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奕篇.紅與白

10、死局

離開霍家的宴會,薛奕沒有回家，而是直奔韓故的小屋。

出租車開不進巷子,薛奕在巷子口下車。

天上下著小雨,但因為巷子太窄，又有層層疊疊的遮擋，雨水便只是順著屋檐落下。

薛奕的高跟鞋直接踩在水里,擺也了,可本不在乎，只覺得冷,從里到外的冷。

真相,就像天上打的雷,一下子把劈醒了。

痛苦,卻也高興。

父親的死,總算找到正主了。

但與此同時,更多的是絕。

薛奕已經有了預，害死薛益東的人，也許終有一天會逃不出法律的制裁,可是那一天恐怕是看不到了。

想到這,薛奕腳下一頓,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落在地上。

站了一會兒,再抬頭,韓故住的那個小樓的窄門門口,站著一個著西裝的陌生男人。

男人的傘檐微微抬起，他也揚著頭，像是在看樓上的窗戶。

而那窗戶就是韓故租的房間。

隨即男人看到了薛奕,他也有些驚訝。

在這個陋巷里,除了他會穿著一昂貴的西裝進來，無所謂皮鞋踩在水里，竟然還有一個人穿著禮服進來了。

幾秒的沉默，男人走向薛奕。

他將傘遞給，說：“看來你比我更需要這把傘。”

薛奕也沒跟男人客氣，接過傘，回想了一下剛才進巷子時看到停靠在路邊的轎車，問：“你也是來找人的？”

男人說：“不，我以前住在這里，剛才經過附近，就進來看看。沒想到過了幾年，這里還沒拆。”

正說到這，從窄門里傳來一陣腳步聲，很快韓故就出現了。

韓故見到薛奕，先是一愣，隨即快步上前，將上的外套下來給披上，想要開口問什麼，卻是言又止。

接著，韓故又轉向男人：“謝謝你把送過來。”

男人搖頭笑了下：“我們不認識，只是剛好在這里遇到。你……住四樓？”

韓故點頭。

男人又說：“我原來也住那個小房間，我姓祝。”

韓故明顯又是一怔：“祝？哦，我知道你，你是那年江大的狀元。”

男人沒有多言，又是一笑，很快離開小巷。

韓故掃過男人的背影，拉著薛奕上了樓。

薛奕在公共浴室洗了澡，韓故給泡了熱姜茶，看著喝了姜茶，又給續了一杯熱水。

從頭到尾，薛奕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就只是點頭，或是搖頭。

而更多的時間，都拿來發呆，過窗戶看著淅淅瀝瀝的雨。

韓故知道，今晚一定是遇到了非比尋常的變故，那件事對的沖擊一定很大，從沒有像是現在這樣過，需要時間消化。

韓故沒有催促或是追問，他讓薛奕上床，裹上棉被，他就坐在椅子上，陪一起發呆。

直到雨停了，天也蒙蒙亮了，薛奕終于支撐不住，歪倒在棉被里。

發了燒。

韓故一早就跑出去買藥，回來讓吃了。

幸好薛奕的底子好，到中午燒就退了，但整個人都虛了，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韓故買了吃的回來，薛奕勉強吃了幾口，一轉頭又睡著了。

下午，薛奕醒過來。

韓故不在屋里。

翻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卻意外的看到霍廷耀給打過兩通電話，還有一條未讀信息。

薛奕點開信息，里面寫道：“等你年，那套別墅我會讓人過戶給你。不過汪副市長很著急，他的意思是讓你來年一月就搬進去。江城大學給你留了保送名額，你妹妹將來也可以保送，還可以出國念書。”

一月。

那就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薛奕的手指緩慢地按了幾下，只回了一個字：“好。”

就在這時，韓故回來了。

韓故見薛奕已經起，還拿著手機坐在床上發呆，很快放下手里的熱湯，上前了的額頭。

“還好，沒有反復。”韓故說著，就要手，卻被薛奕抓住握住。

將臉在韓故的掌心，韓故微微笑了下，坐下來問：“不？”

薛奕點頭。

韓故便將熱湯端過來，看著喝了，隨即又從袋子里拿出面包，塞到手里。

韓故說：“先墊幾口，晚上咱們出去吃。”

薛奕沒說話，湯喝到一半，眼淚無聲的落。

韓故忙問：“是不是哪里難？”

薛奕搖頭，終于開口：“只是鱷魚的眼淚。”

韓故愣了。

等到薛奕將湯喝，韓故才問：“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不能跟我說？”

薛奕點頭，看向他時笑了：“我原本，也是想告訴你的。”

……

薛奕告訴韓故的，不只是前一晚得知的真相，還包括的決定。

就在韓故安薛奕，只要知道仇人是誰，后面的事就好辦了，總會有辦法解決之后，薛奕忽然問他：“是不是無論這個人犯了什麼罪，只要他死了，就不用追究刑事責任了，也不會連累他的家人。”

韓故許久都說不出一個字，只是直勾勾的看著。

他的眼睛空了，他心里也忽然明白了。

這一次，薛奕是要把自己的一切都豁出去。

薛奕卻笑著說：“再繼續走下去，我可以忍，忍到和那畜生同歸于盡的一天。如果我只是一個人，我一定會這麼做。可是不行啊，我還有媽媽，還有妹妹。我要是一條道走到黑了，們怎麼辦？我媽會丟掉工作，我妹妹也考不了警察了，們的未來、生命，都會到威脅。將來若是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去見我爸爸，他會不會怪我……”

韓故抓住薛奕的手，聲音卡在嚨里許久，艱難的吐出來：“我……一定有辦法，你別急，先讓我想想……”

