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喜歡啊◎

　四十九

　過了立夏,六月就如火如火如荼地來了，刺眼的金灑滿淞城一中的每一角落。

　卷子的陡然增多是五班同學最深的一點，講臺上的老余還在喋喋不休,“都不要松懈，過了這個學期,你們就是新的一批高三學生了,一定一定要戰到最后一刻。”

　“同學們，打起神來啊!”

　林枝春坐在后排翻閱著前兩天考試的卷子,模樣認真神專注,仿佛眼里就只有學習。

　倏地,綁起來的馬尾忽然被人輕扯了下。

　隨著慣往后仰，但目仍然還是落在用紅筆標注好的錯題上。

　連頭也沒回一個。

　站在后的陸在野故意嘆了口氣，“這是只聞卷子笑,不聞舊人哭啊。”

　林枝春正好梳理完最后一道大題,驀地轉過頭來,笑了聲，“陸同學你有說這話的時間,不如去多背幾首古詩,考試的時候把語文默寫給做出來。”

　他回校后的幾次考試,都是穩定發揮,數學和英語一騎絕塵,甚至能林枝春一頭，只有需要大量筆墨的語文和文綜,績平平無奇。

　考試過后林枝春查看了下他的答題卡才知道,他基本只做選擇題,問答題就隨手寫一點上去。

　老余問他為什麼不寫,他沒什麼表的臉上擺著三個字“懶得寫”。

　“你怎麼不懶死呢?”

　老余怒其不爭,恨不得考試的時候守在他后邊看著他寫。

　陸在野閑閑一笑，角挑出些弧度，“您別氣啊，多不值當。”

　他好像什麼都不在意，明明聰明得厲害，卻偏喜歡不顯山不水的活著。

　好像分數對他來說，夠了就行，多了也沒必要。

　只有林枝春覺得他這種近乎于天才的揮霍實在是過于浪費，認真地勸道，“要不你下次還是多寫點吧。”

　“行，小林老師說什麼就是什麼。”

　陸在野無所謂地笑笑，疏冷的線條倏地緩和下來，他將從學生超市買回的冰飲隨手扔在林枝春桌上，“放涼了再喝。”

　雖然開了空調，也仍然有些悶的教室里，還冒著滋滋冷氣的冰可樂簡直就像西瓜里最甜的那一口瓤，和夏天最配了。

　這邊，林枝春還沒來得及說話，覺靈敏得像條狗一樣的王敢就開始了嘖嘖嘆氣，“這冰飲是單單給我們林妹妹一個人的呢，還是大家伙都會有呢?”

　林枝春出去的指尖一下頓住，撲哧笑出聲來。

　“別理他。”

　陸在野淡淡出聲，瞧見林枝春燒紅的耳垂，骨節明晰漂亮的手將飲料提拉了起來，輕在手背上，“熱嗎?”

　“還，還好。”，林枝春低低應了聲。

　到底還是臉皮薄，不好意思對方才王敢說過的話就這麼視無睹，試探著問了句，“要不給王敢喝吧，我也不是很熱。”

　“什麼意思?”

　陸在野在旁坐了下來，存在十足，明明眼角眉梢帶著淺淡笑意，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麼一回事，“我給你的，你給別人?”

　“這就不太厚道了吧小林老師。”

　他漆黑眉骨挑了挑，大有種林枝春說個“是”，他就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氣勢在。

　怎麼就不厚道了。

　林枝春手探了探可樂瓶模糊的一層水汽，小聲地辯駁了句，“我這是出于同學關系和諧的考慮。”

　陸在野隨口“嗯”了聲，虛虛點了個頭認同道，“還是我們小林老師有大局觀。”

　接著林枝春就聽見他轉對王敢說了句，“去跟超市老板說讓他送一箱冰飲上來，錢我出。”

　因著一句話，陸在野請全班人都喝了飲料。

　王敢后來喜氣洋洋地對林枝春說道，“林姐，我算是知道什麼一人得道犬升天了，謝，特別謝。”

　……

　_

　時間就在一張又一張的試卷中流逝掉，平靜卻也充實，就在林枝春以為會一直這樣過下去，直到高考結束的時候，日子像只的釉瓷碗，突地出現裂痕。

　“林枝春——”

　老余把到了辦公室。

　林枝春一臉茫然，“有什麼事嗎余老師?”

