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被鬧鈴意外吵醒后, 陸平再也睡不著了。

　他躺在床上玩了一會兒手機，起決定去洗漱。他昨天換下來的服全都留在客衛的臟籃里，沈雨澤說保姆會把服拿走洗凈, 烘干后再送回來。

　可能因為他起的太早了，陸平在浴室里并沒有找到自己的服。在別人家里做客一直穿著睡不太好，陸平想了想, 打算去傭人房那邊問問看。

　沒想到他剛走到客廳, 居然在半敞開式的廚房里看到了一位中年的影。

　那為阿姨個子不高, 態偏胖, 燙得卷曲的頭發上罩了一個明的發罩, 前系著一個圍, 正在廚房里忙活著。

　聽到后傳來的腳步聲，那位胖胖的阿姨轉過了子，很殷勤地沖他問好：“哎呀, 你就是爺的同學吧？怎麼起得這麼早啊, 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陸平趕忙說沒有：“我一般都這個時間起床。我陸平, 您是沈雨澤家的保姆嗎？”

　中年人點了點頭。確實是沈家的保姆，鄧虹擔心兒子吃不慣南方菜，特地遣了家里的保姆和廚師跟過來照顧兒子。廚師負責午餐和晚餐這兩頓正餐，保姆則負責早餐和夜宵。

　陸平向保姆詢問了一下自己的服，保姆說, 服還在烘干機里, 要過一陣子才能烘完。

　這樣一來, 陸平只能穿著睡在房間里無所事事的晃悠。

　他向來是個閑不下來的子, 他注意到保姆在準備早餐, 就好奇地走過去，看看在做什麼。

　出乎他的意料, 保姆居然在看手機里的視頻教程，打算做嵌糕！

　保姆見他湊過來，向他解釋：“昨晚爺說，今天早上想吃本地特的早餐，這些都是我臨時準備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功。我看過教程，覺和我們北方的大餃子差不多。”

　陸平覺得沈雨澤真奇怪，想吃嵌糕和自己說就好了，沒必要讓保姆做嘛。

　他看了看保姆準備好的米，手抓過一撮，用指尖緩緩碾開，米粒細長，呈白，用指尖一掐略帶黏：“您準備的是糯米？”

　“對啊。”

　“可嵌糕不是糯米做的……嵌糕是粳米做的。”

　椒江當地喜歡吃各種糯嘰嘰的食，外鄉人總是先為主，覺得所有糯嘰嘰的年糕都是用糯米制作的。實際上，嵌糕外面的那層年糕皮，是用蒸的粳米捶打而，隨著捶打，粳米會變得中帶韌，充滿彈，延展很強，就像是一塊略的橡皮泥。如果改用糯米捶打的話，那做出來的就是糍粑了，糍粑太，本包不住里面的餡兒。

　保姆聽到他的解釋，一拍腦袋：“哎呀，那我趕快給司機打個電話，讓他買粳米送過來！”

　“倒也不必……”陸平頭都大了，吃個早餐而已，值得這麼興師眾嗎。他看向面前已經開包的糯米，估算了一下自己和沈雨澤的飯量，想了想說，“糯米不趕快會浪費的。沈雨澤不是只說想吃當地早餐嗎，不做嵌糕也可以啊，不如用這些糯米做炊圓吧。”

　“炊圓？”

　“炊圓就是……”陸平形容不出來，干脆說，“要不然我來做吧，您幫我打個下手？”

　保姆不想勞煩客人，但陸平本沒給保姆拒絕的余地，他自己找了一件新圍套上，陸大廚正式上崗啦！

　炊圓也是椒江市的特早餐之一，陸平他們家的巷口就有一家開了二十多年的炊圓店，小時候陸平經常拿著一塊錢去買炊圓吃。這邊開早餐店，向來都是“明檔”，和面、炒餡、包制全在食客眼皮子底下，陸平從小見多了，也就學會了。

　陸平把一半糯米用研磨機打碎，與面以三比一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加適量涼水，面團。

　糯米粘高，無須醒發，直接長劑。再用沾了水的刀把長劑切一團一團的小面團，每個面團大概有嬰兒拳頭大小，右手拇指往面團里一頂，左手五指一握，轉眼間，一個個茶杯狀的糯米小碗便做好了。別看陸平做得容易，其實想要掌握好糯米碗的大小薄厚是個大學問，稍不注意，外皮就會被扯破。

