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很有春季下那麼猛的雨。

　算了算，從盤山路繞到七河路，時速四十公里，轉一圈要十七分鐘。

　司機劉叔沒講話，一圈又一圈，轉了近八圈。

　今天天氣預報不準，傍晚開始下雨，雨勢兇猛，把目所及的一切，都澆澆。

　雨是靈，水汽轉化而來。人拿杯子接住，便是晃態，普通無趣。從天上落下覆蓋，就是造境。

　朦朧，洶涌。

　南國的春夏之，一旦下了雨、了夜，依然涼意滲人。

　帕拉梅拉暖氣開的足，后座的人百無聊賴，指尖在起霧的窗上劃過。

　沒寫字，只是在窗上畫雨。

　半躺下來，瞇著眼看。

　窗上靜止的雨，和外面的暴雨傾盆逐漸重合。

　這里是壹喬。

　父母參加家宴，昏昏睡，逃之夭夭。

　類似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司機劉叔都知道，也不要去哪，只要兜圈就好。

　壹喬富人區選址很妙，依山傍海，蔽強，如果今天天氣好，這條山路風景會很靚。

　可惜了。

　當然，也就一丁點。

　對來說，換個地方昏昏睡而已。差別不大。

　但今天很難得，沒睡過去，視線一直落在窗外。

　第八圈快結束時，司機聽見說。

　“劉叔，麻煩你，停一會兒。我有點暈。”

　司機劉叔已經待了七年，知道是什麼格的人，有十分說三分，已經了不得了。

　趕忙停下來，擔心地回過頭：“是不是速度快了？要清涼油嗎？要不——”

　“別擔心，不用。”

　完全放松地倚著窗，看向街對面。

　目仔細，好像能過雨霧探究出花似的。

　街對面，只是壹喬盡頭的一戶人家而已。

　不過，明顯比其它別墅占地稍微大點。

　本來想問劉叔，但現在已經看清楚了。

　之前也不是幻覺。

　這家門口跪了個人。

　雨是靈的。

　媽一早說過。

　負責洗凈也負責攪渾，負責摧毀也負責重建。

　在雨里，世界被雨幕一遍遍沖刷。虛實雜，魔幻現實被在一起。

　剝了顆水果糖，墊在舌尖底下，幫助思考。

　八圈多一點，一百三十八分鐘。

　或者說，至一百三十八分鐘，那人影就沒過。

　如果視力和記憶沒出錯，連位置都沒挪過半分。

　第一次經過時，投去一瞥，是因為整個畫面太對稱了。

　人雖然跪在門外，但剛剛好對著鐵門那道中軸線。

　中軸線是一道極細銀刃，自上而下，將他一分為二。

　了念頭，想走近看看。

　一時興起、跟覺走，從小到大都很習慣。

　這麼多年，也沒捅出過多大的簍子，頂多挨頓揍的事。

　——砰。

　司機劉叔反應過來，驚覺回頭時，后座已經空了。

　*

　很多時候，人不是靠邏輯儲存記憶。

　是靠變化。

　一開始，是趨于麻木的。

　聽覺，覺，痛覺，都在雨里一退再退。

　人類都有自保機制，屏障出現，反應就變慢。

　雨下落的速度，閃電使天亮如白晝，樹葉風刮的簌簌作響。

　一切需要參與的，于他而言，都是被屏蔽的信息。

　他在等這道平靜的鐵門，傳來新的震。

　等的同時，他也知道，等不來的。

　當一個人沒有路時，最怕一片虛空。

　前面是銅墻鐵壁最好，先撞到頭破流再說。

　讓有出口，也算一條路。

　水在他膝下，已經涌匯小溪狀，一個來回，越積越多。

　接著，雨聲起了變化。

　雨點砸在傘面的聲輕脆。

　叮當作響，像珍珠。

　或許春天本就跟珍珠很像，輕盈、偏淺，容易散落一地，那時最。

　也散落在來人邊。

　在灰與灰的鋒中，這一抹亮太過扎眼，讓人想記不住都難。

　仿佛淡的水潑了人形。

　飄逸、昂貴的珠面料，澤由面料本，和重工的釘珠工藝構。流蘇墜極佳，被雨點撲進來，抓扣住，隨之輕飄刮起時，倒像在風。

　淋過暴雨的人都知道，傘是擋不住什麼的。

　但聊勝于無。

　這晚經過他的人和車都很多，看熱鬧是人的本，尤其是看一道雨夜游魂，誰都會慶幸一番，有遮風避雨之地，其他的煩惱能往后排了。

　而他要費神看的，并不是路人，或者一時興起，大發慈悲舉傘的人。

　是這棟戒備森嚴的房宅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對方那點濫好人之心的熊熊火焰燒完，大概是百無聊賴，最終還是開了口。

　“我有藥，要嗎？”