　待會就是英語聽力是廣播時間，急著回去聽聽力。

　老余嘆了口氣，上下打量了下，直接開門見山道，“你要不要考慮換個位置，坐到前面來，要是愿意的話，和李舟舟坐也行。”

　林枝春腦子忽地白了一瞬，不明白老余為什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沉默著想了會，才艱著開口問道，“是我媽和您說了些什麼嗎?”

　“沒有，不是。”

　見提起蘇明惠士，老余也是一愣，立刻否認道，“這事和你媽媽沒有關系，是學校那邊……”

　老余嘆了口氣才說道，“最近學生作風問題抓得嚴，學校收到了關于你早的舉報。”

　林枝春沉默了很久，就在老余以為不會再開口說話的時候，輕聲問了句，“您和陸在野說過這件事了嗎?”

　“還沒有。”，老余一愣，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問。

　林枝春點了點頭，旋即說道，“請您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復的。”

　“在這之前，您能不能不要和陸在野說?”

　老余點頭答應。

　林枝春出了辦公室，再抬頭時，忽然覺得六月的天空好像也沒自己看到的這般明。

　明明還什麼也沒干，命運的手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將喜歡的，徑直從邊奪走嗎?

　……

　回到教室的時候，陸在野正好聽完英語聽力趴在課桌上，瞧見是回來了，才抬起眼，朝著桌上的旺仔牛懶懶揚了揚下，“今天的怎麼沒喝?”

　“連英語聽力也逃，同桌你變了。”

　他子偏冷，卻越來越喜歡同開玩笑。

　后來，他離開后的某一天里，林枝春清理他的課桌，才發現里邊擺著本心理學方面有關的書籍。

　有些貌似沒有答案的溫瞬間就此一點一點地浮出了水面。

　那本心理書籍上邊有篇關于高三學習力的見解文章，被特意標注過上面寫著

　——高三學生緒力一般比較大，家長可以憑借適度說笑的方式，疏導學生的心理狀況。

　林枝春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看到那段話的心理，像是飛騰的河流盡數涌上心間的壯烈，又像是千里冰封的凍土開出朵小花的然。

　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

　蘇明惠士都沒能能給過的關心，他盡數掰碎了雙手奉上。

　……

　接下來的兩天，林枝春有些心不在焉，雖然課照上，卷子照做，但總覺有哪里不對勁。

　老余寬限的時間也就這兩天，必須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可關于早，實在是百口莫辯。

　最佳的理辦法的確是像老余所說，調換位置，甚至避開陸在野的存在。

　可憑什麼……

　做錯了什麼，還是陸在野做錯了什麼?

　他們從來就沒有逾越過底線，為什麼就要被迫分開，并且接了這一安排，不就等于坐實了舉報?

　林枝春心下一，水筆忽然在空白的習題冊上，劃出很長的一道。

　“休息一下。”

　旁，立即傳來道刻不容緩的關心。

　陸在野擰著眉頭看向，疏冷的目掃過臉上每一個角落，“你從十五分鐘前開始，就沒寫過一個字了。”

　他嘆了口氣，語氣有些無奈，“我知道高考很重要，但是你的也很重要，不要太累著自己。”

　林枝春怔然抬頭，面前悉的側臉猝不及防地闖進的視線，那漆黑的眉眼看過無數遍，每一遍都能生出怦然。

　聽見自己的聲音，低低應了句，“好。”

　……

　下午自習課，林枝春收起習題卷子，難得的沒有在做題。

　五班有個生湯盈盈，這個學期就要跑帝都集訓，可能高考結束前都不會再回來。

　湯盈盈趁著自習課的時間，給班上每個人都發了張同學錄，讓人填寫以作紀念。

　林枝春桌上也有這個，著五彩斑斕的紙，很認真地寫下了寄語。

　在湯盈盈回收的時候，忽然頓了下，問道，“盈盈，你能多給我一張嗎?”