薛奕垂下眼：“這是最好的辦法。只要我消失了，所有人都會沒事。霍廷耀算準了每一步，他知道我的弱點，可他算了生死。他以為每個人都求生的，若是我死了，他就沒招了。”

“不。”韓故搖了下頭，說：“這辦法并不好，我倒寧愿你跟了那個汪森，再忍幾年，收集霍廷耀行賄的證據。那樣也許會很危險，但我一定會幫你！”

薛奕搖頭：“你不能趟這趟渾水。霍廷耀也不會傻的容我收集他的證據，也許他和汪森早就通過氣了。當年的車禍，若是警方和通大隊沒有人幫忙遮掩，怎麼會查不到肇事司機的問題？可能這件事汪森也有份。還有，霍驍既然已經將事實告訴我，他也是有條件的，我必須離開霍廷耀，離開汪森。否則，他就會將昨晚的事告訴霍廷耀。如果霍廷耀知道我已經知了，他一定會對付我們一家，到時候還會把你和常叔叔一起拉下水。”

韓故想了想，很快找到：“可是就算你選擇自殺，難道他們就會放過你家里人了？”

薛奕卻冷靜道：“所以，必須是他殺。”

……

等到多年以后，韓故回想起那天的事，不自問，為什麼不阻止薛奕。

答案是，阻止不了。

薛奕要做的事，沒有人攔得住，他最初也是被那樣的特質所吸引。

韓故后來經歷過那麼多刑事案件，都沒見過有誰像一樣，可以將死“輕描淡寫”的掛在邊。

直到某一天，韓故聽到一個為了復仇犯下故意殺人罪的死刑犯這樣說：“只要執念夠強，夠深，它就能掩蓋死亡的恐懼。但這一點，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我心里也是怕的。可是若不那麼做，我這輩子都睡不踏實，那是生不如死。”

而薛奕，大約就是在死和生不如死之中做了選擇。

或者再過幾年，等到薛奕忍過那最艱難的時刻，選擇忍辱生，等到的心智完全，對生活也有了更深的眷，也許就不會選擇死了吧？

然而沒有這條選項。

薛奕對韓故說，對家人的，家人對的，是此生最大的財富，是為人世的底氣，也是面對死亡的勇氣。

做錯了事，就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而不是拖家人一起下水。

而霍廷耀殺了人，相信天網恢恢，總有一天到時候了，霍廷耀也會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到時候所收集到的證據，錄下的錄音和視頻，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薛奕將證據存到云端，并設置好賬號和碼，可并沒有將此給韓故。

韓故問為什麼。

薛奕搖了搖頭，沒有多言。

韓故心里卻是明白的，是給他留了一個后路的出口。

知道韓故心里的力很重，愧疚也很深，不愿將最后一稻草在他上。

只要韓故沒有那些證據，那麼他隨時都有機會，重新做人。

也許時間真的可以沖淡一切。

韓故追問薛奕，如果最終連他都后悔了，放棄幫薛家報仇了，那豈不是白死了？

薛奕笑了笑，說：“那就是天意了。如果你真的后悔了，那也是好事。你可以重新開始生活……”

只是薛奕的說辭，韓故并不能接。

他心里痛苦的像是被人撕開了，可他卻無法用語言表達萬一。

他對生活燃起希，對未來有了期待，那是因為薛奕，他怎麼可能會不管薛家的事？

韓故又問薛奕，準備找誰來手？

薛奕說：“霍驍或者霍雍，我要用我的死“帶走”一個。”

韓故愣了：“他們不會聽你的擺布的。”

薛奕：“可我總得試一試。”

……

然而就在薛奕開始實行之前，常智博找到和韓故。

常智博消失了一段時間，他是去專心調查張、齊二人的事了，而且還有了新的發現，懷疑當時被他們小組調查的幾家工廠，在私下里有一條利益勾結鏈，在違規作和排污方面，幾家還互相遮掩，互相支招。

薛奕看到資料，轉而將真相告訴常智博。

常智博一聽就傻了，好一會兒才問：“你肯定？”

薛奕點頭：“是霍驍親口說的。而且我后來又看過資料，聯系過之前的很多疑點，也只有這個可能。張、齊二人為什麼一直對霍廷耀結奉承，霍廷耀還總帶著他們玩？霍廷耀為什麼那麼怕我影響霍驍，為什麼要把我送走？”

薛奕列舉了數條，常智博久久難以言。

事到如今再回想起來，十年前霍廷耀在表面上對薛益東是十分禮貌的，而且還有點低頭哈腰的意思。

再對比十年后的霍廷耀，倒是半點都看不出來。

直到常智博說：“其實這次調查，我也打聽到霍氏的一些事。”

很快，常智博就將霍氏集團起家時利用工廠違規作，造大面積污染的傳聞道出，只是當年的事留下的資料不多，常智博也是費了很大力氣，才高價買到一張村民拍下來的照片。

照片里，工廠正在排污，附近就是莊稼地和河流，工廠的選址建設本沒有嚴格按照國家規定執行。

而這家工廠就是霍氏集團當時租賃的廠房。

薛奕說：“如果當年，我爸已經查到一些事，或者發現某些線索呢？霍廷耀殺人滅口，一定是預到后面的事，會令他傾家產。他輸不起，就決定拿你們其中一個人開刀。而在你們當初那個小組里，任何人都比不上您在我爸心里的位置，所以……”

常智博緩慢的點了點頭，如夢初醒，隨即又說：“這樣，既然現在已經知道是誰了，那后面的事就好辦了。”

這之后，常智博很快提出幾點圍繞霍氏集團調查的方案。

薛奕只是聽著，并不，也沒有將自己的決定告訴常智博。

等到常智博離開，許久沒有開過口的韓故，才問薛奕，為什麼要瞞著常智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