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依舊如常,洋洋灑灑,下了三日。

梁州城滿城風雨，說的最多的，莫過於申屠家獨申屠流闡棄婚而走,不知所蹤；與樂正家公子一戰大傷,命不久矣。

眾人原是不知道申屠家那傳說中老來而得、口不能言的嫡名喚申屠流闡的，耐何這三日以來，不說梁州城，便是整個江湖，不知道的人怕也了。

更有,據推測,那決鬥之日現出來的瘦小丫頭若當真便是申屠家大小姐,那便絕不像所見一般，不及十歲，應是已有十三歲了。

而這樂正公子今年二十有三,兩人相差不過十歲,嫁娶也無什麽不妥。

隻可惜，申屠家那大小姐當日抱著死狗離去便未再回過家門，申屠家尋遍梁州城也沒能找出；而樂正公子,不論是想辱申屠家、還是當真看上了人家小丫頭，都是沒命娶了。

一時眾議紛然。

梁州城,一家老字號客棧臨街而立。

客棧裝潢不俗，烏梁錦柱，柱上紅漆漆地油亮均勻,還散出一雅致梅香。

這幾日客棧人來人往，客滿盈門，二樓的幾間客房因坐北朝南，幾扇窗推開還能得城外山霧迷蒙遠立如仙境的景而尤為昂貴。

客棧最南一間房，書閣文案一應俱全，至還另設小門，推開便是一襲橫欄，憑欄可坐，遠，就是梁州城外獨有一角、冷霧縈山紅梅映雪之景。

此刻，橫欄上倚坐的人手拂落白上由風帶、悄然落在他上紅梅紋絡之的輕雪，手中玉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幽幽淡淡地著遠雪景。

“公子。”

門外傳來子之聲，橫欄上之人頭也未回地道了句：“進來。”

紅子推門行至他後，抱劍低頭道：“稟公子，收到一支‘青鸞聞’，請公子親啟。”

橫欄上之人聞言，回過頭來，“‘青鸞聞’？”他似想到什麽，下瞬便道：“拿過來。”

紅子立時從懷中取出一方小竹筒，雙手呈上。

男子放下折扇接過，見得竹筒上纏繞的紅有兩道錯結在了一起。

眉間立時一凜：“此‘聞’已被劫過。”

紅子聞言一震，立時抬頭看向橫欄上之人。

男子看向遠，輕聲冷哼道：“這‘影網’是越加不把我驚雲閣放在眼裏了。”他把玩手中竹筒一瞬，淡淡笑道：“以為劫過之後原樣放回我便看不出了……卻不知我放出的‘青鸞’都有千迅結之能，每一支‘青鸞聞’都會被纏上九九八十一道一不的並締紅，‘青鸞’絕不會纏錯一。”

他將手中竹筒遞到紅子麵前：“可這一支，最後兩卻錯在了一起。”

紅子一眼看過，立時跪了下去：“屬下竟未察覺，請公子責罰！”

男子一麵練地曲指繞開紅取出竹筒的信箋一麵道：“‘青鸞聞’結繁複你看錯一次我不怪你，但‘青鸞’之下的‘飛隼’、‘鳶鷺’‘燕雉’等傳來的聞筒，纏節不過七七四十九道與四四一十六道、五道，你等若再不細細看清，我驚雲閣便當真要殆在‘影網’手中了。”

子一震，當即伏首於地：“瓔璃惶恐！”

“起來吧。”男子手執信箋快速掃過，神微一怔。

紅子起來見得，不覺一愣，開口詢道：“公子？是何消息？”

男子輕輕將信箋收掌心，五指微轉，青的薄紙在他掌心化作齏。他抬頭來便向欄外的漫天飛雪，角似笑非笑：“你猜，這消息是關於何人的？”

瓔璃心下一凜，立時想到，公子花費九年也不過培育出四十九隻‘青鸞’，而這四十九隻‘青鸞’，公子隻放在了四。

其一，是武林之首的中原巫家。

其二，是保管《奇謀錄》的塞外孔家。

其三，是皇宗帝府所在——北宮。

其四，便是此一屆清雲鑒傳承之人，端木若華之側。

思及樂正無殤境況，紅子想了想，道：“莫不是樂正家請得了端木先……清雲宗主來為樂正無殤續命？”

