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別太野》
文/今様
“姓梁的——”
“梁逢雨——”
“再不下來我走了啊——”
六月上旬,北越市已然夏。日如瀑,樓下一株廣玉蘭正當盛開,影子投在玻璃拉門上,蓊蓊郁郁,像給它印上天然的花紋。
梁逢雨打開拉門,毫不意外在對面梧桐樹下看到梁星鳴——的雙胞胎弟弟,仰著脖子,坐自行車上一條長撐地,另只手還扶著一輛,車檸檬綠,那是的。
走到臺,朝下喊:“一分鐘!”
回應的是梁星鳴無語的“鈴鈴”兩聲。
梁逢雨折回盥洗室,開吹風機嗡嗡吹了幾下劉海,丟到一邊,趿拉拖鞋去玄關,順手拽走搭在餐椅后的防曬衫。
打開門,熱浪和夏天一起撲面而來。
高考結束第二天,北越三中有個傳統,召學生們回校估分。
竹苑小區離三中不遠,騎車五分鐘就到。梁逢雨跟梁星鳴一前一后騎著,有話要說才會并排。
“我晚上不回來吃啊,”梁星鳴從后頭追上來,控制著車速,側頭說,“有個朋友打算租房子,我陪他看看。”
梁逢雨順口問,“什麼朋友?”
“陳清霽。就青梧巷陳的孫子,你小時候不也認識麼。”
天氣太好,初夏的風混著梔子花香,穿過頭頂匝匝的梧桐葉,見針地落下,自行車沿著路面,碾過一個個圓形斑。
梁逢雨搭著車把手,任風吹頭發,像條魚一樣在日和車流間穿行,空氣里滿是夏日的自由味道。
從去年五月起就沒睡過一個好覺,集訓、聯考、校考、高考番上演,每天累得像狗,睜眼畫畫,閉眼背書,連夢里都在削鉛筆。
昨天上午,最后一場考完,梁逢雨一弦還沒真正松下來,跟著就是搬教室、搬寢室、謝師宴,連軸轉的片刻不歇。
眼下日盛大,滿世界的人都行匆匆,唯獨,車子輕盈得好像要飛起來,可有可無地趕著時間。
好像此刻才有實,是真的考完了。
梁星鳴撥了撥鈴,提醒還有未完的對話。
梁逢雨心飄飄然,不怎麼在狀態地應了聲:“嗯,什麼?你朋友是我也認識的老?”
“……”
梁星鳴忍了忍,一個剎車停商場門口,真誠地說,“要不我還是先進去給你買副助聽吧,別耽誤上大學。”
“……”
---
文1502班從沒像此刻一樣散漫過。
教室里嘈雜鼎沸,大家三兩下對完答案,沒人好好地坐在原位,一撮一撮的聚了小團聊天。
講的人眉飛舞,聽的人吊兒郎當,怎麼舒服怎麼來,坐桌子上的都有。
梁逢雨走進教室,位子旁圍坐了七八個人,但的座兒還是給留著。
“正說你怎麼還沒來呢,不會睡過頭了吧。”一個生撐著桌子回頭,眼神明顯一亮,“這服好看誒!”
三中強制穿校服,老土的灰運款,日常被學生吐槽沒隔壁a中好看。平時還好,大家都灰撲撲的,像水泥樁子,也就沒什麼丑。
今天都穿了自己的服,差距一下就顯現出來了。
梁逢雨從前門進來,只穿一件墨綠針織細吊帶,深藍高腰牛仔挽起邊,腳下一雙匡威。薄的白防曬衫被拎在手里,腕上還戴了綠菩提的手串。
窗外天落在皮上,瑩白得好像會發。
2015年,所謂穿搭的概念還沒火遍中學生,大家都是看哪件單品好看買哪件,很像一樣呼應、點綴細節的。
旁邊有個生艷羨道:“這就是生的獨特天賦嗎?下次逛街我要拉你一起!”
“沒問題啊,隨時約我。”梁逢雨笑瞇瞇地坐下。
孟好這才把桌上包著塑料袋的茶推過去,“怎麼才來啊?我都差點給你家打電話了。”
兩人是小學同學,那時關系就不錯,調皮搗蛋互相都有份兒,用老梁的話說,就很“狼狽為”。后來高中又考到一塊兒,越發要好了。
“昨天半夜我家空調壞了,熱我一汗,洗了澡才過來,”教室里前后兩臺壁掛式空調,上了年頭,制冷效果不怎麼好,梁逢雨抓過一張傳單扇了扇,汗的發微-,“結果這一路熱的,白洗了。”
“可不嘛,今天三十多度了都。沒睡你弟房間去?”
“算了,”梁逢雨想說什麼又止住,聳聳肩,把吸管進茶,“你們都對完了?”
旁邊生遞來一張a4紙,“是呀。這張答案你用吧,我多打了幾張。”
梁逢雨道了聲謝,從提袋里出一支筆,邊喝茶邊回憶,用了半個多小時,把五門都對完,長舒一口氣。
“怎麼樣?”孟好問。
“四百八左右吧。你呢?”梁逢雨三月份過了京市院的校考,文化分考到本省重點線75%就行,應該是穩了。
孟好是班級中上游水平,這次英語沒發揮好,加自選六百四左右。
心態好,一點小失常也沒往心里去,這會兒照樣和大家聊得歡實,津津有味地聽旁邊生講新聞。
“你們知道這次最轟的是什麼嗎?隔壁a中有個育生,理科,靠文化競賽保送京大了!據說還是個帥哥!”
