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景帝這里一錘定音,下首蕭璃張了張,閉上,又張開。
榮景帝瞪了一眼,警告別再瞎說話。
但蕭璃什麼時候能看懂別人眼了,所以在榮景帝的瞪視下,還是開口,“不做屬臣就不做屬臣罷”,蕭璃一臉憾,卻沒有死心,“左右離他去任上還得有些時日,他離京之前也能給我寫個五六七八篇……”
不等蕭璃說完,榮景帝大手一揮,“裴晏,找到空缺,讓章臨即刻啟程上任!”
“皇伯伯真小氣。”蕭璃癟癟,神懨懨地坐了回去。
看榮景帝嚴辭拒絕了蕭璃,裴晏周的冷意也盡數散去,又變了那林中瀟瀟翠竹。只是這翠竹似乎也是有些不耐于蕭璃的胡攪蠻纏,冷冷瞥了一眼之后,才從容退下。
“他剛才是不是瞪我了?”蕭璃愣了一下,然后扭頭問蕭烈。
“我說你,差不多得了。”蕭烈扶額,說:“你對上他什麼時候得過好,別之后他又聯合那些文臣給你穿小鞋。”
“哼,學問不知道有多好,裝腔作勢倒是最能耐。”蕭璃冷哼。
誰說不是呢,最煩這些文人,蕭烈在心底暗暗贊同。
*
是夜,敦義坊。
“待吏部任書一下,你便即刻啟程前往越州。”月下,裴晏負手而立,看著院墻邊一棵禿著大半枝子的梅樹,突然想起早些時候宮宴之上那生生被打禿了的梅枝,失笑。
“是!”裴晏后,年輕的舉子單膝跪地,“章臨謝裴大人護佑之恩。”
“無需行此大禮。”裴晏低頭,看著跪在前的章臨,淡聲說道,“不過舉手之勞。”
他本是舉人,對裴晏無需行跪禮。可裴晏于他有大恩,他章臨,不跪無以為報。初初京之時,他恃才傲,因心中憤懣便肆意妄言,卻不曾想被人捉住了話柄,險些斷了前程。他倒也不屑于什麼高厚祿,封妻蔭子,只是若一腔抱負無從施展,怕是要郁郁此生了。
之前他便聽裴晏邊那個梅期的隨侍說了今日宮宴上發生之事。現在想起來,他都還是一冷汗。一個不慎,他日后便要被刻上長樂公主的印記,為一個靠寫文罵人為生的笑話了。真想不到,先帝那般英明神武之人,唯一兒卻這般荒唐。
幸好幸好,陛下雖寵長樂公主,卻也不至于昏了頭腦。他也因禍得福,得了差事,可即刻去越州任職。
想到這兒,章臨忍不住再次謝道:“若非裴大人,學生一生所學,怕最終只能用作子辱罵他人的舌了。”章臨簡直不敢想象那樣的場景,“若……學生寧愿一死。”
聽聞這話,裴晏將目從梅樹上移開,清冷地投在了章臨的上。
“淪落至那般境地,寧愿一死?”裴晏勾了勾角,似是一哂,“匹夫之勇。”
突然被罵匹夫的章臨:“……”
搖了搖頭,裴晏無意繼續,轉而說道:“江南道象已現,并非你一介別駕便能理得清的。”說著,裴晏轉過,低頭看著章臨,清冷的目讓章臨到了陣陣的迫之。
“此去江南,戒急戒躁,多思,多看,多聽,多忍,勿意,勿必,勿固,勿我。”說罷,裴晏捻了捻手指,道:“三年之,陛下必會清理江南之,在那之前,切勿輕舉妄。”
“是,學生知道了!”
“去吧,是時候與你的同期告別了。”
后,章臨已經離開此院落,裴晏依舊看著那梅樹枝子。
“寧愿一死?”
