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知道。”他囁嚅地說。

又笑了。的臉在蔣中天眼前晃起來，像一個幻影。

蔣中天說：“我喝喝喝多了。”

說：“沒問題，一會兒我送你。來，再喝一杯。”

這時候，洋酒在蔣中天的裏已經沒了味，變了白水。兩個人就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來，兩瓶洋酒轉眼就了。

的臉越喝越白。

蔣中天的臉越喝越紅。

他到整個酒吧都旋轉起來，也旋轉起來。轉著轉著來到了他旁，扶起了他。他飄飄悠悠走出了酒吧，風一吹，膛裏就翻江倒海了。

門口停著一輛出租車，白的，司機好像是一個的。

他暈暈乎乎地鑽了進去，那個人坐在了他的旁。他頭重腳輕地栽到了的懷裏，覺好像在朝上漂浮，又好像在朝下沉陷。

“你住在哪兒？”蔣中天幾乎分不清是問的，還是司機問的。

“懷公寓……”他含糊不清地說：

車開了。

這人上有一香氣，不是香水味，不是胭脂味，而是人的香，幽幽的，的，令他骨穌眼餳。

兩年來，他經常泡在窩裏，聞慣了那種虛假的刺鼻的香氣，此時，他如同沙灘上幹了無數日子的魚，一下被水吞沒了。

於是，他混混沌沌地昏睡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覺到車越來越顛簸了。

他醒過來，一下想到，從那個酒吧到他的住所之間，都是平坦的大街，怎麽會這樣坎坷呢？

他掙紮著抬起頭，發現車正在荒郊野外行駛！前麵的一條坑坑窪窪的土道，車燈出去，土道慘白。兩旁是歪歪扭扭的柳樹，匝匝的柳葉就好像是一頭頭發。遠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猛然想到了洪原之死：一天晚上，他鬼使神差地跟一個不明份的人走了，結果車毀人亡……

他的酒陡然醒了一半，一下坐起來，盯住了。

車燈的反照在的臉上，顯得更白了。

“這是朝哪兒開？”

“到我家裏去。”輕地說。

“你家在哪兒？”

“南崗子。”

“南崗子是什麽地方？”

“是一個村子，我在那裏租的房。”

那個司機一直沒有回頭，專心致誌地朝黑暗的遠方行駛著，蔣中天隻看見一頭黑發。

“為什麽要到你那裏去？”

“剛才，車開到了懷公寓，怎麽都不醒你。我不知道你住多號，隻好把你帶回來了。”

說話間，車果然開進了一個村子，七拐八拐地停在了一個鐵門前。

付了車費之後，扶著蔣中天下了車。

蔣中天四下看了看，村子裏一片漆黑，沒有一家點燈，所有的房子都黑糊糊的，有一種森之氣。而且他沒聽到一聲狗，這不符合農村的常態。

拿出鑰匙打開了鐵門，然後手來扶他。

蔣中天到不是來扶他，而是來拽他。

他小聲說：“我想回去……”

“回哪兒？”

“懷公寓。”

“等你回去，天都亮了。”

把他拽進來，把鐵門關上了。

實際上，這時候蔣中天還沒有完全醒酒。他模模糊糊地覺到，這個房子好像是坐南朝北的。

房子裏很簡陋，隻有兩樣東西：

地上一張床，鋪著黑白格的單子；牆上一幅畫，著名的黑白木刻《一個人的難》。麥綏萊勒的作品一直為無產者擂戰鼓，為資本主義敲喪鍾。

進門之後，就剝掉了蔣中天的服。

接著，也下了自己的服。

蔣中天突然醉醺醺地問了一句：“你什麽名字？”

抱著他摔到了床上，低聲說：“完事再告訴你。”

這人看起來很寧靜，實質上非常狂熱。好像貪的孩子吃冰棒一樣把蔣中天吸吮了一遍又一遍，最後隻剩下了一瘦仃仃的木兒。

蔣中天在仙境和地獄之間上下升降，他到自己活不過今夜。不過，他慶幸自己得到了這樣的死法，比洪原幸運多了。

當第一縷曙爬進窗子時，疲憊地從蔣中天的上翻落下來，平靜了一會兒，說：“我梁三麗。”

就這樣，蔣中天和梁三麗混到了一起。

蔣中天後來才知道，李作文請他吃飯的第二天，梁三麗就悄悄離開了萬能公司。

南崗子村這個房子是離開萬能公司之後租的，暫時還沒有出去找工作。

“為什麽辭職？”蔣中天問。

“不為什麽。”淡淡地說。

這時候，他們一起坐在蔣中天住所的臺上曬太。十九樓。

朝遠去，高高矮矮的樓房好像大大小小的石頭，麻麻，無窮無盡。渺小的人類如同石兒間的小草，頑強地生長著。在狹窄、兇險、重的環境中，每個人都學會了存活的雜技。

蔣中天又問：“是不是李作文對你有什麽……過分的舉？”

梁三麗清清楚楚地說：“我早就和他睡在一起了。”

蔣中天的心一下有點不舒服。

梁三麗把臉轉向了他，說：“他可是黑社會老大，你了他的人，怕不怕？”

蔣中天把話頭引開了：“他什麽時候來哈市的？”

“好像七八年了吧。最早，他在哈市搞水果批發，欺行霸市，在市場沒有一個人敢惹他。後來，他幹脆不做生意了，拉了一群兄弟，專門收保護費。那期間，有幾個人先後被他割斷了腳筋。再後來，他搖一變，了拆遷辦公室主任，那些釘子戶一聽他的大名，都乖乖地把自己拔了。去年，他立了萬能公司，想做誰的生意就做誰的生意。”

“他霸占了你？”

“不，我是自願的。”

“你喜歡他？”

“不知道。”

太偏西了，他們進了屋。

梁三麗走到寫字臺前，翻了翻那本《聖經》。這本書很厚重，褐封麵上燙著金字，四個角包著黃銅皮，像一隻致的匣子。

說：“你信它嗎？”

他說：“不信。”

說：“那你為什麽還看它？”

他說：“我隻是想學學欺騙的藝。《聖經》說，神世人，耶和華頒布的十誡之一就是不可殺人，可是他自己卻大開殺戒。遭到他擊殺的人，有數字可查的，就有九十萬五千一百五十四個。沒有數字可查的，那就更是不計其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