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繼忠道:「父親有什麼吩咐?孩兒洗耳恭聽。」
徐達嘆了口氣,道:「今日陛下駕臨,名為探病,實則滅口。我跟隨陛下多年,忠心耿耿,陛下對我,亦有知遇之恩。隻是,韓馬弄權,矇蔽聖聰,陛下此舉,絕非本意。我已年近六旬,且重病纏,死則死矣。隻恐韓馬一黨不肯罷休,要將我徐氏一門盡誅。我死之後,你們不必舉喪,更不要哭鬧,以免驚旁人,被韓馬得知。繼忠,你帶上樸兒、兒媳,以及我的棺槨,連夜離開京,先到故裡將我埋葬,然後繼續向北,到北平投奔二姐金錠。金錠貴為燕王王妃,且諸藩當中,燕王勢力最大,有他們庇護,皇上不敢輕舉妄,或可保留我徐氏一脈。」
徐繼忠聽徐達是在託付後事,不由悲從中來,但強作鎮定,安徐達:「父親不要多慮,您的病隻是稍有反覆而已,隻要您安心靜養,過些時日,定能康復。」
徐達擺了擺手,道:「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清楚,怕是過不了今夜。我剛才的話,你可記住了?」
徐繼忠一聽,不由熱淚盈眶,道:「孩兒記住了。父親,此時言棄,為時尚早。徐福去請大夫,應天名醫薈萃,定能醫好父親。」
徐達微微搖頭,示意徐繼忠不必再說,然後問徐樸:「樸兒,今天讀的什麼書?」
徐樸來到床邊,道:「今天先生開始教我讀《莊子》。」
徐達微微點頭,道:「背給爺爺聽。」
「是。南郭子綦機而坐,仰天而噓,荅焉似喪其耦。子遊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機者,非昔之機者也。』曰:『不亦善乎,而問之也!今者吾喪我,汝知之乎!聞人籟而未聞地籟,聞地籟而未聞天籟夫!』曰:『其方。』曰:『塊噫氣,其名為風。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呺......』」背了下去。
徐達閉上眼睛聽著,時不時會微微點頭。
一篇《齊論》背了不到一半的時候,徐達便已發出了鼾聲。徐樸見爺爺已經睡去,便停了下來,轉過頭看父親。
徐繼忠向他招了招手,然後低聲對夫人張氏道:「帶他回去休息,我留在這裡照料父親。」
張氏答應一聲,帶著徐樸走了。
侍進屋,對徐繼忠道:「王爺,湯藥已經熬好,要不要為王爺清洗傷口?」
徐繼忠看了看沉睡中的父親,低聲道:「父親已經睡,還是等他醒來之後再說。」
侍答應一聲,退出房間。
侍剛走,徐福走了進來:「王爺,大夫請來了。」
「父親已經睡下,讓他們稍等片刻,等父親醒了,再來看病。」
徐福答應一聲,也退出了房間。
徐繼忠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看著沉睡中父親,心中焦慮難安。他年時,便跟隨父親徐達四征戰,深知父親對皇上忠心耿耿,隻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為什麼皇上要將跟隨他多年的忠臣良將親手除去。
正在胡思想的時候,就聽徐達忽然咕噥了一聲,似是在說什麼。徐繼忠忙道:「父親有何吩咐?」
說完,就聽徐達道:「常賢弟,元軍勢大,你無論如何都要保護陛下安全......」原來徐達在是說夢話。聽他說話的容,似乎死夢到了戰場舊事,即使在睡夢當中,仍然不忘皇上安全。
「軍師此計大妙,就算那陳友諒背生羽翼,也難以逃出昇天......」這次,想必是夢到劉伯溫。
「多謝教主贈書之恩,徐達就算肝腦塗地,也要將元人逐出中原,恢復我大漢河山.....」聽這話,徐達似乎是夢到了明教教主張無忌。張無忌贈《武穆書》,徐繼忠曾數次聽徐達提起,言語之間,對張教主充滿了敬仰與激。
徐繼忠守在床邊,聽著父親有一陣沒一陣的囈語,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睡得正沉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笑聲,徐繼忠猛然驚醒,睜開眼,就見徐達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眼著門口哈哈大笑,然後說道:「常賢弟,胡二哥,郭四弟......你們都來了?好!好!」說著,縱聲大笑。
徐繼忠往門口一看,見外麵黑沉沉的,一個人也沒有。這時,就聽徐達的笑聲戛然而止,徐繼忠趕忙回頭,就見徐達倒在床上,眼門口,麵帶笑容,但一不,已然氣絕。
徐繼忠跪在床邊,喊道:「父親!父親!」喊了幾聲,徐達再無反應,徐繼忠見父親果真死了,不由地放聲大哭。
守在外麵的徐福,聽到哭聲,來到門前一看,見徐繼忠抱著徐達的,痛哭不止,意識到王爺已死,也跟著哭了起來,其他的下人也跟著放聲大哭。
正哭得傷心,忽聽有人道:「相公,且忍悲聲。」
徐繼忠抬起頭,見夫人張氏,帶著獨自徐樸走進屋。
徐繼忠道:「夫人,父親已然仙逝......」
張氏手拉徐樸,快步來到徐繼忠近前,沉聲道:「相公,你怎麼把公爹的叮囑給忘了?公爹剛剛才叮囑過你,他死之後,一不要舉喪,二不準哭鬧,需悄悄將他殮,差人送回故裡安葬。你怎麼反倒大哭不止?」
張氏這一提醒,徐繼忠恍然醒悟,趕忙止住悲聲,然後對門外的徐福道:「徐福,不要哭了,傳話給所有的下人,誰也不許哭。」
徐福聽到命令,急忙通知下人,下人們見王爺不準哭喪,便都安靜了下來。
徐繼忠以手拭淚,對張氏道:「夫人,父親新喪,我方寸已。依夫人之見,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張氏道:「公爹臨死之前,曾向你囑咐過後事,咱們隻需按他老人家的囑咐做即可。」
徐繼忠點頭:「對。父親讓我連夜離開應天,先將他送回故裡安葬,然後到北平去找二姐。我馬上差人準備棺槨,你帶著下人,去收拾細,咱們即刻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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