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里，鐘鈺自嘲的笑了，又一次低下頭，說：“看來我就是想得太多，計劃的太完，才會將自己暴。”

幾乎同一時間，單向鏡的另一邊，薛芃低聲說道：“聰明反被聰明誤。”

魯莽的人，只會想到魯莽的方式，只有聰明且自負的想要耍聰明的人，才會用如此迂回的方式。

而對面房間，齊昇這時用筆尖在桌上敲了幾下，催促道：“行了，你的問題陸隊已經回答了，現在該你了。”

鐘鈺的笑意又漸漸收了，低垂的眼睛看著地上，怔怔發直。

就在齊昇準備再次提醒時，鐘鈺忽然開口了：“我們的故事，要從三十五年前說起。”

這話很輕，落下的剎那，陸儼和薛芃不約而同的屏住呼吸。

——我們的故事，要從三十五年前說起。

這是陳凌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后一句話。

鐘鈺：“我的父親陳實川，那時候是會新化工廠的工人，他的工作表現很出，對設備了解也深，很鉆研，車間主任對他印象很好，早就想提拔他做小組長。那時候高世已經是小組長了，他心高氣大、嫉妒心重，一直看我父親不順眼。這些事，都是我養父鐘強后來告訴我的。”

“早在那次事故之前，我父親就已經提議過要做好急預案，萬一發生事故，就按照預案上的指示來辦。可高世卻說，哪那麼容易出事啊，還說我父親是危言聳聽。其實高世推三阻四，就是怕暴自己的短，他不學無，進廠培訓后也只是個半吊子，尤其討厭開會討論，還總覺得別人在背后嘲笑他沒文化。”

而就在事故發生當日，高世為小組長，就對組員下了錯誤的命令。

事發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懵了，腦子都有點空，因為這樣的事誰都沒遇到過，都有點慌。

陳實川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立刻招呼大家，第一時間把反應釜的底閥打開，把廢料排出去，流地，同時還要打開消防水給地降溫，然后盡快撤離。

可是高世卻即刻制止了陳實川，在這個時候還擺起架子，說他才是組長，要聽他的指揮，更當下質問陳實川，要是聽你的出了事故，責任是不是你來擔？

接著，高世又問其他幾人，是不是要跟陳實川一起背鍋。

陳實川是個老實人，被高世這樣一呵斥就不說話了，其他幾人也跟著沉默。

就在那一刻，本沒人想到后面會面臨怎樣恐怖的事。

高世很快下令，要將有機料先放到鐵桶里，不能浪費，盡可能減小損失。

幾人照做，同時還聽了陳實川的話，用巾遮掩口鼻。

可是料放出來時，還一直在反應，持續加熱，鐵桶經不住高溫，當場炸裂。

那炸裂的鐵桶直接傷到一名李建宏的工人，李建宏暈倒在地。

而另一名盛玥的工人，想將他盡快拉出車間，但因為騰出來捂住口鼻的手，沒多久也因毒氣暈了過去。

這時，高世已經來到窗口，要往外跳。

跟在后面的陳實川，一回頭，見到兩人暈倒，當下就放棄跳窗，折回去想去救兩人。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第二個和第三個鐵通相繼炸裂……

聽到這里，陸儼很快提出質疑：“這些事都是在車間里發生的，那你養父鐘強又是怎麼知道的？”

鐘鈺回答道：“鐘強當時就在窗外。高世跳窗的時候是單手，行不便，是鐘強扶了他一把。鐘強說，他原本是想進去救人的，但是高世卻拉住他，還問他‘你是不是不要命了’，然后就把他拽走了。”

有機料暴在空氣里，很快就形毒氣，蔓延出工廠，直接影響到附近一所小學。

陳實川的妻子當時是小學教師，懷孕八月，即將休產假，卻在那天不慎吸毒氣，和學生們一起送醫院。

而這之后的事，就是鐘強做手腳的部分。

其實陳實川的妻子進醫院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因為懷孕，本就虛弱，再加上中了毒氣，進醫院沒多久就早產了。

孩子生下來也很虛弱，在保溫箱里足足一個月。

而這一個月，陳實川的妻子也終于醒來，得知自己的丈夫離開人世，傷心絕。

按理說，這次事故工廠應該予以補償，可是經過調查，當時唯一生還的高世，和在窗外經過的鐘強，都口口聲聲說，是陳實川作不當，才引起鐵桶炸裂。

這下，所有中毒學生的家長，還有盛玥、李建宏的家人，都要工廠和陳實川的妻子給個說法。

陳實川撒手人寰，除了兩個兒，什麼都沒留下。

陳實川妻子在和神上都遭巨大打擊，住院一個月，多次吐，后來聽醫生說，因為生產和毒氣中毒，還有神上的打擊，有些已經出現了衰竭現象，以當時的狀況來看，就算治療也只是維持時間，本沒能力育孩子。

陳實川生前工資就不高，離世后工廠也只是意思意思，給了量的恤金，陳實川妻子不堪重負，就想到了死。

但在自殺之前，陳實川妻子還是聯系到鐘強，要當面問清楚。

鐘強連日來也是神不濟，夜夜失眠，知道陳實川妻子不久于人世，還見當著自己的面咳了一大口，在那個瞬間終于良心發現，知道這將是自己最后，也是唯一一次懺悔的機會，當下便給陳實川妻子跪下了。

說到這里，鐘鈺“咯咯”笑出聲，那笑聲又冷又，隨即說：“鐘強啊，還是沒有當惡人的潛質，看看高世，人家就可以‘心安理得’，吃得飽睡得香，后來換了工作，還將自己‘立功’的事到宣揚。”

