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多裡路程,張聞風花了半個時辰輕松返回,還稍岔了點方向,走進了禾溪小鎮,索從鎮子西頭穿過來,低鬥笠,不打算多做停留。
一個散漫行走的遊檄,手中牽著的黑狗突然衝他狂吠。
那瘋狂呲牙架勢,仿佛與他有不共戴天大仇。
遊檄趕忙攥手中繩索,不讓狗子咬到人,上下打量道袍有幾破損,手肘、肩膀和後背沾染著拍不掉青苔泥沙痕跡的道士。
目陡然一凝,他看到對方右側道袍下擺,有幾滴乾涸的新鮮跡,立刻抓住腰間刀柄,後退一步喝問:
“你是甚麼人?在哪修行?”
附近街邊蹲著的閑漢潑皮,像是聞到腥味的蒼蠅,站起紛紛圍了過來。
卻沒誰造次,道士腰間有劍,他們嗑著瓜子看熱鬧。
張聞風手從懷裡取出白玉牌,對戒備的遊檄亮了亮,低聲音:“道錄分院辦事,你要過問?”
遊檄識字不多,認得牌子的八卦紋式樣,和“道錄分院”幾個字。
嚇得他一個哆嗦,踹一腳還在起勁喚沒半點眼力勁的狗子,將狗子揣得“嗷嗚”一聲夾起尾繞去後,忙出笑臉,哈腰賠禮:“不敢,不敢,小人冒犯,請大人恕罪!”
只有些奇怪,道錄分院那些爺不是掛的黑鐵牌子嗎。
這位爺怎麼是玉牌?
隨即想到這位道爺份或許更高?他腰彎得更低了,哭無淚,太他娘倒霉。
閑漢潑皮們可比狗子懂事多了,一個個立馬裝路人,飛快遁走。
這種嚇死人的熱鬧,不看也罷,混子們沒幾個不機靈的。
“算了……咦。”
張聞風不會與一個巡街的遊檄置氣計較,待轉走人,他突然發現對方上泄出一鬼氣,很微弱晦,稍顯即斂,但他與魂、惡鬼、煞鬼、遊魂都有接打過道,對鬼氣很是敏,立刻便察覺到了。
走向躬著子不敢彈的遊檄側後。
那頭警惕注視的黑狗覺到冒犯,猛地又站起,正待撲咬,被張聞風鬥笠下的眼睛一瞪,施加靈眼的眼神落到狗子眼裡,頓時把狗子給嚇尿,趴在地上“嗚嗚”討饒往後退。
遊檄更是嚇出一背的白冷汗,狗爺您別給老子招禍啊。
這一口嗷下去是痛快了,到時四條狗砍了都不夠賠的。
還好道爺殺氣重,欺怕的狗東西嚇萎了,他一顆心放回腔子裡落到實。
張聞風看到遊檄躬出的後脖頸下方,脊椎骨皮有一片淡淡烏青,有一個不規則似眼狀的小玩意,斜翹著,在他靈眼的注視下慢慢合攏。
“鬼眼宿魂。”
張聞風訝然,在心中自語一句,還真有這種能糾纏三世的宿鬼,前世他當鬼故事聽的,沒想見到了真家夥。
而且這種宿鬼與人一,再靈的狗子都不可能“看到”。
“起來吧,你也是職責所在,不追究你的衝撞。”
張聞風繞到連道“是是,大人您大量”的遊檄面前,低聲問道:“你什麼名字?是不是十多歲後經常做同一個夢?醒來後卻想不起來到底夢到了什麼,只有一點約的印象。”
遊檄像見鬼一樣猛地抬頭,只看到低的鬥笠下方出的下,忙又低頭。
這個隻家中爹娘知道,後來每年總夢到三兩次。
時間久了,他也不怎麼當回事。
沒想到今天被個陌生人一口破,
他心頭升起一莫名恐慌,低聲道:“小人顧全,確實經常做同一個怪夢,事後怎麼都想不起來,隻覺著像是經歷過那個夢境,好像是與一雙紅鞋子有關……大人,小人上是不是有甚麼不妥?” 張聞風點點頭,都合上了,既然遇見,便解了這份孽緣,當是積賺功德。
“你撞了不乾淨的東西,被纏上了。”
遊檄臉都嚇白,汗豎起。
在民間,不乾淨的東西,髒東西都是指代鬼。
他忙拱手作揖,可憐低聲請教:“求大人您發發慈悲,指點下小人該如何破?小人有酬謝,必有酬謝!”
這事他連婆娘都沒告訴,免得碎婆娘嚼舌頭,傳來傳去名聲不好聽。
張聞風見街道兩頭圍了好多不敢走攏在遠看熱鬧的人,還有幾個遊檄,鎮上有認識他的人。
他不兜圈子了,低聲道:“你準備小三牲祭品,就是現宰的新鮮鴨魚,還有三升糯米,紙錢元寶香燭若乾,和一件你穿過不洗的舊服,明日是九月初三,你帶著品,酉時四刻後,到附近仙靈觀請張道士做法,幫你驅鬼。”
道觀所在約十裡范圍,負有保一方不妖邪侵犯的職責,發現鬼做祟,他這個觀主責無旁貸有理由出手。
只是規矩傳了五百多年,能記得和遵守的估計不多。
對他來說解除鬼眼宿魂糾纏,不是什麼為難的事,算是順手為之。
說完,往東頭快步走去,留下在原地低聲念叨怕記不住的遊檄。
信與不信,來與不來他則管不了,反正這東西在上,十年還要不了命。
街頭擋著路的人群忙往兩邊分開,包括三名遊檄,那個顧全的遊檄又是作揖又是躬,可憐,大家都看在眼裡,什麼個況能猜到一個大概。
最怕就是踢到鐵板,衝撞路過行事低調的大人,惹來天大麻煩。
張聞風回到道觀已經是未時三刻,黑驢聽得靜,扯著嗓子便來了一曲驢歌,張聞風隻得先去把黑驢照料了,再自己生火做飯。
簡單地吃完,換上乾活的舊,把驢廄清理衝洗乾淨。
從雜房抗出木犁,把吃飽喝足休息了一陣的黑驢牽出來,陷害他的賊窩被剿滅,他放下心事,今日終於有時間,可以去把那塊拔掉秸稈的旱地犁了,為種冬麥做準備。
前兩日,他哪有心耕地。
至於以前種地的駝背,不說也罷,他心中大致還是有數的。
不能因為得了散人份,便瞧不起種田了。
銀錢是一回事,師父的教誨“修行之人需知人間疾苦,真正的道,在日常生活尋找悟”,他覺著說得極有道理,雖然師父自己都沒有到“道”的邊緣便仙逝。
待他什麼時候突破,可能便不需要下田種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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