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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 第一部 廢墟之魂_1

“是的,很好。”他出神地說,嘆了口氣,“你上戴了朵玫瑰花嗎?我聞到了花香。”

“有兩朵玫瑰,我在花園裡摘的。”

“花園——”他愣了愣,“那兒還有花嗎?”

“是的,有兩株玫瑰,長在一堆荒草裡。”

“荒草——”他的眉心中刻上了許多直線條的紋路,“這裡到都是荒草了吧?”

“是的,荒草和廢墟。”

“荒草和廢墟!”他的聲音蒼涼而空,低低地說,“這裡曾經是花木扶疏的。”

“我可以想象。”方縈有些,這男人的神,“你一定很悉這個地方。”

悉?!豈止悉?這是我的地方!我的房子,我的花園,我的家。”

“哦!”方縈瞪視著他,“那麼,你失去了很多的東西了?”

“一個世界。”他低聲地說,幾乎只有他自己聽得到。

“怎樣失火的?”方縈掩飾不住自己的好奇和關切,不等回答,又急切地問,“有人葬火窟嗎?”

“不,沒有。”

“那還好。”吐出一口氣來,“花園和房屋是可以重建的。”

“重建!”他打鼻子裡哼了一聲,“沒有人能重建含煙山莊,再也沒有人了!除非……”他嚥住了,把頭轉向天空,突然醒悟似的說,“天氣不早了,是嗎?”

“是的,太都已經下山了。”

“那——我得走了。”他匆忙地說,探索地用手杖去那遍是雜草碎石的地面,這份無助深深地引起了方縈的憐憫,本能地扶住了他。

“你住在什麼地方?”問。

“就在附近,幾步路而已。”

“那麼,我送你回去,反正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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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很快地說,幾乎是惱怒的,“我可以自己走,我對這兒悉得像自己的手指!而且,我還不要回去呢!我要去接我的兒。”

兒!”方縈頓了頓,地盯著面前這個男人,“你有個兒嗎?多大了?在什麼地方?你要到哪裡去接?”

那男人的眉峰很快地鎖在一起。

“這關你什麼事嗎?”他率直地說,“你倒是很喜歡管閒事的啊!”

縈的臉驀地漲紅了。掉頭向天際,太已經沉落了,最後的一抹彩霞還掛在遠山的頂端,留下一筆淡淡的嫣紅。

“我只是隨便問問,”輕輕地說,“我說過,我在這兒沒有朋友,所以,我……”

沒有講完的話,但是,那男人顯然已經瞭解了那份孤寂,因爲,他眉峰的結放開了,一個近乎溫的表浮上了他的角,這表緩和了他面部僵直的,使他看起來和煦而慈祥。

“我抱歉。”他匆促地說,“我的脾氣一直很壞。”爲了彌補他剛纔的失禮,他又自地答覆了方縈的問題,“我兒今年十歲,就在這兒的國民小學讀書,平常都自己走回家,今天我既然出來了,就不妨去接接。”

“我送你去,好嗎?”方縈熱切地說,“我沒有事,一點事都沒有。”

“如果你高興。”那男人說,聲調卻是淡漠的,不太熱衷的。

縈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一定以爲到了個最無聊的人,一個無所事事而又管閒事的人!但,並不在乎他的看法。著他,說:

“注意,你前面有一堆石頭,你最好從這邊走!”攙扶了他一下,“我攙你走,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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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他大聲說。

縈不再說話了,他們繞出了那堆廢墟。一經走到花園裡,沒有那些絆腳的木頭和石塊,那男人的腳步就快了起來。方縈發現他確實對這兒很悉,而且,這時才發現剛纔忽略了的地方,這花園中間有條水泥路,卻並沒有被雜草所盤踞,顯然是因爲常有人走的關係。那麼,他是真的常到這廢墟中來了?一個失明的男人,經常到一堆廢墟里來做什麼?是憑弔過去,還是找尋過去?悄悄地,也是深深地,研究著旁邊這個男人的臉譜。現在,那男人專注地走著路,似乎本忘記了的存在,那張臉是憂鬱、冷漠、嚴肅,而莫測高深的。

沿著那條大路,他們走了沒有多遠,方縈就看到路邊有棟相當豪華的花園洋房,兩扇大大的紅門,高高的圍牆,修剪得像一個個小亭子似的榕樹從圍牆頂端了出來。圍牆裡有棟兩層樓的建築,外壁上著講究的花磚,有麗的壁燈和別緻的圓形窗子。那圍牆的紅門上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牌子,是:

柏宅

縈再看了一眼邊的男人。

“這路邊的大房子是你的家嗎,柏先生?”問。

那男人驚跳了一下。

“你怎麼知道我姓柏?”他迅速地問。

“這很簡單,你說你的家就在附近,這棟房子是附近唯一考究的建築,從你的服飾看來,你應該是這棟考究住宅的主人。而這房子的大門上,掛著‘柏宅’的牌子。”

“唔,”那人放鬆了面部的,“你的聯想力倒很富。你做什麼的?一個作家?”