一手於欄外接幽雪的男子眸極靜，過了半晌，聲音微冷道：“不論是因何而來，總之，來了。”

“他？”

男子仰首間一字一句道：“你猜的不錯，是，端—木—若—華。”

紅子聽得他語氣不由輕震，而後有些擔心地開口道：“公子……當年小姐一事端木宗主並非有意與公子為難，瓔璃覺得……”

“你下去吧。”男子驀地打斷了的話。

紅子張了張，卻未敢再多說，怔一瞬，低頭應道：“是。”

男子看著欄外不語，直至聽到闔門聲響起落下，方回轉頭向了屋。

眸幽冷。

“端木若華……七年前之恥，我梅疏影豈能與你善罷幹休！”輕述間，眉峰重重擰起。

又過數日，青風寨裏，幾名歸寨的山匪匆匆奔向主寨，神不算驚恐，也算十分慌張了。

幽靈鬼老正在石屋另設的小屋中焚香叩首，似是祭奠什麽人。

那幾名山匪竟也不管不顧，直直闖進去了。

“鬼老先生！鬼老先生！”

“混帳！此你們竟也敢闖得！”幽靈鬼老起來便是一頓掌風，麵戾。

幾名山匪忙退出去，躲避不及挨了幾下掌風，形更加狼狽。

“什麽事？！”出得小石屋，鬼老負手立於主寨中，當即冷喝道。

幾名山匪一哆嗦，訥訥道：“山腰的風淩地水陣，被人破了。”

“你說什麽？！”

答話的山匪壯著膽子看了鬼老一眼，立時又低頭：“山腰的陣……被人破了。”

鬼老麵鐵青，當即怒喝道：“不是讓你們番守著麽？！如何能被人破了？！何人如此不知死活？！竟敢……”

思及什麽，鬼老滿麵鷙道：“我道百林中無那小子骨，莫不是他……”

“不是不是！”幾名山匪當即擺首，忙出聲道：“破陣的是個的，一綠……戴著個鬥笠看不清長相……”

“對對，我和兄弟幾個正吃著，就見駕著一輛馬車遠遠行過來，本想觀察下況再來向您回報……卻不料那人沒等我們放下手裏的東西就跳下馬車從腰間拔出一把劍來……”

“鬼老您是沒有看見！就那樣‘嗖’的一下躍起起碼幾丈高，兄弟幾個抬頭就看見林子上麵幾道寒一閃……等低下頭，就看見駕著馬車穩穩行過山道了！”

“我們跑過去一看，陣……陣就沒了……”

幽靈鬼老口起伏不迭，目中全是森冷：“哪裏來的妄為之！竟敢兀自破了這風淩地水陣……我幽靈鬼老定不會輕饒了這廝！”

他一言畢，五指握爪，麵上青筋漲弛，當真戾可怖至極。

樂正府中，飛雪幽落不止。

十數名侍自無傷院中快步出。

縱使得冬來這大雪一直落著未停，來回間也無一人打傘蓋，皆是端鈹托盤快步來去。

一片同這寒冬一樣沉重的傷然和鬱抑在府上之人心頭。

如這幽雪一般的縈然難止。

“夫人！夫人！不好了……爺又吐了……”

正匆匆院來的樂正家母聞得，手腳皆是一哆嗦，還未站穩便急聲道：“藍姑娘……藍姑娘可在，快去請來！”

“藍姑娘醒來不過幾日，自傷勢還未全愈不宜勞累，老爺請剛回的客軒！”

“……去請！”樂正家母聲音一陣哽咽，轉麵又道：“老婦親自去請……隻藍姑娘能不吝相救，日後我樂正家便是傾盡家力，也必還此大恩……”

“夫人……”出來回報的丫頭眼角一，立時上前摻扶：“您快別說了，奴婢這就扶您去。”

隻是行出不及數步，便見一位著青麾的年安靜踏來。

“見過夫人。”年三步外與低頭見禮，舉止間沉靜安然，如雪中青竹。

“是雲公子……”樂正家母掩下急憂之，立時回禮：“敢問公子令師姐現下如何了？小兒形不妥，老婦正要鬥膽再去勞煩藍姑娘過來一踏……”

