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妧第一次來到收容所時沒引起任何轟，像一滴雨落進池塘，還沒來得及暈開幾道漣漪，就無聲無息溶水裏。

電梯停在地下二層，眼前所見是三個醒目的黑大字：生活區。

顧名思義，是供危險系數較低的超自然生日常活的地方。

據導在手機里的地圖來看，以中心廣場為軸心，這個區域環繞了電影院、圖書館、健房在的各項場所，儼然一個微型城市圈。

沒想到這所國家機還人化，原本以為收容所會和監獄一樣了無生趣。

白熾燈照亮四周映著冷的雪白牆壁，這層建築里不知為何鮮有生活蹤跡，林妧四張，才終於在角落裏瞥見一道人影。

那是個背對的小男孩，正一不地俯下子，似乎在地上尋找什麼東西。

「小弟弟你好，請問……」

好奇上前，話沒說完就被死死堵在嚨里。

——離得近了，才得以見到那男孩的全貌。對方不算高，形纖細，穿著件素凈的白襯，一切彷彿再正常不過，除了他空空如也的脖頸之上。

小朋友沒有腦袋，脖子斷面上居然是合的皮，看上去雖然並不腥，詭異驚悚程度卻還是不小。

這……無頭○士？佐○偶像？魔法○？

信息量棚的大腦飛速運轉，與此同時不遠傳來一陣稚的音：「喂，新來的，看這裏！」

應聲去，在牆角發現一個圓滾滾的皮球狀。

嗯，仔細一看不是皮球，是男孩的頭。

「就是你，幫我把腦袋放回脖子上！」

那顆頭又開始說話，聲音糯糯，語氣倒是邦邦。

在極短暫的一陣愣神后，林妧依言將腦袋抱起來。

他的皮，帶著一點點嬰兒，指尖按其上，如同陷一團綿綿的棉花。但它著實太過冰涼了些，在暑氣蒸騰的夏日裏，彷彿一塊溫度全無的冷玉。

林妧很不合時宜地想，原來人的頭部不僅大小形狀像西瓜，抱起來的覺也是沉甸甸的，像是了。

如果破掉的話，溢出來的水應該和摔裂的西瓜沒什麼兩樣吧。

今天下班回家喝西瓜好了。

男孩不知道這個陌生人對自己稀奇古怪的聯想，皺著眉問：「你是這兒的新員工？」

林妧把腦袋平放在他脖子上，揚起角點頭：「對啊，我林妧。你什麼名字？」

在頭部與斷面接的剎那，二者頓時嚴合地黏合在一起，男孩雙手上抬，把腦袋扳正。

直到這時，林妧才得以完整地觀察一番他的長相。

毫無的恍若白瓷，在白熾燈線下近乎明，能清晰見到藤蔓一樣遍佈於手臂上的青灰管。清瘦的面部廓乾淨流暢，丹眼微微挑起勾人弧度，右眼眼尾則有顆緻的小痣。

這是張完無瑕的臉，漂亮得趨近於不真實。

他的聲音也是死氣沉沉的，帶了點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傲氣：「陵西。」

「陵西？」

重複一遍這個名字，念出疊音時舌尖抵住下齒，聲線脆泠泠。

念完了，又彷彿想起什麼般低下頭，從挎在肩上的帆布包里拿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紙袋：「這是送給你的見面禮。」

做「陵西」的男孩冷冷看一眼，遲疑片刻后手將其接下，慢慢打開包裝。

「皮泡芙，我親手做的。」林妧很是期待地朝他眨眨眼睛，「餡是黑糖珍珠。」

陵西沒說話，垂下羽般漆黑纖長的眼睫，看向紙袋裏的陌生食。

深咖，圓圓滾滾的一團，表面附著了一層細末，讓他無端想起……髒兮兮的土塊。

收容所里的食材千篇一律，早中晚清一營養餐，配料與口味這麼多年從未變過，導致大部分員對食無無求，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萬事大吉。

他沒抱太大興趣，卻破天荒發了回善心，不忍打擊眼前這個滿懷期待的小新人，於是慢吞吞將其送口中。

首先接舌尖的，是原味皮淡淡的香甜氣與醇厚的可可味道，帶著些微苦氣息，瞬間將食慾猛地撬開。

隨著上下齒逐步咬合，曲奇餅乾般脆爽香的外皮碎裂於齒之間，與此同時里的雪糕油和黑糖珍珠一併裂。珍珠圓潤飽滿，彈十足，散發著淡淡的黑糖香氣，咬開時滲出一沁人心脾的涼意；油則散發出濃郁甜香，口順、口即化，雪糕的涼爽將夏日悶熱一腦驅散殆盡。

陵西神一頓，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可可完中和了霸道的香氣，使其嘗起來甜而不膩。皮顆粒清脆爽口，與黑糖漿、油醇香、可可微苦融合混雜，把整個口腔徹底引。