　……

　教務辦公室

　立式空調徐徐吹著冷風，教導主任王有坐在黑皮椅上，他面前站著個形高瘦拔的清雋年。

　“陸同學，你來找我……”

　王有雙手叉放在前，眼神瞥向陸在野，腦子里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這小子居然規規整整穿好了校服。

　別說，還真有幾分好學生的樣子。

　“我來，是關于舉報的事。”

　陸在野懶得多費口舌，面淡淡地挑了下眉，“王主任應該知道得比我更清楚才是。”

　王有掩飾地咳了聲，“這件事我是給了你們余老師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就不瞞你了。”

　“確實有同學對你和林枝春同學進行了早的舉報，證據也是有的，學校不可能隨便冤枉任何一個學生。”

　“那證據呢?”

　陸在野稍稍抬起頭，單薄的眼皮掀起，漆黑的眼里瞧不出什麼緒。

　隨著“啪”地一聲，他在寬敞的辦公桌上瞧見了數張清晰的照片，上邊他和林枝春的影隔的很近。

　雖然無法肯定是在談，但那種無法言說的親卻足以看出來。

　王有又說道，“匿名舉報的同學還說了，如果這些證據不夠的話，他那還有別的。”

　別的?

　陸在野角挑起一個諷刺的笑容，忽而不疾不徐地說道，“不用了王主任，這事你想知道，我可以直接告訴你。”

　“我確實喜歡林枝春。”

　“你說什麼?”，王有面上震驚，沒想到他說得這麼干脆直白，半點都不掩飾。

　“您沒聽清?”

　陸在野斜靠在墻上，冰冷的墻壁讓他的頭腦分外清醒，他低垂著頭理所當然地重復了遍，“我說，我喜歡啊。”

　“你這是對舉報上來的早事實供認不諱?”

　“您想什麼呢，林枝春又不喜歡我，哪來的早?”

　王有不信，雖然他確實覺得林枝春那樣模樣乖巧的學生不會和人早，但證據都已經擺在這了……

　他遲疑著說道，“早當然是兩個人的事，一個掌又拍不響?”

　空寂的辦公室里響起陸在野低低徐徐的笑聲，“一個掌怎麼拍不響?”

　“要不您扇我一掌試試，看看到底拍不拍的響?”

　陸在野主湊上前去，角極輕極淡地勾起，似笑非笑地瞧著王有，只是狹長的眼里，半分笑意也沒有。

　“雖然你這麼說，但我總歸得給學校一個代……”

　“我會轉學離開，請您放心。”，陸在野打斷了他，云淡風輕地說道，“本來就是我的原因，就不連累林同學了。”

　“好。”

　說完，陸在野走出了教務辦公室。

　他和王有約定好，上完這周五的課就正式轉學，反正也就兩天不到的時間了。

　……

　_

　五班教室

　見陸在野倚靠在教室后門，林枝春笑了下，“你站那干什麼，怎麼不過來?”

　聞言，陸在野緩步走回座位，隨口胡扯道，“想多看一看你。”

　“坐著不能看，非要站著看?”

　林枝春已經逐漸習慣于他的不正經，順口就接話道。

　陸在野詫異地一挑眉，平直的角極輕極淡地勾起，“可以啊同桌，心理素質漸漸長啊。”

　林枝春:“……”

　眼神描摹著陸在野的線條流暢干凈的側臉，良久憋出一句，“彼此彼此。”

　陸在野在頭頂溢出聲輕笑，單手了的頭發，“不錯，好好保持。”

　就算他走了，也要像這樣好好地，好好地繼續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