青衫年點頭道：“我師姐正於軒由其友為運功療傷，先前囑咐雲蕭樂正公子髒腑皆傷需不時行針舒氣方不致於嘔傷元，因而讓雲蕭過來為樂正公子行針舒氣。”

“讓雲公子？”樂正夫人微一愣，轉而幾分忐忑遲疑地向麵前的清瘦年：“莫非雲公子於清雲宗下承的也是醫理之？”

雲蕭搖了搖頭：“並非……”

“那……”樂正夫人不由麵一僵。

“夫人！夫人快去……爺他……爺他！”又一名丫環急急衝出。

樂正家母心頭一愴回不及，便見那青衫年已舉步往院中踏去。

“夫人，請速與雲蕭過去。”

樂正家母心頭紛，又傷又痛，來不及多說什麽隻能急步跟了過去。

院中屋，樂正清音正守於樂正無殤榻側，見兩人進來便急急上前。

“雲公子，還請令師姐再過來一踏……”

“我師姐現下暫不能前來，還請讓雲蕭看看樂正公子。”年說話同時已是有禮地繞開了樂正老爺，行至了樂正無殤榻邊。

樂正清音微詫，見年靜靜於榻側坐下，並從袖中取出數銀針。

他與夫人憂然對一眼，幾番都想說什麽，卻礙於年已在認真行針而未敢打斷。

心便一直忐忑難安地懸著。

片刻之後，見年終於收手取回銀針，樂正清音立時上前查看樂正無殤之況。

見其氣息稍緩，麵上回了幾分平和之，這才大舒了口氣。

“不曾想雲公子亦是深諳醫理之，老夫今日在此謝過！”他說著便要向年深揖一計。

雲蕭忙將他扶起：“樂正前輩不必如此，雲蕭並未諳習醫理，隻是這幾日在一旁見過我師姐行針數次，心下幾分明了，故而一試，還請樂正前輩勿放心上。”

樂正清音一愣，看著年半晌。

其夫人也是愣著，麵不知青白。

雲蕭向兩人微點頭示意過後，便緩緩踏出了屋去。

幽雪紛然，輕輕落於年發上、上。

行出十數步，年覺到口微微刺痛，極淺聲地舒了一口氣。

雖已事先試過，卻仍舊拿不穩……年想著便微蹙了蹙眉。

冰冷的雪花慢慢飄滿他上青麾，年抬頭來見，腳步驀然輕遲。眉間現了一分怔忤和迷茫，清如璃的雙眸出神地著眼前一片白茫飛雪。

“小……小雲子！”一襲明麗的絳紫晃眼中，阿紫見了他便滿麵是喜的急步衝來。

“小雲子！小雲子！是大師姐的傳書！”紫的丫頭眉目飛揚，揚起手中信箋高聲喜道：“樂正無殤有救了……師父來了！”

年驀然一震。

心下一不知名的澎湃與熱意傾湧上來，難以扼製：“小師姐你說什麽？”

“嘻嘻……師父來了！師父一來……還怕那樂正無殤沒命娶‘野丫頭’？！”

師父……來了？

青衫年轉步便衝出院去，卻被紫丫頭一把拽住。

阿紫疑道：“小雲子你去哪呀？大師姐還沒說們已經到了呢！”

年一怔，腳步驀然止住，有些愣然地回首看。

“這信是幾日前的，師姐說當時與師父已出了中原之地……從豫州往這兒來比從荊州過來要快，所以師父們應該快到了！”阿紫欣然述完，發覺雲蕭仍舊愣著，不由皺眉道：“小雲子？你怎麽啦？”

年心下一震，緩緩搖了搖頭，有些愣然地道：“無什麽……隻是……”

“隻是什麽？？”

“心口有些莫明窒疼……”

阿紫一驚：“啊？！小雲子你可別嚇我！二師姐的傷還沒好全呢，你也出什麽事的話，師父和大師姐來了肯定不會輕饒阿紫！”

聞了的話，年怔一瞬，微微回神，不覺著麵前之人微笑道：“小師姐放心，雲蕭無事。”

紫丫頭呼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不過你要真不舒服，可要記得與我與二師姐說！”

雲蕭點頭應下，目中流輕淺。

作者有話要說：　　樂正清音：我懷疑我兒子被當了小白鼠，但是不敢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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