他從誕生到現在，似乎從沒吃過這種口的食，油蓬鬆，彷彿輕飄飄的雲朵被銜在口中，味得人捨不得咽下。

林妧過了好一會兒才俯下子問：「怎麼樣？」

陵西垂眸掩下眼底翻湧的驚喜，舌尖仍裹挾著未盡余香。他不答反問，語氣終於不那麼冰涼：「你是廚師？」

「也可以這麼說吧……」林妧漫不經心笑了笑，「我除了做菜，好像沒有其他什麼本領了。」

這番話倒是與本人的氣質格外相襯。

林妧形纖細高挑，看起來不到二十歲，一雙琥珀的桃花眼在微笑時彎起細微弧度，邊總是掛著笑，一副弱弱的好脾氣模樣。

不過……

「你不害怕嗎？」陵西狐疑看一眼，「就算是正式研究員，第一次見到我腦袋摔下去時也會被嚇一跳。」

「為什麼要害怕？收容所是專政機關，屬於國家機。」林妧一本正經，「四捨五，我就是國家的人。」

男孩出了困的神。

「話說回來，我還不知道你的編號。」

林妧從帆布包里拿出一本皺的《員工手冊》：「我看看……這上面說，如果知道了你的編號，就能在網員工通道里查詢到相關信息。」

「159，人偶。」

陵西淡淡抬眸，瞳孔猶如黯淡無的黑曜石，的確了幾分活的神采。

林妧點點頭：「喔，難怪你長得這麼漂亮。」

這句誇讚飄然而至，男孩子倉促眨眨眼睛，不自在地紅了耳，又聽旁的人道：「我聽說這裏收容了上百種超自然生，可生活區為什麼這麼空曠？」

「能在這一層活的，都是自我意識極高、能正常融人類世界的D級和C級生，其中絕大部分擁有在收容所之外生活的特權。」他半垂眼睫，「所以心甘願留在這裏的，都是蠕蟲一樣懶得彈的死宅。」

林妧：？

我罵我自己？

瞭然「哦」了一聲。

按照危險程度從大到小依次排列，收容被分為S、A、B、C、D四個等級，B級及以上有可能對社會產生威脅。

其實生活區玩樂健樣樣備，每個人都配備有獨立房間不說，吃的營養餐還不用花錢，簡直死宅聖土，一旦安家就懶得挪窩。

但他們卻選擇去人類社會當朝九晚五的社畜，實在是很有理想。

或許是太沒有理想了也說不定。

陵西眉頭皺得像面對班級倒數第一的班主任，繼續解釋：「更何況能獲得批準在這一層生活的之又，大部分被關在收容所的傢伙要麼是殺人不眨眼的瘋子，要麼就不存在自我意識，只能被關押在地下六層——像你這種低等級的員工不備前往那裏的許可權，在我的印象里，只有高級研究員、特遣隊和管理層有資格下去。」

收容所等級嚴明，廚師、清潔員等生活服務類員工許可權極低，只能在生活區活；再往上，依次是保安隊、研究員、特遣隊和管理層。

林妧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重複一遍：「特遣隊？」

陵西冷嗤一聲，答得毫不猶豫：「那也是一群瘋子。」

跟前的年輕人出疑神，他懶懶補充：「特遣隊由人類英和收容生共同組，負責理保安隊無法控制的高危事件。我見過其中幾個員，無一例外都是奇奇怪怪的傢伙。最值得一提的是，因為單純無害的收容缺乏攻擊力，所以特遣隊里的異生員都選自地下六層，任意挑出一個，都能把你撕得碎——不過那些傢伙神出鬼沒，基本不會在這裏出現，否則我一定會被煩死的。」

行吧。

林妧言又止，把正出口的話咽回肚子。

沒等再開口，後忽然傳來一陣歌聲。

澄澈的青年音極富磁，被空調冷氣吹拂至耳畔時，猶如淌過一汪靈清泉。他採用了男高音聲唱法，醇厚聲線縷縷，自帶著渾然天的高級歌劇。

可是！為什麼！他唱的是！《今天是個好日子》！

還是深又投，特意把每個字音拖長，聲聲調飆到天上去的那種。

就像四川泡菜和西冷牛排同時被吃進裏一樣奇怪。

跟前的陵西神一冷，用滿是嫌棄的目向後；林妧循著視線轉，見到一個造型古怪的年輕男人。

個子很高，冷青的皮薄薄一層覆在骨架上，金黃髮如未經修剪的枝葉般蓬蓬翹起，細長雙眼則是黯淡的紅，好似浸一片濡鮮。他五緻，神冷峻，中世紀貴族燕尾服襯出青年修長纖細的段，顯得格外清冷高傲——

才怪啦！

為什麼這個長相很高冷的外國小哥哥腦袋上會別著一個心發卡，而且他抱在懷裏的絕對是卡通角立牌吧！上面還白紙黑字地寫著「歡迎來到歧川漫展中心，和克蘇子一起玩耍吧」啊喂！確定不是直接從漫展會場順手牽羊過來的嗎！

男人冷冷抬眸，語氣淡漠：「新人？」

這副神態和語氣配上被他抱在懷中的卡通立牌……果然很違和啊！求求你不要凹人設可不可以！

陵西毫不掩飾嫌棄的意味：「編號32，癡漢死宅漿好者。」

男人聞言斜睨他一眼：「死人臉可拆分充○娃娃。」

「漿好者」是指吸鬼嗎？

林妧整理好紛思緒，象徵扯出一個笑：「你好，我林妧。」

見對方沒反應，為了緩和氣氛補充一句：「克蘇子很可呀。」

如同一粒星火墜落草原，瞬間燃起燎原之勢。

青年鷙的眸底瞬間被染上一層亮，他幾乎是以速湊近過來：「不是『可』，是超級宇宙無敵炸級別可！你也看《克蘇子的悠哉日常》嗎？」

再笑的話就要裂開了哦！把原本的高冷形象拋棄得這麼徹底真的沒關係嗎！

之前還覺得對方的紅瞳孔很像暈開的跡，現在看來，果然還是甜滋滋紅彤彤的草莓果醬更適合他吧喂！

林妧艱難點點頭，下意識後退一步：「你是剛參加漫展回來嗎？」

他咧開笑，得意地向展示足足有一人高的克蘇子立牌：「對對對！我cosplay的是吸鬼伯爵，像不像？」

說完了才意識到什麼，後知後覺地自言自語：「不對，我好像就是吸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