有人震驚,“我去,怎麼回事啊,不都說特長生文化課不行嗎?”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確實是很多人對育生的印象,當然,百分之九十都沒錯。
梁逢雨爸,梁平松梁教練,就帶著三中校隊這麼一群“人”。
梁逢雨去過隊里幾次,跟他們混得也蠻了,今天來的路上還聽見兩個邊走邊聊天:
“媽的,老子ab卷沒看清,好像填反了。”
另一人安:“沒事,你填正填反都一樣。”
“……草,也對。”
在育生平均文化水平都不怎麼樣的現狀下,梁逢雨還真不太信,咬著吸管說,“以訛傳訛吧?”
“不知道。他好像也不是突然冒上來,高一績就還可以,就是人蠻渣的。”旁邊有人說。
“怎麼個渣法?”
“我聽的版本是他要麼不談,要麼同時談好幾個?而且他好像也不介意被戴綠帽子,蠻神奇的。”
“玩得花啊……”
聊夠了八卦,大家把估分報給班主任,就算完了。
擺高考這柄懸在頭頂的大劍,連素日不茍言笑的班主任葉士也沒了架子,跟們靠著講臺,科打諢了好一會兒。
梁逢雨跟孟好在校門口分開,去停車棚取車,第一眼沒看到自己那輛檸檬綠還沒太在意,再看一眼,腦袋嗡一聲——
居然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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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監控室,梁逢雨不死心地回放三遍,視線都快把屏幕瞪穿了。
就眼睜睜看著那個穿黑短袖的小個子男人,在一眾自行車里選妃似的挑中的,拿鉗子咔嚓一下剪斷鎖鏈,隨后大剌剌騎車揚長而去。
竟然沒一個人察覺到異常。
“警察說沒拍到正臉,找回來的希不大。”梁逢雨靠著前臺,借警局電話撥給梁星鳴。
車找不回來,上那頂著烈日抓賊的勁兒也不見了,有點懶洋洋的。
“怎麼這麼倒霉啊,你不是才丟了手機嗎,想好怎麼跟老梁代沒?”梁星鳴那邊時不時響起敲鍵盤的聲音,大概在網吧。
“我也不知道,要不就說是你丟的吧。”
那邊嗓音陡然高起來,“梁逢雨!”
“哎開玩笑啦開玩笑。”這個弟弟就是很容易炸,梁逢雨恢復了正形,“你幫我個滴滴吧,到離咱們學校最近那個派出所,我剛看了這邊不好打車。“
“是不是梧江中路那個派出所?”
梁逢雨往墻上看了眼,“對。”
“知道了,我讓我朋友過來。你等著,他陳清霽。”
怎麼,他還認識開滴滴的朋友?
梁逢雨掛了電話,坐到門旁的走廊椅上。有人來來往往,自玻璃門時開時關,外邊的熱氣也跟著一浪一浪撲進來。
半分鐘后,抓進來七八個打架斗毆的,空間一下仄起來。
梁逢雨走到門外。
烈下,世界明亮得過分,連香樟葉邊緣都被照了白,像曝過度的一幅畫,視野卡了半幀,才慢慢清晰起來。
梁逢雨看到自行車棚那走出一個男生,量頎長,穿黑上黑運,一黑,模樣很酷哥,一只手扶車把,調子疏懶,“我辦了加急,四天就能拿到新份證,舊的那張你要是喜歡就留著,不過我建議還是扔了,沒意義。”
他后的短生咬了咬,負氣道:“你知道是我拿走的,干嘛不來找我。”
“你能輕易還我?”男生睨一眼。他是高鼻梁,薄眼皮的長相,這麼看去有點兒拒人于千里的冷。
生像是被噎了下。
他沒再搭理,走了幾步忽然停住,出口袋里的手機掃了眼。
生大概不了他這無視的態度,跺了下腳,恨恨追上去,“陳清霽!是不是因為后來我談了?可我、我那是為了激你!而且現在已經和他分手了!”
梁逢雨挑挑眉。
這就把底子抖干凈了,沒戲。
“所以呢?”那個陳清霽的男生不為所,收了手機,還是懶洋洋的樣子,看一眼,就像大發慈悲地說,“這麼告訴你吧,我不介意這些,我真喜歡誰,當小三也無所謂 。”
生唰一下抬起頭來,口劇烈起伏,不可置信般瞪著他。
他也就任看,一副吊兒郎當、道德敗壞的樣子。
“那,那你載我回家,”僵持半晌,生敗下陣來,也可能是打算迂回,談判一樣地說,“這里打不到車,你載我回家,我把份證給你。”
陳清霽:“我得接個人。”
生明顯不信,“你不是就過來辦個份證嗎,能接誰?”
“接我。”梁逢雨終于有了說話的時機,從涼門廊里走下臺階,眉目鮮妍,像夏日里盛開的一株山茶。
指了指陳清霽的車后座,沖那生一笑,“不好意思啊,這位子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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