　在陸平做炊圓皮時，保姆阿姨也沒閑著，被陸平指派去準備炊圓里的餡料。

　炊圓一般有和素兩種餡，就是豬餡、洋蔥、香菇、茭白，素就是、豆干、胡蘿卜、木耳，兩種餡都要提前炒制好，然后再往炊圓皮里填充。這點又和北方不一樣了，北方無論是做包子餃子還是餡餅，餡兒都是生的包在面團里，而椒江人的年糕皮里包的往往是餡兒。

　保姆阿姨手腳麻利，很快就把兩種餡準備好了。

　陸平拿過一只“糯米小碗”，把餡填進去，伴隨著虎口輕，糯米胚子在掌心里滾了數圈，一只敦實可、頂部口的餡炊圓就做好了。

　為了區分兩種餡，素餡的炊圓全部收口，而且收口后還要出一條短短的小尾，像是一只只大頭蝌蚪。

　陸平十指靈活，一看就是在家里做慣了家務的。葷素兩種餡的炊圓在他手下迅速型，一排排著大肚子，規矩地在蒸籠里站好。

　“這樣就可以啦。”陸平在圍上了手上的面，叮囑道，“糯米皮不能蒸太長，否則會塌的。您先蒸個十分鐘吧，時刻盯著火，等到表皮稍微變得明了，就可以吃了！”

　不知不覺間，保姆阿姨完全向他倒戈了，這個年輕的男孩說什麼，就聽什麼，守在爐子旁邊，靜待炊圓出鍋。

　做好了炊圓，陸平并沒有閑下來：之前剩下的一半糯米，被他蒸了糯米飯，現在剛好出鍋。

　糯米飯又又黏，自帶拉，陸平把糯米飯全部盛大碗中，然后在搟面杖上套了一層塑料袋，開始捶打糯米飯。

　早餐吃炊圓怎麼夠？陸平打算再做過蛋麻糍，不過首要任務是必須把糯米飯捶打麻糍才行。

　見他用搟面杖敲得費勁，保姆阿姨主說：“家里有專用的廚房錘。”

　拿出一柄不銹鋼質地的銀小錘子，別看錘子小，拿在手里頗有分量。錘頭兩邊一面是平的，另外一面有不凸起。

　陸平震驚：“為什麼廚房里有錘子？”

　保姆回答：“這是用來錘牛排的，廚師專門從德國定制的。”

　陸平：“……………………”

　……行叭。

　陸平揮舞起那柄價上千的小錘子，咚咚咚，鐺鐺鐺，敲起了碗里三塊錢的糯米麻糍。

　他錘得太過用力、太過專注，本沒注意到后出現了一道人影。

　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與此同時，對方間的熱氣也噴灑在他頸側。

　“陸平，你在謀殺糯米嗎？”

　陸平渾一抖，手里的小錘子差點拿不住了。

　他下意識捂住頸側，本想躲開，卻發現自己前是灶臺、后是人，本無可躲。

　男孩猛地轉過子，又氣又惱地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廚房里的沈雨澤。

　“沈雨澤，你怎麼走路沒聲啊？”陸平驚魂未定，揮舞著手里的小錘子，“告訴你，我可是有兇的哦，下次再悶不吭聲過來，我就用這個砸你！”

　沈雨澤本不把他的威脅放在眼里。他漫不經心地拿過陸平手里的小錘子，放到一邊案幾上，問：“你大清早不睡覺，怎麼搞出這麼大的靜？你在錘什麼，我在臥室里都聽到了。”

　陸平有些心虛：要不是那個奇怪的夢，他怎麼可能一大早就醒了？但他又不能和沈雨澤實話實說：對不起，雖然你昨晚好心收留了我，但是我夢見自己把你當免費英語老師，還差點被你揍了，所以我嚇得睡不著，只能起床找點事干。

　陸平含糊其辭：“這個……我平時就起這麼早。起來后看到保姆阿姨在做早飯，就想給你一手，讓你嘗嘗我們這里的特。”

