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
作為營造皇家陵墓的工匠,秦海關知道變是怎麽回事。
自古以來,有許多變記載。有人是雷電的緣故,也有人是在無月之夜,之貓恰好跳過骸心口所致。變有僵、、、行、詐、、走、醒等十八種之多。鬆齡《聊齋誌異》第三篇就《變》。雲居寺的大和尚,這是人在生死間的過渡期,所謂“中”。
“秦師父,實在難以啟齒啊!為盡快解決這一問題,我已把棺材運來了。”
秦海關帶著兒子去看馬車上的棺材,果然不時發出轟隆隆的聲響,似乎有人在裏麵用腳踢棺材板,馬車夫嚇得遠遠地躲在一邊。
死者的兒子也不敢靠近棺材,遠遠地吼一嗓子:“父親大人,請歇息歇息,別瞎折騰啦!大清早就亡啦,如今是中華帝國,袁世凱當皇帝。今晚,您就要土為安,放心地投胎去吧。”
若真是戊戌六君子的冤魂作祟,聽到這話還不得氣得活過來?秦北洋暗暗想要發笑。
“不會是還沒死吧?”秦北洋問。
“父親斷氣那,中國大夫,外國大夫,全都來看過,確認死得的。別看現在寒冬臘月,停在家的第一,就有蒼蠅飛過來了。”來人哭喪著臉,“家門不幸啊,這口棺材,鬧了整整三個晝夜,靜大得驚了街坊。”
秦北洋大膽地靠近馬車上的棺材,聽到裏頭有人高聲詩,斷斷續續,竟是譚嗣同遇害前的絕命詩——
“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我自橫刀向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駱駝村裏有幾個老湘軍的後代,秦北洋聽出這聲音,竟然有湖南話的腔調,而譚嗣同恰是湖南人。
喪家連連搖頭:“我家是北方人,先父是個京,怎麽可能會湖南話?必是戊戌六君子的冤魂不散呢。”
秦海關立刻把兒子拉回來,轉頭問喪家:“請問你為何要來找我們?”
“卸任的務府大臣,乃是我家世。他先父的此種況,必須盡快尋找合適地點土埋葬。若是過了頭七,恐怕將釀大禍。”
“古書上確實有這種法,是最可怕的變,會爬出棺材殺全家,還要危害四鄰八鄉,為一方的妖孽。”
“對啊,務府大臣,當今普之下,唯有建造過皇陵的秦師父才能幫我解決問題。如果埋在普通墳墓之中,本不住這口棺材,恐怕隔就會破土而出。必須尋覓純至剛的龍脈與龍才能鎮住。”來人當場掏出五十塊銀圓作為訂金,幾乎要給老秦跪下,“秦師父,我是幾經輾轉,才找到此地。今日是頭七,求您務必在明前尋到龍,讓先父土為安。”
秦海關接過沉甸甸的五十塊大洋,對方承諾事之後,再給五十塊大洋。老秦幹死幹活一年,都掙不了這麽多錢。何況年關將近,有了這些錢就可以還清房租,給兒子買幾斤好,做兩件好裳。等到明開春,還能張羅著娶兒媳婦了。
老秦地想著,便接下了這樁生意,也算是行善積德了。至於秦北洋自己嘛,琢磨著要一輩子做工匠了。偶爾,他還會夢見自己親手設計的鎮墓“大羿”,願它在緒帝的崇陵地宮平安。
遙香山,冷月寒雲,京郊大雪紛飛。
秦氏父子走在前頭,喪家裹上貂皮襖子,跌跌撞撞地跟隨,最後是馬車夫趕著一輛裝著一口碩大棺材的馬車,趁著暗夜直奔香山而去。
這一帶住著前清健銳營的旗人,原是遠征大金川的特種部隊,日後世居於此,還有乾隆朝的練武場。
清朝滅亡後,這些破落戶的孩子們,仗著世代練習武,常把駱駝村的年打得滿地找牙。自從秦北洋來到這兒,就把香山健銳營打了個遍,再也沒人敢惹他了,還了幾個旗人朋友。
碧雲寺位於香山北麓,相傳為耶律楚材後裔在元代所建,曆經明清兩朝多次擴建,乾隆年間建中國最大的金剛寶座塔,五層須彌座上聳立五座漢白玉簷式塔。日後,孫中山先生在碧雲寺停靈四年,也可佐證此地風水極佳。
不過,從未有人在夜裏尋找過龍脈,黑燈瞎火的如何觀察?也無從探究照的方向,何況這暗淡無的雪夜,上連星星都找不著。若不是為了一百塊大洋,秦海關是斷難從命的。
他也對喪家直言相告,這龍未必能找準確。但喪家沒關係,隻要是皇家工匠秦師父找的,他就吃了定心丸——重要的不是龍對不對,而是造墓的人對不對。
眾人一番輾轉,地上漸漸起了積雪。秦海關放棄了觀察龍脈的企圖,畢竟給皇帝造了一輩子地宮和鎮墓,就算閉著眼睛憑覺,他也能應到龍。
這一圈走到後半夜,人困馬乏,耳朵都要凍僵了,仍一無所獲。
棺材裏,越來越熱鬧,仿佛徹夜不眠的晚宴。要不是馬車夫收了大把銀圓,早就溜之大吉了。秦北洋實在聽不下去,就用拳頭敲了敲棺材板,囑咐裏麵的死人消停消停。
再過一個時辰,就要亮了。
走到金剛寶座塔背後,秦海關遙雪中潔白閃亮的五座寶塔,低聲問:“令尊囑埋在此地,是否與宗喇嘛教有關?”
“不錯,先父篤信藏。”
秦北洋拉著父親耳語幾句,兩人商量出了辦法:“先生,若是在白,我必幫你尋到上等的龍,但要趕在今夜,實在無能為力。何況大雪掩蓋地麵,難以完點的基本步驟。既然令尊信藏,何不遵照佛教之俗,一把火燒了幹淨?骨灰壇可就近寄放在碧雲寺,再另覓良辰下葬。難不,燒灰了還會變?”
“這……實話,中國人尋覓風水寶地埋葬先人,並非為了逝者,是為保佑子孫後代平安富貴,若是火葬的話……”
“等到明,我們父子也無能為力了。”秦海關想想這一百塊大洋也不好掙,幹脆罷了,“今夜,我負責幫你就地焚燒棺材。待明日,雪霽晴,我再上山為令尊分金點。我願隻收訂金,不再收取剩餘的五十塊大洋。”
喪家捶頓足,跪在雪地給棺材磕了個響頭:“父親大人,孩兒不孝,隻能如此,請往西極樂世界而去吧。”
秦海關拍拍兒子肩膀:“北洋,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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