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凍死的。”馬九爺平淡地說，“這里地洼地，此時又是寒季，一旦溫度驟降，若找不到避寒之，很快就會僵而死。

我年輕那會子，跟一幫子人去山里扛活。

有一回，我們一行三十幾個，扛著麻包在洼地行走。

本來天氣很好，太曬得上暖洋洋的，但走著走著天突然暗了下來，本來只是以為云彩遮住了日頭，卻沒想到很快便有一子冷風襲來，也就是一瞬間的當兒，臉就已經麻木了，接著手和腳也失去了知覺。

我意識到不好，求工頭讓我們把麻包撂下，先找地方避風，不然非凍死不可。

工頭擔心糧食一旦丟下就會被人拿走，他怕擔責任，就要大伙兒把繼續趕路，說再有三里地就能到糧倉，到時候請大伙兒喝酒。

他剛把話說完，就有兩個人直地倒了下去。

那兩人倒地之后，子立時蜷曲，臉上卻出一種詭異森莫名的笑容來。

工頭踹他們，要他們起來，他們只是笑，一也不。

我為了活命，丟下麻包，一個人先跑了，另外三個人見我跑了，他們丟了麻包跟我一塊兒跑。

但剩下的那些人過于實在，本不敢跑。

我們四個就在快要被凍僵的時候，終于見到一農舍，招呼也不打便一頭沖了進去。

進屋之后，全都倒地不起。

那家主人，是個好人，且有些經驗，他一見我們發紫，就知道怎麼回事，趕用冷水往我們每個人的里灌。灌完冷水，再灌溫水，最后才是熱水。

據那好心人說，我們心肺已經進了寒氣，若是直接灌熱水，我們全都活不了。

遇到好心人相救，我們四個僥幸活了下來。

等到轉天，日頭高升之后，我們謝過好心人，回去找那幫子工友，才發現所有人全都遇難，每個人都是帶著這樣的笑容，蜷曲著子，再也無法直。

后來才知道，工頭并沒有說謊，糧倉就在三里，可即便是如此距離，那些人也走不過去，頂多走出五十步，便全都死掉了。”

說罷，指著蜷曲在沙地上的死尸說：“這些人著鮮，并非窮苦人家。我想，他們有可能是黑龍會的人，就算不是，也是給黑龍會辦事的人。死在這里，說明在這附近應該有黑龍會的大壇口。”

張中原上前用腳翻一死尸，又將那死尸的皮襖撕開，果然在其口紋有一條張牙舞爪的黑龍。

正這時候，好似一口大鍋倒扣下來，天一瞬間黑沉下來。

跟著，一陣刺骨寒風從前后同時襲來，好似小刀子一樣，割的面目生疼。

“不好！”九爺大一聲，“快跑！”

“往那邊跑！”邙山逍指了一條路，顯然他認為那邊有能抵寒風之所。

五老雖然年紀全都不小，但仗著底子深厚，跑起來比狗攆兔子還快。

邙山逍似猿猴，速度最快。

跟著是張中原，嗷嗷咆哮著，瘋一般朝前飛奔。

在張中原后面，跟著老癩子，著兩只大腳丫子，本不懼腳下碎石如刀。

馬九爺顧及著董五爺，因此拽著董五爺的一條胳膊，飛也似的奔跑。

董五爺較之另外四位，顯然底子薄弱很多。

“九爺，我跑不了，您一個人跑吧。記得，記得，好好對待艷，我這輩子欠的……”

董五爺以為自己要死，所以臨死之前要代言，他到這會兒還惦念著艷，足見他對艷的一顆真心可昭日月。

“五爺，別說了，省點兒力氣吧。有我馬老九的命在，就有你董五爺的命在！要死，咱老哥們兒死一塊兒！”

“九爺，我——”

不等董五爺把話說完，腳下突然震起來。

“不好！”董五爺大，“地震了！”

馬九爺一驚，但立時意識到，并非地震，而是腳下有什麼東西在。

陡然間，沙土劇烈抖不止，竟讓碎石，足見腳下之型龐大。

“快閃開！”邙山逍大一聲，子一閃，如一只猿猴，飛上了一塊巨石。

馬九爺將董五爺拽到一塊好似巨型貝殼的石頭旁，一把將董五爺按坐在沙土上，并以命令的口吻囑咐說：“聽我的，你不要！倘能活著回去，就把艷娶了吧！”

