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天蓮葉的湖面如鏡，微泛輕波，湖面飄著畫舫數座，曲兒遙遙傳來，在湖面上徘徊打圈兒。

幾葉小舟在叢叢青綠荷花中若若現，舟上的人出細白的荑，歡聲笑語間采摘蓮蓬，待到采得差不多了，便一一撐著竹竿往岸上劃去，岸邊已站了些許人，皆等著買蓮子。

只有一葉小舟在荷花叢中繞了許久才磨磨蹭蹭繞出來。

白白才來沒多久，劃舟還有些不練，每回兒待到了岸邊，那些買蓮子的人都已經散了。

好在有個老主顧，是和濟醫館的學徒，每每都會在這一家拿貨，一拿就是全部。

這學徒長得不像個學徒，言行舉止頗有大家風度，像個貴家子般好看，頭先來買蓮子的時候就認準了白白，采蓮們私底下皆傳這學徒瞧上了白白。

可白白卻不覺得，這個人看的眼神還沒有看蓮子的時候多，且眼神端正得很，便是看也是清澈的干干凈凈，半點沒有那些登徒子的邪意雜念。

再者，是唯一一個愿意替人蓮子剝出來的采蓮，這人一看便是怕麻煩的人，想是看準這點才一直在這買。

待到白白撐著竹竿，在湖中間繞了好幾個圈，歪歪扭扭撐著舟，帶著一舟的蓮蓬到了岸邊，青年已經在岸邊等了許久。

白白忙撐著桿從舟上一步跳到岸上，摘下頭帽，抬手了額間的汗，抱歉道：“久等了，我現下就給你剝蓮子。”抬起手時，袖子微微下，出若凝脂般細白的手臂，在下特別晃眼，額間薄汗染得眉間的朱砂痣越發醒目。

眼前遞來一條疊好的帕子，灰藍襯得那手越發皙白修長，“罷，日頭太毒，往后用長巾打蓋在帽檐上會好許多。”清潤的聲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加了幾顆青梅，清水傾注碗壁上發出叮咚聲響，于玲瓏夏日間頗有幾分清涼滋味。

白白順著那手抬眼看向他，目清澄，這人長得極好看，便是現下這麼毒的日頭，岸邊也零零散散站著幾個采蓮不時掩面看。

白白看了眼他的面容，確實好看，便是不笑時眉眼也似含笑意，給人的覺就像是夏日偶然闖仙境，驟然見一濃綠深潭，湖邊古樹繁花盛開，緩緩飄落，潭中水清澈見底，底下青苔漫布，水澤泛明青綠，越深見藍，一見便迷花了眼。

手接過他手中的帕子隨意拭了額角，又遞回去還給他，毫沒有姑娘家該將帕子洗干凈再還給人家的覺悟。

眼前的人也并不在意，接過手中的帕子收進了袖，俯抱起輕舟上的蓮蓬，“去前頭涼剝。”那語氣像是習慣了吩咐人，讓白白不由自主跟著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進了岸邊的涼亭里，青年將手中的蓮蓬放在石桌上，便坐在涼亭的石椅上乘涼。

白白忙上前開始小心地剝起蓮子，纖細的手指翻轉輕捻，靈畫，現下越剝越練，比之前笨手笨腳的時候快了許多。

待將蓮子一顆顆剝出，用紙包好后，抬頭正巧對上了他的眼。

白白微微一怔，他已然站起走到跟前接過蓮子，手到袖里探了探，微微一頓再出來時卻還是空空如也。

白白有些不解，便聽他有些抱歉道：“白白姑娘，怕是買不了蓮子，我這錢袋不知掉落到何……”

白白聞言有些苦嗒嗒，看著他另外一只袖子，示意他再找一找。

他卻不再繼續找，思索片刻后慢聲道：“不如我給你寫一張借據，過幾日便還債。”

木已舟，便也沒了多余的緒，“下回兒一塊兒給罷。”

“還是寫了借據得好，免得往后說不清，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來。”他將蓮子遞給，轉幾步出了涼亭。

