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立春剛過，江市。

大清早出門的人們著手，一張口便籠著團團白霧氣。整個城市便在這料峭的春寒中，開始了一天的車水馬龍。

離規定的打卡時間還有半個多鐘頭，齊辰卻已經端坐在了工作間里。

這是他來到廣和文保護有限公司的第二天。昨天看的那十幾頁員工手冊里的容還未消化，負責人董明波便在下班前丟給了齊辰一個修復任務。連門都沒清就讓一個剛畢業的新人直接上手做實質的事，可見這家公司確實正缺人手。

中央空調靜靜運轉著，工作室溫度適中，只是沒放加，微微有些干燥。這樣的環境對人來說并不是很舒適，但是卻適合某些遇容易到破壞的件。

比如齊辰手里的這把青銅刀。

在冷兵中，刀算得上是最常見的一種了。可青銅刀在其中，卻只占著極小的份額，能見到一把很是不容易。因為青銅質地雖然堅，卻非常生脆，易折易損。

齊辰手里的這把刀窄而薄削，長約一尺六寸，單刃微弧，刀背稍厚，背上有扉，鏤刻一排齒狀，給纖長流暢的刀平添了幾分猙獰之，鑄工堪稱致，唯一的缺憾大概便是刀頂端的斷口了。

這是一把殘刀，從刀刀盤連接斷兩截。

斷掉的刀盤此刻也躺在這桌臺上，盤側均勻地刻著一圈豎紋，上面連著半截魚鱗紋圓刀柄。再往上，原本該是柄首的地方卻空空如也。

昨天董明波拍著齊辰的肩膀代：“那把刀缺了幾樣部件，刀盤前兩天剛找到，還個柄首和兩顆玲瓏寶珠。你先把找到的這部分修復一下。要求就兩個，一是細，二是速度，別的沒什麼。怎麼樣，很簡單吧？不要有力，小伙子還是很有前途的，好好干！”

齊辰當時就在心里默默吐了一口：細和速度相加就已經是最高要求了，還能有別的啥？……簡單個蛋！

不過今早看到這刀的實模樣后，齊辰的力還真就小了。

因為這把殘刀不論是刀還是刀盤，都泛著暗金的金屬澤，既無銹斑也無污跡，平鋒利，刀面可鑒影。

真的可……以……鑒……影……

窗外的恰好從某個角度落在那如水的刀面上時，反的簡直能亮瞎齊辰的眼。

呵呵。

這特麼本就是個現代工藝品吧？！哪家青銅從土里挖出來后能長這樣？年代的痕跡呢？古樸厚重的文化質呢？逗我？！

“篤篤篤”開著的工作間門被人不不慢地敲了三下，齊辰抬頭，就見董明波背著手踱進來：“小齊啊，這麼早就來啦？有干勁！不錯不錯。”

齊辰站起：“早，董主任。”他翻過公司部的員職務樹，董明波明明是一把手，卻偏偏喜歡讓別人喊他主任，也不知這是個什麼奇葩**好。

不過要真說起來，這個廣和文保護有限公司奇葩的地方多了去了。

比如那條“有自衛能力且命者優先”的招聘要求；比如這公司的部門劃分，什麼執行組、監管組就算了，那個善后組是什麼鬼？！而且齊辰為文修復專員，被分進后勤組真的不是因為手抖點錯了麼？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齊辰都不敢多想，怕想多了越發覺得自己進了個了不得的地方，仿佛隨時會被“打非”“打?黑”之類的工作小組作為窩點一舉端掉。

不過齊辰是個俗人，公司結構也好，職務稱呼也罷，對他來說都是虛的。雖然這公司看起來不太靠譜，但是合同十分正規，工作環境很不錯，目前看來給他安排的工作事務也沒什麼偏差。

當然，最重要的是薪酬不錯，還包食宿。沖這兩點，齊辰就愿意暫且忽略那些奇葩之，在這里先干下去，反正那些對他這麼個小職員也沒什麼太大影響，他只管拿著工資做分之事。

“怎麼樣？小齊，有困難嗎？”董明波站在桌邊，擺了擺手讓齊辰坐下接著做自己的。

齊辰搖了搖頭：“我看了一下，這刀保護得很好，基本不用做什麼前期理，斷口也沒什麼大問題，稍微銼一下，出了新碴做個小坡面就可以焊，最后理一下，就基本看不出來了。”

董明波不知為何角輕了一下，問道：“要銼斷口？”

