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素同劉樂初見的那日，是個極其晴好的日子。太高懸于空中，雖是炎炎夏日，卻并未覺到半分燥熱，反而有微風時不時的從臉上拂過，溫得像是母親的手在著臉龐。

但安素是從未過這等福分的，出農家，自喪母，是父親把們姐弟三人拉扯大。好在安素明年就已到及笄年歲，總算能為父親分擔些活計。

這一日清晨，安素拎了菜籃，趕著早市去挑些新鮮的蔬果，想著晌午時分總能給父親和弟弟備好熱乎的飯菜。的兩位弟弟都還算乖巧，二弟上長君將將滿十二歲，此刻應是隨著父親在清水河釣魚。三弟上君才剛八歲，指不上他幫著做些什麼，便留他在家看著些院子。

早市向來是熱鬧的，清河郡也總有早起的民風，到了市集上，便已是人來人往。安素和識的陳家阿姐招呼一聲，便從家的攤子上挑了幾頂好的大蔥。轉眼又看見隔壁攤上的青菜很是不錯，正要過去問問價，卻忽的瞧見街角一個鬼鬼祟祟的影。

那人再悉不過，郡口吳家的吳老二，整日好吃懶做，只干些狗拐賣孩的勾當。在清河郡算是聲名狼藉，人人見他都要退避三舍。安素的三弟上君有一回就著了他的道，愣是被他拿了些糖果誆騙到郡口，差點被賣到鄰郡，費了好大心思才尋了回來。此后，安素見著他便格外留意。

吳老二不常出門，若是見著他在集市上晃，必定又是在干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安素見他藏在巷子里賊眉鼠眼的往外，便把菜籃留下，請陳家阿姐幫看管著，抬就要追吳老二去。

“上丫頭，這可去不得。”陳家阿姐看出的意圖，忙抓住的袖，“這吳老二是出了名的潑皮無賴，這會子不知又在干什麼壞事了，你一個小姑娘，可千萬別去趟這趟渾水。”

安素拍了拍的手，寬一笑:“無妨，陳阿姐，我去看看，勞煩你幫我看著些菜籃。”

追進昏暗的巷子里，吳老二的影已然不見，只是地上留了兩條拖拽的痕跡。這痕跡似乎是人的腳后跟刮出來的，但看起來雜無章，像是一路掙扎著。安素順著這些痕跡往前走，穿過了巷子，又拐進一條更加偏僻的小道，最后在一間茅草屋門口戛然而止。

悄聲到屋子旁邊，聽見有腳步聲，趕蹲下藏好，便看見一個人匆匆走了出來，正是吳老二。他步伐匆忙，神張的往集市上趕，像是忘了什麼要事，估著一時半刻不會回來了。

安素看著他走遠，便輕巧的進了茅草屋。屋子里果然綁了一名，著錦緞綢，脖子上、腰上、手腕上皆是戴著珠玉首飾，樣樣看起來都是名貴之，應當是一位富貴人家的小姐，難怪會被吳老二盯上。的里被塞了茅草，發髻微，有幾縷碎發搭在額前，糊了一臉的眼淚映襯著此刻的慌無助。

安素低頭看了一眼的鞋，后跟上沾滿了厚重的泥土，果真方才被吳老二拖過來的人便是了。安素警惕的了一眼門外，見四下無人，才上前取下里的茅草，又費了勁解開捆著手腳的繩索。

“快走吧！不知吳老二什麼時候會回來，讓他發現就慘了。”安素回到門邊張，一邊催促。

這茅草屋雖小，卻還有一間室，從安素這里正好能看到掌大一塊地方。那邊出了一小塊黑的布條，樣式瞅著有些眼，里面還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便多瞧了幾眼，心想著，莫不是里邊還困著一個人。

正要進去看看，忽聞得一聲貓，一只通漆黑的野貓從里面竄了出來，朝著安素兇狠的了兩聲，便鉆出門去了。原來是只貓而已，是多慮了。這便不再多做停留，拉了那孩子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找了個安穩地方，安素替整理好發髻，又稍稍安了幾句，便得知劉樂，和家里派出來保護的人走散了，才落在了吳老二手里。

到底是不諳世事的富家小姐，見了車水馬龍的街道，便將方才所的委屈都拋在了腦后，急著出去游玩一番。許是擔心再次遇到吳老二，便要拉上安素一道。

天尚早，又覺察這條街上的人都往同一個方向涌去，安素也有了些許興趣，便遂了的意。

劉樂想是不常出門，兀自一出來便撒歡似的走得飛快，腳步竟比安素還快了三分。提了擺，疾步追上，一過轉角便看到輝月茶樓門口滿了人。輝月茶樓的生意向來是頂好的，但也不曾一下子聚集這麼多人，約莫是有事發生。

