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微微一，顯然是想起了困樓中的那些曖昧。

“怎麼樣，這次的香，你知道配方嗎？”說著，趁著他心神紊，抬手就去抓剩下的那幾張牌。

可惜他的手只頓了那一下，便隔簾來，握住了的手腕：“還未擲點。”

和那晚在黑暗中一樣有力而穩健的手，手指收時充滿握力，穩固得仿佛永不會失手。

“哦……對哦，說著說著我就忘記了。”阿南毫不愧，回自己的手，起那三顆骰子。

他又說：“上一條是我贏，所以，我該先擲。”

“一點都不肯讓我？”阿南笑笑，把骰子丟給他，“好吧，看你能擲出多點。”

月上中天，二更三刻早已打過，三更即將到來。

這糾纏了半夜的賭局，即將落下帷幕。最終的勝敗，就在最后這一把牌上。

阿南的目在旁邊被推掉的牌上掃了掃，又將彼此打過的牌在腦中過了一遍，忽然開口說：“剩下的牌中，還有一對至尊寶。”

他沒有回答。骰子擲出，塵埃落定，十七點。

三枚骰子，最大的數就是十八點。

“該你了。”他的聲音，與剛剛的波瀾不驚相比，更帶上了一種塵埃落定的從容。

“你既然能記得所有牌的落點，所以，你當然知道，擲出較大點數的人，能拿到比較好的牌——也就是，那對至尊寶。”阿南抬手將那三枚骰子在手中拋了拋，笑著問，“所以你不肯讓我搶先，一定要自己先拿牌，這樣，就穩勝券了？”

他不置可否：“除非你擲出個最大點。”

阿南笑著瞄了那摞牌一眼，將手中的骰子吹了吹：“看來，只能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天命了。”

阿南將三顆骰子在手中轉了轉，對他一笑，然后將骰子直接丟在桌上。

“至尊寶的幾率這麼低都能上，看來我是天命所歸！”

隨著的話音落下，在桌子上滴溜溜打轉的骰子，也咔嗒一下，停了下來。

三個六，正是十八點。

他那雙擱在桌上的手猛然收，勻稱的骨節因為太過用力，泛白中顯出一種青來。

“承讓了。”阿南一笑，抓過前面兩摞疊好的牌，在桌面上嘩的一聲攤開。

第一摞的第二張，幺二。

第二摞的第三張，二四。

黑紅的點數，在瑩潤的象牙骨牌上無比鮮明，清清楚楚。

遠的更樓上，三更鼓敲響，回在整個杭州城的上空。

阿南笑著站起，問：“三更到了，勝負已分。我可以去領人了？”

他頓了片刻，抓起囡囡的賣契丟給，一言不發。

阿南把賣契接過來，看了一遍，又問：“愿賭服輸，不反悔？”

他呼吸急促了一兩聲，然后說：“不反悔。”

“那就好嘛。”說著，將囡囡的賣契妥帖地放懷中，然后又說，“為了謝你這麼爽快，我告訴你一件事吧。”

說著，笑瞇瞇地側坐在桌沿上，湊近簾子：“你讓胖子走得太早了。其實骨牌還有一個規矩，擲骰子輸掉的一方，如果覺得有必要，可以指定贏家拿牌的順序。所以剛剛其實你能讓我從前面開始拿，也能讓我從后面開始拿，還可以從中間拿——可惜啊可惜，你還是太了。”

站在簾子后的人影，瞬間似有僵直。

阿南更加愉快了，便又說：“其實有件事我一直覺得不公平的。憑什麼你對我的長相一清二楚，而你卻一直在后面，不肯讓我看到你的模樣呢？”

他站在簾子后，目定在上，卻并未搭話。

“好歹也賭到了三更，咱們也算是有一夜水緣分的人了，你說呢？”

“半夜聚賭，算什麼緣分。”他冷冷道。

“說是這樣說……”話音未落，忽然一揚手，新月痕跡劃出的弧線在他們中間一閃即逝，那道湘妃竹簾已經被劈兩半，嘩的一聲掉落在賭桌上。

空氣被攪，水榭的燈也因此微微搖，的燈與搖曳的波一起，恍惚照亮了站在水榭那一端的人。

和想象中的，鷙缺損的太監完全不同的模樣。

先是一雙華銳利的眸子，深黑灼人地直刺的臆間，暗夜波亦不如他的目深邃。

然后，才看清他的模樣，在散芒下自帶凜冽氣場，無匹矜貴，仿佛帶著足以覆照萬人的華，令一時不敢直視，怕多看一眼也是奢侈。

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起這樣的一雙手。

可惜，他的容貌足以令傾倒，可這凌人的氣勢，通的威氣場，令阿南那欣賞的心都淡了。甚至一時，還有些后悔自己為什麼要削掉那道簾子。

他合該站在九重臺閣之上，離這種憊懶凡人遠一些。也合該在黑暗中，不要站在面前。因為擔心自己會和此時的月一樣，臣服在他腳下，傾瀉難收。

“長得這麼好看，為什麼要遮遮掩掩的？”笑嘻嘻地問，完全是浪子調戲良家婦的口吻，“敞開了讓我們觀賞觀賞，造福我等姐妹，不好嗎？”

他臉上像罩了一層嚴霜，冷冷看著，帶著倨傲與薄怒。

也無心多呆，一個翻輕快地落地，做了個揮別的手勢：“那就這樣，愿賭服輸的宋提督，告辭！”

“站住！”才走了兩步，后就傳來他失控的聲。

阿南停下腳步，回看他：“怎麼，不是說了不反悔嗎，想變卦嗎？”

夜風徐來，燭火明滅不定，照得他的廓更為深邃，那神也更為恍惚迷離。他以無比深黑的眸子盯著，一字一頓地問：“再賭最后一把？”

“喔……不服氣嗎？”阿南眉眼清揚，雖然打了半夜的牌，可的眼睛依然那麼亮，像一只越夜越神的貓，“你覺得，下一把你就會贏？”

“不鉆，不使詐，一把定輸贏。”他的目中涌著一種突如其來的火，仿佛灼燒了他整個人的神智。

“是嗎？你覺得如果我不使詐，你填補了規則，就能勝券在握？”阿南重新在桌前坐下，翹起腳靠在椅背上，依然還是那副沒正行的模樣，“那你跟我說說，你覺得自己勝率是多？”

“九九以上。”他一字一頓地說。

他能知道所有牌面，能掌控雙方拿牌的順序，不說十十的把握，只不過不想把話說死。

“好啊。”阿南輕挑眉，“賭注呢？”

“你，或我……宋言紀的一年。”他點著桌上那份空白賣契。燈從斜后方照來，他臉上影濃重，晦暗深沉，如同暗夜籠罩的深海。

不聲不響，但那深邃的狀，似要吞噬掉面前的。

“可以呀，我賣和你宋提督賣，居然能相提并論，怎麼看都是我賺到了。”

阿南雙眼亮得灼人，笑容粲然若花，笑的目從賣契上轉到朱聿恒臉上，春風得意。

拿著骰子掂了掂，手指一捻，它們便歡快地在桌面上旋轉跳起來。

“來吧，看今晚到底，誰能把誰搞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