“額……對。”齊辰一時不知道他這話的用意是什麼。想了想，覺得董明波雖然是公司負責人，但是修復這方面畢竟還是業有專攻，他可能只是不太了解的細節，所以順口問問。

誰知董明波默默看了眼桌上的殘刀，然后有些猶豫地沖齊辰道：“那個小齊啊……”

齊辰靜候指示：“嗯？”

董明波：“銼斷口和焊接的時候，下手溫和一點兒。”

齊辰：“……”

董明波：“……”

齊辰：“主任你說笑了。”

董明波：“沒有。”

齊辰：“……”

兩人大眼瞪小眼沉默數秒，董明波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道：“就這樣，你忙吧，回頭修復好了拿給我，我下午3點前都在辦公室。”說完，他便又著他那中年發福長出來的微凸的肚腩，溜達了出去。

齊辰眨了眨眼，復又低頭看著斷刀，實在不懂剛才董明波那一瞬間類似牙疼的表是怎麼回事。

銼斷口下手溫和點就算了，焊接怎麼才能算溫和？！用火舌輕輕嗎？！真是夠了……

他本以為這斷刀不過是董明波打著文的幌子，臨時找來試一試他的實水平的，不過現在看來，董明波似乎還真心疼這刀的。

不過試驗品也好，工藝收藏品也好，到齊辰手里都一樣。

他將過腕的袖子翻到小手臂上，活了一下清瘦的手指，而后打開一旁的工柜，挑出一把扁平板銼，拿起刀，翻轉著比對了一下斷口方向，便埋頭工作起來。

齊辰之前的預估沒有錯，這把斷刀修復起來確實沒費什麼功夫。清洗、除銹、補配之類的都省了，也不用作舊。當他一氣呵，完最后一個步驟，站起來松了松筋骨時，離午飯點還有將近半個鐘頭，基本滿足了董明波細加速度的要求。

從柜子里拿出一塊專門的清潔布，齊辰細致地將這把青銅刀最后又拭了一遍，而后收拾了一下桌臺，將刀裝進了那個造型古樸的細長實木匣中，便去找董明波了。

廣和這家公司并沒有像很多公司一樣，在某個寫字樓里租個一兩層做辦公場所，而是在江市東區直接買了塊地皮，建了一棟雙子型辦公樓，一棟員工宿舍，圈在一個院子里。從外面看，辦公樓只有三層，宿舍樓也不過五層高，墻上爬著一層綠植，總有些老舊，在高樓林立的商圈里顯得毫不起眼。但是樓里卻布置得簡潔大氣。

齊辰所待的工作間在a座三樓，和董明波的辦公室同層。他抱著裝著刀的木匣，一直走到走廊頂頭那間辦公室門口，抬手在敞著的門上敲了敲：“董主任。”

坐在深棕木質辦公桌后的董明波放下手中的文件，沖他招手：“哦，小齊來啦，進來吧。怎麼？刀修好了？”

“嗯，您看一下行不行。”齊辰走過去，將木匣遞給他。

“我看看啊。”董明波接過木匣打開，卻并沒有手將刀拿出來，而是直接就著木匣細細端量了片刻，過了一會兒點點頭把木匣合上，輕放到辦公桌上，而后笑瞇瞇地沖齊辰道：“不錯，斷口接得很自然，辛苦了。你回去吧，再忙一會兒就該到飯點了。哦對了，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

“好，那主任我就先回辦公室了。”齊辰點了點頭。他剛職場，還有些不太適應角的轉換，總下意識地把領導放到學校里導師的那個位置，敬重，但并不怕他。更何況董明波一直都是笑瞇瞇的，非常隨和，沒什麼架子。于是齊辰也就沒那麼拘謹。

他走了兩步又回頭對董明波道：“主任，這刀做得漂亮的，有名字麼？”

“有啊！”董明波看了眼木匣，道：“你看到刀扉上的齒花紋了吧？”

齊辰點頭。

董明波：“刀的名字和這造型很搭，龍牙。”

齊辰：“……”

董明波：“怎麼？”

齊辰了角搖頭道：“沒，就是想起來以前在哪兒看過有把妖刀也龍牙，刀被擊碎了，后來傳說宋朝時候被人挖出來，給包公做了龍頭鍘。”

董明波眼睛都不眨一下：“哦呦好巧！”

齊辰：“……”表示驚訝的時候記得表也要同步答應我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