說罷，便一頭沖進沙塵之中。

董五爺這才知道，原來馬九爺已經知道了他心儀艷。

再找馬九爺，已經不見了人影。

董五爺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只能抱著雙膝，蜷在巨石凹，躲避烈風與沙石。遙想當年，董五爺還是董小五的時候，曾在一名為五柳莊的地方，憑一把尖刀斬殺邪祟，并將傷的仙家營救出去。

但那時候他一來年輕，二來命好，所以才能全須全尾的保住了小命。可現在他已經年過半百，已經力不從心了，但是當年那把斬殺邪祟的尖刀仍在上，他將尖刀拔了出來，一則為了防，二則寄希于老天再給他一個斬妖除魔的機會，他在有生之年再一小臉兒。

一陣地裂山崩，從沙土之下鉆出一只龐然大。

那東西通墨黑，好似巨蟒，卻無蛇信；又似巨型泥鰍，卻無胡須。張著盤大口，噴吐刺鼻腥臭。雖然奇大，卻不見利齒，只見一個巨大黑，似能吞噬萬。

果然，這只匿沙土之下的怪向著那些蜷曲著的死尸游走過去，大一吸，那些死尸囫圇個兒的進到它的腹中。

這孽障分明沒有吃飽，又朝著活人襲來。

邙山逍站在高，一邊運功地域烈風，一邊揚起掌，打了幾個掌心雷。

若照平常，以邙山逍的道行，幾個掌心雷打出去，哪怕是一頭皮糟厚的大象，也會被打斷骨骼、擊碎臟，一命嗚呼。

而眼前這只怪，似乎皮如鐵，掌心雷打過去，僅是在其黝黑的表皮上出現幾個印。

張中原看出名堂，大喊：“這東西的命門在里！”

九爺此時已將背在后的千人斬亮了出來，雙手攥刀柄，迎著怪沖過去，意在一頭扎進怪大當中，一刀將其封。

九爺看準了怪口中無牙，所以不必擔心被利齒所傷，唯一擔心的是，那怪一旦將大閉合，人就要困在里面。倘若那怪腹中無毒尚好，可若是腹中有毒，一旦毒噴出，那便是必死無疑了。

眼見著，九爺持刀到了怪近前，未等將寶刀掄開，那只怪突然從腹中噴出一強烈腥臭，那臭氣沖擊力巨大，九爺招架不住，腳下不穩，仰面摔倒在地，骨碌碌滾出去老遠，寶刀業已手。

九爺腦子一片混沌，那臭氣當中雖然無毒，卻也熏得人雙眼模糊，頭腦不清。

怪直奔九爺沖來，要將九爺一口吞掉。

這時候，老癩子日生竟好似鬼魂一般，擋在了九爺的前面，眼瞅著怪到了跟前，他躲也不躲，而是彎腰向前一縱，整個人進到了怪的大當中。

那怪果然將大閉合，接著好似泥鰍打滾似的，扭長，隨地翻滾。

九爺此事已經清醒，見老前輩日生被怪困于口中，慌忙撿起寶刀，顧不得兇險，沖上前去，借寶刀神威，對著怪又劈又砍。

那怪雖然型巨大，卻似乎是瞎蚯蚓一樣，沒有眼睛。九爺看出端倪，一邊閃避，一邊猛砍。千人斬果然不是俗，縱使千年神鐵，也能一刀斬斷，何況這是怪只是個，并非刀槍不。

與此同時，邙山逍與張中原上前助陣，兩人各施能耐，以平生所學，將怪打得遍鱗傷。

那怪興許是因為吃痛，突然大一張，吐出好大一片黑水。

跟著，有個人形從怪口中飛出，穩穩落地之后，大：“好熱呀，快燙死我了。”

那人正是日生，非但毫發無傷，反倒連連喊燙。

怪傷不輕，拼命鉆沙土之下。沙土震一陣之后，便逐漸平息了。

與此同時，烈風也已停下。

驚魂一場，好在未有死傷。

董五爺將尖刀收回，別人玩命，他卻躲在一旁，故而慚愧不已。

但沒人怪他，他只是凡人一個，沒他更好，有他反倒是累贅。

至于這是個什麼怪，張中原說是沙蟲，邙山逍說是海鰍，日生說是啥是啥，反正在它肚子里扯爛它的皮時，流出的比開水還燙人。

不管是什麼，總之驚魂已定，不必再糾結那究竟是什麼怪。深山大澤，巨洋雄海，不乏奇異怪。

張中原悻然說道：“可惜沒能抓到它，不然吃了它的，一定能益壽延年。”

大伙一笑了之。

這時候，天已經黯淡，而遠則飄飄然升起一盞孔明燈。

“是那里了。二郎廟就在那邊。”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