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晨, 第一縷過半敞開的窗戶灑進來, 打在他清瘦眉骨上。

他在睡夢中翻了個, 將醒未醒。

“陸啟陸啟”

這個清脆俏的聲音響起來，立刻就破壞了陸啟一大早睡醒的好心。

下意識皺起眉頭，他隨手從旁邊拿了件白t恤套上, 然后下床。

旁邊同樣剛睡醒的室友起往窗外看了看，語氣里既有揶揄, 也有羨慕：“可以啊陸啟, 那個妹子又來給你送早餐了, 這都好幾天了吧”

心有些煩躁, 陸啟了短發，隨便敷衍了幾句, 然后走向宿舍里的公共浴室。

他洗完澡干頭發走出來，打開儲箱，里面的手機還在嗡嗡震個不停。

陸啟, 我今天給你買了陳記的小籠包和八寶粥，菁菁們都說特別好吃, 你一定會喜歡的

我就在男生宿舍樓下等你，你一定要下來哦。

不見不散。

視線定定落在一條條單向發送的短信上面, 陸啟沉默很久, 終于還是轉下了樓。

走出宿舍樓，眼前明, 道路兩旁郁郁蔥蔥的梧桐樹灑下一片暗影, 而斑駁樹影里, 坐著一個低頭玩手機的孩子。

孩個頭小，大概一米六左右，長長的頭發像漆黑的波浪，溫垂下來。

抱著手機，似乎正在玩什麼手機游戲。致的側臉像洋娃娃，映在盛夏模糊的影里，看起來似乎在閃閃發。

突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子一怔，立刻從石階上站起來。

抬起頭，看到面前的人是他，立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啊，陸啟，你下來啦”

說完，彎腰從樹蔭底下拿起一個冒著熱氣的紙袋，狗地朝他遞過來，“我剛買好的早餐，正好現在趁熱吃。”

陸啟不，頎長的影逆著站在樹影下，微風拂，吹了他額前碎發。

良久，他終于開口：“同學，很謝你的好意，但是以后真的不用再給我送早餐了。”

臉上笑容滯了滯，孩眨了眨眼睛，問：“為什麼”

“我有手有腳，可以自己去買。”

孩卻不死心：“可是我就是想買給你呀，我看到什麼好玩的東西，吃到什麼好吃的東西，都想第一時間來找你分。”

陸啟垂了垂眼，忽然嘆氣：“我不習慣接別人單方面的關心。”

從小到大，他扮演的一直都是照顧別人的角，從來沒有嘗試過被一個人毫無道理的關心。

他不習慣這樣，因為沒辦法給予對方等價的回報。

“那就慢慢習慣嘛，我又沒說吃了我的早餐，就必須要當我男朋友。”

孩聞言，一雙眼睛又彎起來，而后，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急匆匆補充一句，“不過如果你愿意當我男朋友，我也是一點意見都沒有的。”

“”

陸啟了眉心，只覺得心越來越煩躁，他以為自己懂得如何拒絕別人，可是他所有明里暗里的拒絕，聽在耳朵里似乎都不痛不。

自從上個月的新生學典禮過后，這個生不知道是從哪里打聽到他的學院和手機號碼，莫名其妙地就開始追求他。

“你喜歡我什麼”

半晌，他終于抬眼向。

生愣了愣，半晌，有些困擾地了自己的頭發：“你這麼一問我好像真的不知道哎。”

說完，似乎是怕他生氣，瞥他一眼，還是努力解釋道，“不過，怦然心的那種覺，你應該是知道的吧就是當你看見那個人的時候，突然覺得口干舌燥，心慌意，意識像是突然被綁架了，完全看不到其他人，也聽不到其他人了”

“我當時看見你站在臺上作為新生代表發言的時候，就是這種反應。”

說話的時候，思緒像是回想到了那天的場景，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很溫。

陸啟聞言，眉眼間掠過一抹自嘲。

心的覺，他怎麼會不知道

即使從連州市逃到了北京，逃過了每周一次的學生會例會，逃過了放學后經常偶遇的茶店，卻逃不過滾燙洶涌的夢境，逃不過四下無人的街。

良久，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來，禮貌又疏離：“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孩愣了愣，大大的眼睛里似乎盛著困：“不對啊我打聽到的報，明明說你沒有朋友啊。”

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喜歡你嗎”

陸啟笑了笑，聲音依舊平靜：“不喜歡。”

口，長舒一口氣：“早說嘛，嚇我一跳。”

這個生，是不是聽不懂別人的拒絕

“陸啟同學，我再認真地跟你做一遍自我介紹，我沈易安，沈從文的沈，容易的易，安心的安。今年十九歲，白羊座，幸運是紅。你可以我安安，我邊的朋友都是這麼我的還有，一年四季里我最喜歡夏天，因為可以去海邊沖浪”

看起來似乎還有很多話想說，陸啟卻沒什麼耐心再聽下去。

忍了很久，還是開口打斷：“沈易安同學，時間很寶貴，希你不要浪費在我這個無趣的人上。”

說完，不再猶豫，快步轉離開。

后孩的聲音遠遠傳來，俏又溫，毫不生氣的樣子：“陸啟，你可別把我的名字忘了”

他搖搖頭，很快就把這個人和這個聲音拋到腦后。

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固執又無趣的人，父母這麼說他，渺渺這麼說他，就連晞也曾經這麼說過他。

他習慣了這樣一不變的生活，習慣了時刻照顧別人，也習慣了不被。

2.