鐘鈺又收起笑，轉而又道：“鐘強不知道，我母親當時錄了音。那盤磁帶連同書，都在自殺前都給我姐姐陳凌了。我母親真的很聰明，也很堅強，就算到了最后一刻，心里想的依然是為我們姐妹倆謀后路。”

“看鐘強跪地懺悔，哭的很真，知道這個男人容易心，格懦弱，就在那一刻，將我托付給鐘強。”

陸儼的眼睛瞇了起來，就在這一刻，他腦海中似乎浮現出陳實川妻子的模樣，就那樣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

看上去已經快不行了，好像隨時都會離開，可卻用盡所有力量，抓著鐘強的手，就像是住了他的良心。

很虛弱，臉灰白，可的眼神里卻是極度的冷酷，充滿了恨意。

雖然即將離世，卻給這個世界留下兩枚種子。

或許這兩枚種子可以延續的恨意，終有一天可以為他們夫婦討回公道。

……

陳凌、鐘鈺姐妹倆，就這樣分開了。

陳凌很快就被送到了立心孤兒院，而鐘鈺則被鐘強夫婦收養，他們收買了醫院院長，將孩子抱走。

但鐘強夫婦知道，會新工廠的老員工都知道他妻子沒有懷孕，不可能突然蹦出來一個兒，而工廠也在接調查，復開無，他們便趁此機會斬斷所有聯系，搬去歷城投靠父母。

這之后，便是陳凌和鐘鈺的故事。

……

陳凌在立心孤兒院的日子并不好過，就像是一只家貓，突然扔到了野外，是生是死全憑自己的本事。

孤兒院就和社會一樣，有欺生現象，尤其這些孤兒們心理都不健全，有的格乖張，有的靠拳頭說話，還有的狡猾多端，時常跟大人告小狀。

陳凌被迫“拔苗助長”，起初生存很艱難，連溫飽都是問題。

但好在那時候的陳凌，對母親的印象還很深，比起父親陳實川，母親則更懂得這個世界的游戲規則，陳凌雖然還不到五歲，卻已經學到了一點皮。

再加上那盤錄音，和那封書，陳凌雖然聽不太懂，卻也能明白一個重點，那就是父親陳實川是被人害死的。

數年時間轉瞬即逝，陳凌始終沒有人收養，就一直在立心孤兒院長大，從一個被欺負的新人，逐漸轉變“小團伙”的首腦，去榨其他新來的，直到年后離開，已經了這個小型社會的強者。

“適者生存，優勝劣汰”，這八個字對陳凌來說絕不是紙上談兵，而是十幾年來在立心孤兒院力行學到的生存法則。

自然，那盤磁帶和母親的書，陳凌也反復聽過、看過多次，早就會背了。

陳凌離開孤兒院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尋找仇人高世和失散多年的妹妹，但這對一個沒權沒勢也沒背景的生來說，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這十幾年間，鐘鈺一直都生活在歷城，在鐘強夫婦的照顧下順利長大。

只是鐘鈺自小就多思、敏，腦子也活絡，這一點非常像是陳實川妻子，所以十來歲的時候，鐘鈺就已經覺到這個家里的奇怪之。

鐘鈺總覺得，和父母長得不太像，無論是同學、鄰居都這樣說。

有一次，鐘鈺跟著鐘強父母去看，還在廚房外面聽到母親和在里面小聲說話。

問母親，打算什麼時候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母親很為難，說一直懷不上，懷疑是不是鐘強之前在工廠的時候把傷了。

又問，那是不是打算一直把鐘鈺當做親生的，這抱養的能比親生的心嗎，就不怕以后是個白眼狼？

自那以后，鐘鈺對自己的世就有了認知，心里很不是滋味，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再一回想父母偶爾的古怪，甚至是父親對的疏遠，對總是隔了一層，似乎這一切都有了解釋。

后來那幾年，鐘鈺就一直在這樣不安和懷疑的緒中長大，和父母也越發不親，甚至還經常擔心要是有一天養母懷孕了，該怎麼辦，會不會被他們扔出去。

加上鐘鈺那時正值青春期，格也越發的向，平日不說話，無論是走還是坐總是低著頭想事，對周遭的一切也十分敏，很善于分析。

別人不經意間的一個舉，或是一句話，看在鐘鈺眼里，都能很快作出解讀，明白這人背后的機。

也正是因為如此，鐘鈺會比同齡人，甚至是年人，更快更迅速的接到他人的心，甚至于鐘強夫婦偶爾表現出來的一點小作、小眼神，無論是對的防備，還是疏離，鐘鈺都能立刻捕捉到。

而這些細節也一點一滴的走進的心里，漸漸消磨掉對養父母本就不多的“親”。

這樣的況一直到鐘鈺上大學住校，的生活里突然出現一個陌生又親切的人，就是陳凌。

陳凌經過多方打聽，又花了很多錢托人尋找，終于找到鐘鈺的下落。

鐘鈺因為格緣故，也因為陳實川夫婦的死因，在鐘強家里始終得不到真正的父母，所以可想而知，當陳凌對無限包容，無限付出，全然沒有一點自私的照顧、關的時候，那種效果是直擊心靈的。

當然，可能換一個人，鐘鈺也未必能接這層溫暖，或許這也和親姐妹之間的緣有關，鐘鈺從第一次見到陳凌就覺得很親切，好有什麼東西在吸引。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鐘鈺和陳凌很快就了知己，陳凌也在潛移默化之間，將自己的故事一點點給鐘鈺知道。

鐘鈺聽了十分憤怒，甚至和陳凌產生共。

對鐘鈺來說，和陳凌一樣，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真心對們好的，只有們兩人才是相依為命的“親人”。

鐘鈺甚至多次幻想過，如果陳凌是的姐姐，如果就是那個被人抱走的嬰兒，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