這學徒為人倒是周正得很，便也扇著遮帽，耐著子等他，沒過多久便見人回來。

夏日炎炎，暑氣正燥，不過一個來回，他額間已起了細微的汗珠，眉梢微微汗，卻越覺皙白干凈，簡素衫不掩一風度。

他一步上兩個臺階，在石桌上坐下，將筆墨擺好，翻開朱紅冊子，執筆洋洋灑灑寫下一大段字。

這冊子倒是做得巧，只不知借據為何用這般醒目的朱紅，白白心頭疑卻也沒問出口。

等兩本冊子寫完，他將筆遞來，指著落款，“在這寫上你的名字便好。”

白白默了默，有些為難道：“現下借據都這般復雜。”

他看著白白，滿眼認真，“正是，你一份，我一份，往后就說得清楚了。”

白白靜了一刻，沒去接他遞來的筆，眼睛看向別，“不過一點點銀子不需要這般復雜，你簽了就好。”說完，手去拿其中一冊，打算走人。

他手微微一，淺笑道：“是我想得不妥當，該讓你先仔細過目一遍。”他站起，將冊子拿起遞到跟前，指尖劃過上頭的字，“你仔細看一看。”

白白極為吃力地看著上頭的字，非常……非常復雜難辨，又加上這人站在面前看著，力極大，細白如霜的額間直出了一層薄汗。

和這些字真的一點都不……

他長睫出幾分莫名笑意，看著白白輕聲道了句，“看好了罷，若嫌麻煩，按手印也可以。”

白白暗暗松了口氣，輕輕點了點頭，出大拇指在印泥上一，一下，兩下，一息之間兩本冊子便按好了。

按完以后，看著紅紅的大拇指有些發愣，沒想到這人連印泥都準備好了。

他極為認真地看了看冊子，將一冊遞給白白，“過幾日就去找你。”說話間難得出了個笑模樣，夏風輕拂，容清雋，人看了說不出的舒服干凈。

白白收起紅通通的大拇指，接過冊子與他到了別，便轉往家里去了。

夏日炎炎，唯有彎彎曲曲的長巷才稍得涼滋味，墻角或多或爬上了些許青苔，一路過去倒也消了一二暑氣。

到了家中，才推開門便見里面的小妹正巧邁出屋，見白白進來便笑問道：“白白今日怎麼這麼晚？”

白白遞出手中的借據，“那主顧沒帶銀子，費了些功夫寫借據。”

伺玉看著手里的朱紅冊子微微錯愕，忙上前接過。

冊面上寫著大大的聘書二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急聲道：“這哪是什麼借據，這明明是婚書!”

白白聞言微一怔忪，看向冊子上的字一臉恍惚。

婚書……？

伺玉見眼前這個說不出所以然來，忙打開冊子一看，見到上頭的落款險些沒站穩腳，“你說的主顧就是他？!”

白白點了點頭，想著剛頭那學徒一本正經的模樣，眉眼略帶幾分疑，“這真是婚書？”

“那還有假！？”伺玉拿著冊子急得不行，這人竟然這般纏著白白，已然躲得這般遠了，竟然還能找上門來！

們現下可都是良民，府那都是落了戶的，且還是假戶，現下這手印都按了，那人若是真要來，們本無力招架。

看了一眼自家白白，一副鳥大點兒事的平靜模樣就急得撓心撓肺，這宿敵都找上門，還不能和多說一個字。

伺玉來回走了幾圈忙收起冊子，神凝重，“這婚書等他們回來一塊兒商量了再說，說不準能有法子避過這人……”猶豫許久，終道：“白白，以后可不要再賣給他蓮子了，他不是好人.......”

白白看了眼手里的冊子，也沒什麼好奇，只是覺得那人確實不是好人，這般作弄于，又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剝得蓮子卻沒收到酬勞，有些不開心。

可看伺玉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站不住腳便只能點了點頭，抬起纖細的手指過額發，微微梳理了下，便安安靜靜去劈柴了，吃得多，干活兒自然也得勤快些。

伺玉默站許久，憶起往日一時愁上眉頭，剛頭的話其實沒說完，看向白白安分守己的模樣，不由面含輕愁。

他不是好人，

你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