北京的十二月已經冷到了骨子里，幾乎呵氣冰。

教學樓被籠罩在影影綽綽的白霧里，學生們跟溫暖的被窩難分難舍，所以出勤率也變得越來越低。

眼下，早晨七點半，天才蒙蒙亮，國際法的教室里，稀稀落落只坐了一半。

所有學生都是打著瞌睡哈欠連天的模樣，陸啟沒心思管別人，徑自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從書包里把課本拿出來，漫無目的地發著呆。

而偌大的教室里最后一排，有個穿著白羽絨服的小生，旁若無人地埋頭睡覺。

上課鈴叮鈴鈴響起，頭發花白的教授慢悠悠地走進來。

站上講臺，教授清咳一聲，直奔主題：“我們先來點名。”

“段笑。”

沒有回應。

“楊菁菁。”

“到。”

“賈思遠。”

“”

“陸啟。”

他張張，還沒來得及回應，突然聽到一個悉的俏聲音，脆生生從教室最后一排傳來：“到”

年邁的教授扶了扶老花鏡，有些疑：“陸啟不是一個男生嗎”

孩聞言，了惺忪睡眼，下意識地撒謊：“不是呀老師，你記錯了吧。”

下一刻，陸啟的聲音淡淡響起來，著些無奈：“老師，我是陸啟。”

“對嘛，我對你有印象，期中考全班第一。”

教授笑了笑，以為是兩個人重名了，沒在意這個小曲，繼續慢悠悠地點名。

沈易安被噎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地看他，半天才反應過來，低頭，飛快地把手機拿出來。

陸啟很快就收到的短信：

怎麼回事，昨天不是說好了今天我過來幫你簽到的嘛，天氣這麼冷，你怎麼還一大早起床呀。

他盯著這條短信看了半天，突然笑了，不不慢地編輯：

是你單方面說好了，我沒答應。

我不管，我今天可是定了十個鬧鐘才起來的，一會兒你陪我去吃個早飯吧，要不然這個早晨就一點都不好了。拜托拜托。大哭大哭

眼前幾乎可以清晰浮現出孩說話時的語氣神態，陸啟垂下眼睛，手指往上翻了翻，一頁又一頁，全都是發來的短信。

換季了提醒他加服，檢前提醒他要空腹，在圖書館借到了他喜歡的書然后送過來，邀他一起去參加音樂節，外賣的時候不管他吃沒吃，總會多一份送到男生宿舍

陸啟在此之前二十年的人生里，從來沒有被一個人這樣時時刻刻都放在心上過。

從心臟涌出來的覺很陌生，他從未驗過，所以心慌意。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一條新短信已經發送出去：

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好，別把時間浪費在我上，不值得。

對方的回復依舊來得很快：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呀，而且，值不值得你說了不算，要我說了才算。

窗外天寒地凍，銀裝素裹，雪花紛紛揚揚落在地面上、屋檐上，還有行人的帽子上。

而他低頭看著手機亮起的屏幕，慢慢地、慢慢笑起來。

3.

大一下學期的時候，大和師范大學舉辦了一場籃球賽，作為學生會的骨干人員，陸啟很不幸地被選拔在。

距離籃球賽還有十五分鐘開始的時候，一眾男生都在狹小的更間里換球。

炎炎夏日，窗外蟬鳴席卷著熱浪，一陣又一陣。

陸啟剛穿上藍球，就聽到手機響起來，幾乎是條件反地皺起眉，他拿在眼前看了看，來電顯示上寫著“渺渺”。

神這才放松下來，摁下綠的通話鍵，他聲音里帶著笑：“渺渺，有事嗎”

對面的聲音卻顯得有些無打采：“哥我這次二模沒考好”

陸啟關上儲箱，轉靠上去，聲音很溫：“怎麼這段時間顧著追劇了”

“不是不是，我這段時間學習真的超級認真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數學好幾題明明是能做出來的，可當時坐在考場里面，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渺渺，你太張了。”他嘆氣，“只是二模而已，又不是高考，你需要提升自己的抗能力。”

“我也這麼覺得”

生聞言，聲音越來越弱，似乎連尾音都寫著失落：“就是、就是最近，一個同學幫助了我很多很多，他幫我整理錯題，教我發散思維，還特別耐心地幫我劃重點，我覺得我要是這樣都考不好，就太對不起他了。”

這個所謂的“同學”，最近好像常常聽提起。

陸啟約約到了什麼，卻覺得現在不是應該深究的時候，于是仍舊耐心道：“你怕他失，所以給自己的力太大。你必須要調整這種心理狀態，否則高考的時候，就一定會讓這個人失。”

手機另一端久久沒有回音，而后，寂靜的空氣里，的聲音終于響起來，像是撥開云霧般，清晰又堅定：“我明白了，謝謝你，哥。”

這個電話結束之后，也到了籃球賽開始的時間。

這場球打得很順利，基本上算是碾局，只是，如果每次進球的時候，聽不見那個孩興高采烈的加油聲就更好了。

球賽結束之后，運員各自散開休息，陸啟走到籃球架后面，從書包里拿出一條巾了汗，邊突然進來一個人。

小的個子，長長的頭發，還有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沈易安手里拿著兩瓶水，討好地遞過來：“這兩瓶水一瓶是冰柜里的，還有一瓶是常溫的，你想喝哪個”

陸啟汗的作頓了頓，忍不住皺了皺眉：“不要把錢花在這種無關要的地方。”

半年過去，就像他的一條小尾，走到哪跟到哪，想盡各種辦法都甩不開。

很快，整個大都知道，沈易安喜歡陸啟，喜歡到了走火魔的地步。

“哪里無關要了，你能喝我送的水，對我來說，很重要。”

一邊說，一邊期待地把手里的礦泉水舉得更高。

由于兩個人高懸殊過大，所以舉得很費力，陸啟原本是想拒絕的，可是話到邊，終究還是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