“沒那份才華,卻很有寫作的興趣。”說,凝視著他,“我在國學的是教育,當了五年的小學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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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改行學寫作,你彷彿在搜尋故事!你探訪一座廢墟,你發現了一個瞎子,你希從他上找出故事,然後去寫一本《簡·》《呼嘯山莊》,或是《蝴蝶夢》。”他冷冷地說,聲音裡帶點諷刺味道。

“哼!”方縈不由自主地哼了一聲,“你錯了,柏先生,我對你的故事不興趣。”

“是嗎?”

縈不再說話了,他們沉默地走了一大段路。然後,方縈看到了那所小學校,羣的孩子正三三兩兩地從校門口擁出來。這所學校位於一個小鎮市的頂端,門口的牌子是:

正心國民小學

顯然,他們來晚了,孩子們已經放學了,大部分的孩子都往鎮裡面跑,也有一兩個是往他們來的方向走的。他們站住了,方縈仔細看著那些孩子,穿著白襯衫、藍短或藍子,這些孩子們唧唧喳喳的像一羣小鳥,彼此追逐著,嬉戲著,打打鬧鬧……這是多麼活潑而喜悅的一羣!

“他們已經放學了。”那盲人說。

“是的,”方縈的呼吸有些急促,急於想見到這男人的兒是怎樣一個孩子,“你的兒可能已經回家了。”

“可能。”那男人說,並不怎麼在意。

高嗎?矮嗎?漂亮嗎?”方縈熱心而迫切地在孩子中搜尋著,“是什麼樣子的?”

“我還希有人告訴我是什麼樣子的呢!”那男人喃喃地說。

“啊!”方縈驚異地看著他,“你竟然不知道……啊!”一憐恤而愴惻的緒從口涌了上來。是的,他是瞎子!他不知道自己的兒長得什麼樣子!但是……他瞎了很多年了嗎?

“我要回去了,一定早到家了。”那男人轉過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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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等等!”方縈喊著,因爲,一眼看到校門口有個小孩,正一個人孤獨地走出校門,那是個瘦瘦小小而蒼白稚弱的小東西,梳著長長的髮辮,帶著一臉早的寥落。是這孩子嗎?的心跳著,相信自己的判斷,是這孩子!一定的!那孩子長得多像父親,從沒看過這樣酷似的相像!濃眉大眼和直的鼻樑,連那憂鬱的神都是父親的再版。

“我看到你的孩子了!”息地說,“果然是個漂亮的孩子!”

“你怎能斷定……”那父親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孩子的一聲驚呼所打斷了。那孩已經發現了他們,喊了一聲,就狂奔著跑了過來,一面著氣喊:

“爸爸!爸爸!”

一下子衝到了父親的邊,用的兩隻小手地抓住父親那隻沒有拿手杖的手。的眼睛大而明亮,帶著一種狂喜和寵若驚的神,仰視著的父親。那蒼白的小臉現在紅潤了,被喜悅和激所染紅了。的呼吸急迫而短促。

“爸爸!你來接我嗎?是嗎?爸爸!”嚷著,環繞在父親的膝下。是多麼瘦小啊!十歲?看來不足六歲,像株風吹一吹就會折斷的小草。那蒼白的皮幾乎是半明的,這是個多脆弱的小生命呀!

“我出來散步,順便來看看你放學沒有。”那父親說,並沒有被兒那份狂喜所染,他的聲調是平平淡淡的。這平淡幾乎怒了方縈。你竟看不出你的兒是多麼你嗎?傻瓜!你竟不知道那小心靈在怎樣嗎?傻瓜!你可曾好好照顧過這孩子嗎?殘酷的父親哪!如果你“看”不見,你最起碼覺得到啊!

“哦,爸爸!”那孩子沒有因父親的平淡而失仰視著父親的那對眸子裡閃耀著單純的信賴和崇拜,除了信賴與崇拜之外,還有層薄薄的敬畏。悄悄地把面頰倚在父親的手背上,激地說:

“你一個人走來的嗎?亞珠和老尤沒有陪你嗎?”

“那位阿姨陪我走來的,你去謝謝去!”那盲人準確地指出所站的位置。那小孩轉過臉來對著,一時間,方縈竟有把攬進懷裡來的衝。多麗的小東西!多惹人疼的小東西!是願意犧牲世上一切,來博得這樣一個小東西的笑靨的。

“噢,阿姨,謝謝你!”那孩子對微微彎腰,但捨不得離開父親的邊,的小手仍然地攥住父親的手。只這樣馬馬虎虎地代了一句,就把那張被喜悅燃燒得發亮的小臉又轉向了父親,興高采烈地說:“我攙你回去!爸爸!你要走小心一點,當心你腳邊,那兒有個坑哪!”

“好,你帶著我走吧,亭亭。”那父親讓兒攙住他的手,但是,顯然的,他這只是爲了那孩子而已,他並不真的需要幫助,“我們回去吧!天不早了。”

“再見!阿姨!”那孩子沒忘記對拋下一句再見,然後,攙著父親的手,向那條寬寬的泥土路上走去了。

縈目送著這父二人的背影。暮已經蒼茫地籠罩了下來,那兩人的影像是走在一層濃霧裡,飄浮而虛幻。在這一剎那,方縈心頭竟涌上了一莫名其妙的酸楚,有種強烈的、被棄似的覺。眼看著那父二人的子小了,遠了,被暮所吞噬了……呆呆地佇立著,不能移,眼眶卻逐漸地溼潤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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