑咐的,老孃子說自己有個孫郭誌蘭,大臉盤,大骨,能生兒子。就是一臉麻子,想介紹給陳俊儒問他樂意不。
陳俊儒心說這是求之不得啊,本來自己是個瘸子,能娶上媳婦就不錯了,纔不管麻子不麻子的,能生孩子就行。他就迫不及待想和姑娘見見麵。
老孃子說還不是時候,然後給了陳俊儒一把梳子,說,到時候你就把梳子給姑娘,告訴是給訂的姻緣,一準能答應。
這梳子一看就是好東西,通烏黑,正麵雕刻著一對鴛鴦,後麵是一隻嵌了金的凰。
陳俊儒收好之後,問姑娘是不是冇在這裡,老孃子說姑娘在爹媽那裡,因為一臉麻子,爹媽嫌丟人,不讓見人。三天後五點矇矇亮,你就在東刁大衚衕等著姑娘,把梳子給姑娘。
陳俊儒說:“大,早起五點多冷啊,姑娘那時候能在大衚衕?”
“聽我的,去等著就是了。保準兒能等到。”
老孃子說完就下炕,陳俊儒看到那雙鞋隻有四寸長,這老孃子是個小腳,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的小姐。
老孃子走後,陳俊儒就拿著梳子睡著了。
陳俊儒是被晃醒了的,他睜開眼看看周圍,竟然到了家門口。他坐起來撓撓頭,心說我這是做了個夢啊。
他把大車趕進了院子,然後卸車套,癱瘓在炕的老爹在屋子裡罵他一晚上不回來乾啥去了,是不是賭錢去了?還是去找哪個不正經的娘們兒了?
陳俊儒說:“我找啥娘們兒,我喝多了在車上睡了一宿。”
“小兔崽子,你還學會喝酒了。”
陳俊儒冷得厲害,進屋之後就往炕頭鑽,把大一就鑽進了被窩,緩過來之後就穿上大去喂牲口去了。
回來之後想起來給爹買的煙紙還在大口袋裡,手這麼一,就呆住了。
他把手慢慢拿出來,在手裡的是一把烏木梳子。
……
三天後陳俊儒準時在東刁坨大衚衕等著姑娘,到了五點鐘的時候,姑娘還冇來,陳俊儒就多等了半個鐘頭,但是姑娘還冇來。
陳俊儒心說扯淡,我這是喝多了酒,從哪裡順來的一把梳子吧。忍不住喃喃:“算了,還是去找二老姑子靠譜。”
話音剛落,就聽後有人說了句:“大哥,你有紙嗎?”
陳俊儒後就是個茅廁,突然一個的說話,把陳俊儒嚇一跳,但是回過神之後趕忙拿了草紙扔了進去。
裡麵人出來的時候捂著肚子,彎著腰,圍巾擋著臉,看不到樣子,但是笑嘻嘻說:“去我大姑家,走半路肚子疼,冇帶紙。怕是昨晚凍梨吃多了壞了肚子。”
這的捂著肚子往前走,陳俊儒喊了句:“郭誌蘭!”
果然這的停下了,轉過問:“你認得我?”
陳俊儒一瘸一拐上去,掏出梳子遞過去,然後把那晚的事說了一遍。這的拿著梳子看了又看,說是的梳子。然後解開了圍脖,出了一張麻子臉。
陳俊儒就這麼白撿了一個十八歲的大姑娘,也就是我的祖母。
我祖母當即就上了陳俊儒的大騾子車,讓陳俊儒拉著去了大姑家。大姑聽了陳俊儒的話嘖嘖稱奇。陳俊儒這才知道,昨晚上是遇上鬼了。
我祖母的爺爺已經死了八年了,墳地在東山的東大寺後了。
這時候陳俊儒才知道,我祖母是老郭家的大小姐。
祖母是個旺夫的人,自打陳俊儒親之後,生意一天比一天好。第二年的秋天我祖母生了我爹。
不過我爹這人不喜歡做生意,他喜歡聽評戲。從小就追著戲班子看戲,鬼子住在這裡一點不影響他快樂的年,
他十歲的時候,自己著家裡人走了三十裡地去縣裡看戲,回來時候太晚遇到了鬼打牆,被一個過路的汽車裡的東洋人看到了,東洋人讓司機開車把他送回家,還給了他一把糖。
這輛車上有一個東洋小姑娘,倆人相見甚歡,在車上聊了一路。
後來鬼子走了,戰又打完了,新中國都立了,我爹還對那個孩兒念念不忘,總想著去那邊找人家去,苦於不懂日語。氣得陳俊儒火冒三丈,掄起搟麪杖打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一腦袋疙瘩。
彆人給我爹介紹媳婦,他總是不同意。
那時候,我家也是附近出名的大戶人家,良田有上千畝,大車三輛,家裡雇了三個長工。糧庫裡堆滿了糧食,十年絕收都不會肚子了。
好景不長,我祖母就是這時候得了肺癆,就了一個藥罐子,陳俊儒把家裡的金條,金首飾,甚至土地都一點點賣掉了,換了中藥湯子灌進了我祖母的裡。
但是祖母也隻是熬了五年就吐而亡了。
整理祖母的時候,除了那把梳子,陳俊儒發現了一本《地理萬山圖》。
後來我拿這本書當小人書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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