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枯寒。
素嬈守著兩副棺木,直到長夜破曉,燈燭燒盡,站起來,準備去李家尋些強力壯的仆從,送棺木出城。
誰知剛拉開門,被眼前這場景怔了怔。
“你們……”
幾十個人影堵在巷子口,見到主迎了上來,為首的人是李家外院的管事,對揖手道:“素姑娘,我們是來送夫人和素先生最後一程的。”
來得有小廝有婢,皆是臉,一個個端著紙錢香燭,準備的頗為齊全。
“夫人以前總說在這縣城裏沒有親人,怕將來無人收,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沒辦法像姑娘一樣,為討回個公道,可送一路還是能做到的,權當是全這一場主仆誼。”
“我還帶了夫人最喜歡的糯米糕和慣用的香。”
“我娘生病的時候,是素先生給我娘買的藥,他那麽好的人,不能就孤孤單單的走……”
“姑娘,就讓我們一起送葬吧!”
眾人七八舌的說著,像是生怕趕人,旁人出殯都是家裏人辦,李夫人夫君早逝,沒有親眷,素奉延也隻有這麽一個兒。
至於素家……都被大家下意識略過了。
人活著的時候不在意,難道死了還能上心不?
素嬈定定的看了他們許久,緩緩點頭,鄭重道:“好,那就我們一起,送他們最後一程。”
眾人齊齊點頭。
話音剛落,巷子口又傳來陣聲響,他們循聲去,見顧城穿著一素,領著銀甲衛而來,在麵前站定。
“還有我們。”
“是欽使大人,草民等參見……”
李家眾人手忙腳的準備磕頭行禮,顧城連忙攔下,朗聲道:“不必多禮,本今日同你們一樣,也是來送葬的。”
說著他看向素嬈,“姑娘,素大人乃我大雍肱骨之臣,曾與我顧家有舊,於公於私,我都該走這一遭。”
“好!”
素嬈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眾人抬著棺木出了酒館,經炭市街出城,城門已大開,守城的衛兵遠遠看到銀甲衛就避了開去。
李夫人要與其夫君葬在一,同素嬈選中的墓地不在同一個方向,是以隊伍剛上半山腰,就被李家管事的拽到一旁。
“姑娘,夫人那邊我們過去就好了,素來,不會埋怨你的,你先去安葬你阿爹吧,別誤了時辰,欽使大人還等著呢。”
素嬈順著他的視線往顧城那邊看了眼,思索片刻,低聲道:“也好,那就勞煩管事了。”
“應該的。”
李管事對著銀甲衛眾人做了個揖,領著其他人繼續上山。
而素嬈等人則調了個方向,顧城話不多,安靜的跟著,走了兩刻鍾才找到地方,默默的取了鐵鍬,開始挖土。
顧城等人對視了眼,上前幫忙。
挖好了坑,將棺木放,又把土一鏟子一鏟子的蓋好,壘個小山包,立碑、祭酒、燒紙、一整個過程雀無聲。
“顧城謝素大人當年替我家兄長鳴冤之恩。”
顧城說罷,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禮,轉而對素嬈道:“逝者已矣,素姑娘節哀順變。”
“多謝。”
素嬈微微頷首,應了聲。
顧城知道此時心裏定然難過,便招呼著銀甲衛退到了遠,看著那跪得筆直的影,有些惋惜的歎道:“爹娘盡喪,一個姑娘家孤苦伶仃的,以後的日子不知道要怎麽過……”
“素大人本家親族不是還在這兒嗎?”
有人忍不住搭話道。
“他們?我聽說素大人早年回鄉時就被攔在了家門外,這十多年兩家一直沒有來往,哦,對了,就在素大人出事之前,素家那幫子人還私自收了劉家聘禮,要著素姑娘嫁給劉唐呢。”
“你說的該不會是……我想的那個劉唐?”
“就是他!”
“這群王八蛋,這不是著人家姑娘往火坑裏跳嘛?”
銀甲衛竊竊私語,說得越來越起勁,忍不住用手肘了下自家上司,“大人,我還聽說素大人當年娶得是謝老太師的嫡,謝小姐懷孕後,言謝兩家好像有指腹為……”
顧城斜眼看他,“你想知道?”
那銀甲衛大喜,湊他更近了些,“大人願意指教,末將洗耳恭聽……”
“言謝兩家嘛,好說,我跟你說啊,它是這麽回事……”
顧城勾著話尾將他扯得更近了些,麵上笑意突然一收,抬手一掌拍在他腦門上,“你好奇心這麽重怎麽不去問世子爺呢?長本事了啊,竟敢打聽貴人的私事。”
銀甲衛冷不防挨了一下,捂著發紅的額頭忙退了兩步,“大人,你下手也太重了,咱們這不是替世子爺終大事著急嘛!”
“盛京城多族嫡,公主郡主都眼盯著他,別說做正妃,願意為妾為奴的都能從盛京城排到大燕去,偏咱們這位爺清心寡,視於無,除了上朝就是禮佛,嚇得外麵都以為他要出家……”
“這不是你該心的事兒。”
顧城沒好氣白了他一眼,警告道:“這種話以後別再說了。”
“這不就是咱們弟兄私底下說兩句嘛,大人不讓說,末將以後不提就是了。”
“那最好。”
幾人正頭接耳著,忽聽一聲驚呼,“參見世子。”
顧城等回頭去,見言韞領著竹宴和棲遲穿花拂葉而來,他一襲影青雲錦長袍,廣袖逶地,袖角繡著的寶相蓮紋隨著那緩步輕移而搖曳生姿,端的是風華絕代。
這樣的姿容氣韻,誰看了不心神恍惚?
顧城勉強定了定神,抱拳對他拜了拜,“既然世子來了,那下就先回城了。”
“去吧。”
言韞一雙清眸著那跪在墓前的影,淡聲回道。
一行人悄然離開,他邁步朝著那方向走去,竹宴和棲遲則重新於暗。
言韞來到墓前,燒紙焚香,拜了幾拜,等做完這一切後才向素嬈,素嬈照例還禮,兩人一站一跪,一冷漠一平靜,四目相接的剎那,波瀾迭起。
“素姑娘,你還要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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