若一切都可以一死了之,那這世道可就簡單多了。
“梅期,回去吧。”
“是,公子。”面目普通過眼即忘的侍從應聲,之后一個閃,便從小院中消失了,無聲無息。
*
宮宴后第二日,大明宮。
“見過母妃。”蕭杰站在春華殿室之外,躬給范貴妃請安。
“阿杰快進來,跟娘親何須如此客氣。”范貴妃從梳妝鏡前回過頭,招手讓他進來,明艷的臉龐揚起開心的笑容。
“禮不可廢。”三皇子蕭杰回答道。
“你呀,當真是讀書讀傻了。”范貴妃虛點了點蕭杰的腦袋,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說。
榮景帝后宮并不算充盈。皇后穆氏母儀天下,端莊持重,與榮景帝年夫妻,得榮景帝敬重,兩人相敬如賓。貴妃范氏是顯國公嫡親的妹妹,當年在南境時便一心慕還是大皇子的榮景帝,只當時范氏還不像如今這般顯赫,范氏也做不得皇子正妃,故而了側妃。
與端莊的皇后不同,范氏生得朱面,聘婷婀娜,聲音又天然的帶著一,一說起話來,溫言語,直教人能了心腸。這些年來,前朝,后宮,最得榮景帝寵的皆是范氏。不知是顯國公沾了嫡親妹妹的,還是范貴妃借了兄長顯國公的勢。
蕭杰的面容不像太子那般清雅端方,也不像二皇子那樣英偉魁梧,因隨了母親,所以面相略帶了與雌雄莫辨之。
平日里,蕭杰也不像太子那樣如天邊明月,只可遠觀,亦不像二皇子那般暴躁倨傲。他臉上總帶著笑意,聲音和緩溫雅,謙遜有禮,在朝臣眼里,是一個懂得禮賢下士,且讓人如沐春風的皇子,未來當可賢王。
“我聽聞昨日公主又鬧了笑話?”范貴妃拿過侍遞上來的一支寶藍彩蝶鏤花簪,對著妝鏡在發髻上比了比,問。
“阿璃年,心未定,不過頑皮罷了。”
“可我兒不過長一歲,卻已經這般懂事,早就開始為你父皇辦差事,可見這有些事,年齡不過借口罷了。”范貴妃把簪子放回去,又拿起了桌上的朱玉花鳥步搖。
“阿璃雖有些莽撞,可子天真爛漫,可能父皇便是因此才格外偏幾分把。”蕭杰不急不徐,接過了侍手里捧著的首飾盒子,低頭翻看。
范貴妃聞言目閃了閃,復又嘆了口氣,說:“已經及笄了卻還是這般不懂事,也不知你舅舅為何想要為阿燁求娶蕭璃。”
蕭杰選出一支羊脂白玉簪,遞給范貴妃,“母妃試試這個,清貴雅致。”
范貴妃接過蕭杰手中的羊脂白玉簪,看了看,說:“你父皇并不喜這般素凈的。”之后隨手放在了妝臺之上,又繼續說:“阿燁是我顯國公府的世子,要承我范氏的門楣的,婚事怎可那般隨便。”說著,還撅了撅,面上一派般的俏,“二郎娶還差不多。”
“范炟?”蕭杰失笑,“范炟被阿璃教訓的,如今不帶二十個隨從不會出門,舅舅想結親,不想結仇,更不想堂弟有朝一日被他妻子活活打死。”
更何況把他們大周唯一的公主嫁給一個既不承嗣,又文不武不就的紈绔公子哥……父皇還不想被朝臣破脊梁骨。
“也是。”范貴妃嘆了口氣,“小時候跟阿烈打架時就已經不相上下了,阿炟確實不是對手。”
“時候不早了,母妃。”看了看外面的日頭,蕭杰說:“我午后還需去府衙一趟。”
“快去忙你的吧。”范貴妃笑著說:“
好好替你父皇分憂。”
“是,母妃。”
“若得了空閑,也撿一撿騎武藝,你知道你父皇最喜弓馬嫻的兒郎。”
蕭杰頓了頓,笑著稱是,然后便轉走出春華殿。
只是輔一轉,那溫雅的笑容就越來越淡,直至消失不見。
*
大理寺。
“卿,京兆府尹著人來報,永坊又在渠中發現了一個無名尸!”大理寺主簿急匆匆地走進大理寺府衙,如今明明還有些倒春寒,可主簿面頰上卻全是細汗。
王放聞言,放下越州呈上的卷宗,看向主簿,見他面焦,明白了什麼。
“永坊,無名尸。”這兩個詞分開看,對于京兆府和大理寺來說都不算什麼,可合在一起卻另有含義。
“那尸可是同之前在永坊發現的尸類似?”王放從書桌前繞過,來到主簿面前,一把拿過他手中的信件,迅速打開。
“類似,哎,類似!被水泡過,面目不清,上一也無,本就無從辨認份!”主簿抹了把汗,語氣頹喪,心想前面的還沒解決,這又要多一個懸案了“京兆府尹說,按著仵作的驗尸格目來看,便是傷痕都極為類似!卿,尹把驗尸格目也謄寫了一份送來。”
聽見有驗尸格目,王放立刻翻到最后一頁,細細看起來。
果然,死者尸上遍布瘀痕,不可言說之更是傷痕遍布,若非水被渠中流水洗去大半,傷很可能模糊,目不忍視。
“這可怎生是好,之前那兩尸連份都還沒查明,這又出來一,這可怎生是好啊!”主簿低聲嘮嘮叨叨,還不時看向府衙大門,盼著大理寺卿早些回來,他們好一同商議。
他估著,京兆府尹和尹他們,也是愁得直掉頭發。府尹也就罷了,早過了不之年,兒孫都有了。那尹可還是個未娶親的,若沒了頭發,怕是親都說不到。
那邊王放還在看驗尸格目,這邊主簿已開始想寫有的沒的。也沒法子,他這一張,就只能靠這些胡思想來釋放力,這麼多年了,也改不掉。
“待大人回來,我們走一趟京兆府,我想再親自看一看尸。”王放著手中書信,眉心蹙,說道。
這時,霍畢正在大護國寺里,將其父霍老將軍的牌位供奉于佛前。
“霍將軍?”清亮而悉的聲音自后想起。
霍畢回頭看去。
日盡頭站著的,是蕭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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