　上次沈雨澤去北岸玩，陸平帶他在集市上吃了不小吃，可惜胃口有限，很多都沒來得及品嘗。這次陸平一展手，親自下廚做了炊圓和麻糍，打算用糯嘰嘰的碳水填滿沈雨澤的肚子。

　“所以你在搗麻糍？”沈雨澤看向碗里的白面團，“搗好之后怎麼吃？沾紅糖嗎？”

　“沾紅糖那就是另一種吃法了。今天我打算烙個蛋麻糍餅。”

　經過這麼久的搗錘，麻糍已經基本型，又黏又韌，陸平用手把它整一張張掌大的圓餅。

　他大火燒熱平底不粘鍋；蛋里加上蔥花、沫和一點泡好的梅干菜碎，混合攪拌均勻后倒一半在鍋中，蛋剛一及鍋底，很快就變了一張半凝固的蛋餅。

　陸平不慌不忙地把一張麻糍餅蓋在了蛋餅上，然后讓它在鍋里翻了個，用鍋子的溫度把麻糍烘干烘脆。接下來，他又把剩下的蛋倒平底鍋里，待新蛋餅凝固之前，讓它和之前的麻糍蛋餅融合……

　做飯對于陸平而言并不是什麼難事，更別提只是攤一張小小的蛋麻糍餅了。男孩作麻利，沒有任何多余的作，但即使是最簡單的倒蛋、放麻糍，落在沈雨澤眼里，也覺得格外賞心悅目。

　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張兩邊裹著滿滿蛋的麻糍餅就熱騰騰的出鍋了。

　“這個一定要趁熱吃。”陸平隨手把盤子和筷子遞給沈雨澤，催促他嘗嘗，“我小學門口就有一個推著小車賣蛋麻糍的阿嬤，那時候一張蛋麻糍才一塊錢，加腸五角，每天上學前，我都要去阿嬤那里買一張填肚子。有一次下雨，我還以為阿嬤不會出攤了，沒想到阿嬤還是來了，那天雨下得很大，但是我一點都不冷，一邊吃蛋麻糍，一邊在屋檐下踩水，肚子里暖烘烘的。”

　那時候，陸平還是一名個子矮矮的寸頭小寧，脖子上除了紅領巾以外還掛著家門鑰匙。對于他而言，幸福就是每天早上可以有一元錢零花錢去買炊圓或者蛋麻糍，簡單又純粹。

　站在灶臺旁吃東西絕對不符合沈雨澤從小學習的餐桌禮儀。可在陸平面前，沈雨澤并不想活得那麼累。

　沈雨澤夾起一張麻糍餅，低頭咬了一口。麻糍餅口綿，但邊緣又被鍋底烘得微微焦脆，蛋里的梅干菜和蔥花給它增添了獨特的口，口之后，麻糍的甜糯與蛋的鮮咸混合在一起，融合一種質樸的滋味。

　一張餅并不大，沈雨澤幾口就吃完了，陸平第二張餅還沒出鍋呢。

　旁邊的保姆看得目瞪口呆：向來挑食的爺居然會站在灶臺旁吃東西，而且吃得還這麼快！不自責，難道是和廚師的手藝還不夠嗎？

　沈雨澤：“什麼時候能吃到第二張？”

　“你留著點肚子呀，”陸平一邊把鍋中的蛋餅翻了一面，一邊說，“炊圓要了呢！”

　旁邊的電蒸鍋滴滴響了兩聲，倒計時結束，保姆趕忙掀開鍋蓋，升騰的水蒸氣混合著香瞬間擴散到整個廚房。晶瑩的炊圓彼此靠，素餡炊圓耷拉著小尾，餡炊圓長開小口，一個個鼓鼓脹脹，在小籠屜里乖巧坐好。

　保姆把兩籠炊圓端上餐桌，又照著陸平的指示，在旁邊備上甜醬油、辣子、和幾樣咸菜。

　看著面前從未見過的椒江食，沈雨澤早就迫不及待了，但他剛剛才吃了一張麻糍餅，還能再忍忍，于是他安靜地坐在桌邊，手里著筷子，等候陸平上桌。

　當陸平端著剩下幾張麻糍蛋餅走出廚房時，就看到沈雨澤正襟危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