“哎等等，你站住。你們為何都往那邊去？”安素正要尋個人問一問，劉樂已經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旁行匆匆的一名子。

“你別拉我，顧相士好不容易來咱們這兒一回，大伙都趕著去一睹風采呢！”

劉樂輕蔑的瞧著:“一個相士而已，用得著這麼大陣仗？你們這麼多人都要找他去問卦嗎？”

“你們有所不知，顧相士從不輕易給人算卦，但他卦象奇準，所算之事全都應驗了。顧相士人也長得英俊，好多閨閣兒久不愿出閣，就是盼著能得他的青睞呢！”

劉樂對的話半信半疑，那子卻在手中扭了一扭，甩開的手便又朝人群中飛奔而去。

安素見面上似有不屑，眼神卻的追著人群洶涌的方向而去，便執了的手:“走吧，咱們也去看看。”

到了輝月茶樓門口，隨著眾人抬頭去，果見二樓坐著一位白飄飄的男子。他背對著眾人，倒是看不清容貌，但從背影亦能看出此人風姿綽約，舉手投足之間著一風雅之氣，一白微風輕拂，乍看之下竟恍若謫仙。此人倒不像方才那姑娘所說的相士，竟是一副翩翩貴公子之姿。

“清冉，清冉你跑慢些，咱們還要去鋪子里收租金呢！”

一個清脆的聲傳進耳中，安素旁一陣微風拂過，便是那位被喚作“清冉”的子帶起來的。提著擺，跑得發髻有些松散，臉上如花的笑靨極盡張揚，眉目間卻約能瞧見一傲氣。的上也掛滿了各樣首飾，富貴之氣似能同劉樂相較，但在氣韻上卻稍顯遜。

“要你管，租金哪時收都不晚，顧相士可不會待太久。”清冉著袖使勁一甩，小跑著跟上來的小丫頭便一個踉蹌，歪在了地上。

“清冉，你等等，爹爹還等著咱們回去呢！”小丫頭不死心，撐在地上朝前喊。

清冉轉看了一眼，邊往前，邊幸災樂禍:“是你自己沒站穩，可不是我推你的。”

那小丫頭還要再跟，后面的人卻越發往前去，很快便在們之間形了一道人墻。一個在外邊，一個在里邊，遙遙相，就是夠不著。

“快起來，地上臟。”劉樂扶了一把，忿忿道，“對你不好，你干嘛死跟著啊！”

安素也在一邊搭了把手:“阿樂，事出必有因，這兩位姑娘一起出來，自當是要一起回去的。”

“多謝兩位姐姐。”小丫頭拍了拍上的灰塵，雙手疊放在腰間，“我薄初若，和清冉姐姐都是姜府的兒，今日出來，便是爹爹命我們去家里的鋪子收租金的。”

“都是姜家的兒？那你怎麼姓薄？還被像丫鬟一樣對待。”劉樂口齒太快，未等安素阻攔，便劈頭蓋臉的拋出幾個疑問。

劉樂初來清河郡，不清楚這里的民風，安素卻是知曉的。有不富貴人家的兒從小縱慣了，待們長大些，便收一位年紀相仿又德行皆可的丫鬟做陪護，也稱作兒，吃住都在一，平日里多加提點著。

劉樂問得直白，薄初若也不甚在意，大方答道:“我是爹爹收的養，因先前已有名姓，便免了更改。姐姐平日里風風火火慣了，我不跟著，擔心惹了禍，又要被爹爹責罰。”

“啊！你們快看！顧相士出來了！”

前面的人群里一陣，安素再抬起眼，便見著方才在二樓背對著眾人喝茶的男子已經起了，緩步走到樓前，走進了安素的眼睛里。

果真是個妙人。安素恍了神，唯留一束目落在那白相士上。原本只看背影，便已有謫仙之姿，此時轉過來，便更是驚為天人。他角含笑，眼神卻淡淡的向遠方，不留給底下的人們一余。好似在他的眼中，只看得見天地和山海，卻不知俗世為何。安素沉溺于他的目之中，順著他落眼的方向去，那里有山川與河流，還有一初升的朝。

“顧相士，今日可為小子卜卦嗎？”

“邊兒去。顧相士，我帶了咱們清河郡最好吃的糖糕，請您賞臉品嘗啊！”

“顧相士，我家有今年新得的碧螺春，都給您備好了，去我家嘗嘗吧！”

......

很快，那副賞心悅目的場景便被俗人們的雜聲穿，安素也因此找回了思緒。覺察著耳朵火辣辣的，手一，果然發燙，便趕攏了攏頭發，遮住這不同尋常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