　他只回了一個字，也是他們唯一有來有回的對話。

　——滾。

　對方愣了幾秒。

　——哇。

　以為聲音夠小，雨聲又打了掩護他聽不見，輕聲慨。

　——原來真是活的人。

　最終，他還是在對方的自言自語、喋喋不休下，被煩得抬頭看了一眼。

　在他抬眼的瞬間，畫面忽然被淹沒，人影就這樣從他面前逐漸變淡，直至消失。

　他仿佛被雙無形大手扼住嚨，膝下的水位也迅速升了起來，將他漫過、包裹。

　沒有掙扎。

　只有一道無聲嘆息。

　他在水里睜著眼，任憑引力將他拖拽下沉。

　從水波紋路上方飄來，一一縷。

　但他已經不需要了。

　……

　*

　陳牧洲從躺椅上醒來。

　十年里，他借夢境頻頻返回那一天。

　整個房間充斥著黑暗，窗簾是厚重的絨布材質，能將所有線屏蔽在外。

　幾乎是清醒的瞬間，他察覺到房間里還有一個人。

　知這點用不上視覺。

　對方就在他對面。

　這個套間面積應該不小，Esteloreme音響里放著肖斯塔科維奇《第二號爵士組曲》中的第二圓舞曲，回在閉空間，營造著莫名的氛圍。

　陳牧洲站起來，順腳踢開應地燈。

　朦朧泛黃的夜燈籠罩，映出波斯手工地毯花紋，也映出床邊的人無措神態。

　被反綁著雙手雙腳，一襲布料薄過短的黑。

　但沒有試圖掙扎，只是乖乖等在那里，抬著一雙水汪然的眼，看向陳牧洲。

　陳牧洲徑直走到靠門，拉開柜，拿了件酒店浴袍，扔到上蓋著。

　又拿了另一件，用來墊手，把手腳繩結挑開。

　“我陳珠。”

　在男人解繩子時，陳珠囁嚅道：“應總……他讓我來的。您能不要趕我走嗎？”

　陳珠泫然若泣，配上憨致面容，是這間房里最大殺。

　但男人目都沒抬一下。

　解完了繩子，他就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俯瞰位置。

　陳珠習慣了下位，仰頭順從地著他，但這次不用演，視線直愣愣地，仿佛心與魂都丟了個凈。

　房的燈昏暗，可昏暗有昏暗的妙。

　燈織下天羅地網。

　陳牧洲沒什麼緒，垂著眸，似乎也不是在看。

　幾秒后，忽然抬手，虎口卡住陳珠下頜，手腕微微使力，迫使轉過頭去。

　即使努力蓋住，脖頸上的痕跡依然呼之出。

　陳珠心頭一跳，呼吸都急促了些。

　“姓陳？”

　陳牧洲問。

　雖說是在發問，可明顯不是在要一個回答。

　下一秒，陳牧洲松開，轉走開。

　他在房間幾地方略微停留，每停一次，陳珠的臉一層層白下去。

　陳牧洲返回，把拆掉的微型攝像頭隨手扔到床上：“回去你怎麼跟應均代，我就不管了。門在那邊。”

　陳珠剛想說什麼，撞上男人視線，頓時噤聲。

　系好浴袍，飛快消失了。

　陳牧洲站到窗邊，打火機的藍火焰一閃一閃，最終還是留在了一支點燃的煙上。

　他摁下窗簾開關。

　緩緩拉開的厚簾，播到高點的樂曲。

　他低頭吸了口煙，在悠揚的韻律中，撈過一旁應氏準備的合同，火從邊角開始，將白紙一點點吞噬變焦。

　二十七。

　陳牧洲二十七年的人生，到目前為止，還沒做過會后悔的決定。

　——前提是，拋開十年前那一晚。

　他以為那一天轉瞬即逝，那個人影也會消失、模糊在時間長廊中。

　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天像是被剪輯、理、優化過，鮮明細節一點點浮現。

　醒來，睡去。春季暴雨循環往復。

　生命像是被切割兩個部分，會讓人一度懷疑，那個停下的人只是一場幻覺。

　如果真有時倒流，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對方來時，立刻，馬上，抬頭。

　那位大發慈悲舉傘的人。

　他要看到。

　夢里的陳牧洲只有一條路，走到頭破流為止。

　他收回投注窗外的視線，轉走向門口。

　一把拉開。

　門外人之前敲了幾聲后，便停下作，安靜端著托盤等在門口。

　“您的表落在會館了。”

　陳牧洲撈起手表戴上，將松開的袖口也一并收。

　對方接著遞上黑西裝，布料順括，帶著剛熨過的余溫。

　他掃一眼都懶得，邁開步子，徑直往前走。

　陳牧洲的確不喜歡西裝。

　規整、束縛。看似文明的皮囊下，包裹著腥味濃重的殺機。

　虛偽。

　后半夜，走廊深的源也暗了許多，照在男人修長無聲的背影上。

　現在的陳牧洲也只有一條路。

　走到峰頂，永不回頭。

　作者有話說：

　大家好！！！好久不見！我圈漢三回來了！這次隨心寫一個故事，應該不會很長，歡迎跳坑！！

　前三章評都會發紅包～！！啾咪！

　下本預收《給丘比特加錢》球個寶貴收藏～

　暴發戶寵小兒X清風朗月悶冷淡

　打從看上談樾第一天起，崔染就向各路神佛求爺爺告：讓這位談家金貴爺偶爾也遇點小坎坷小挫折吧——最好是金錢方面的！

　除了錢一無所有。

　老天無眼，底子深厚的談家企業第二年敲鐘上市了。

　崔染決定起，以常年穩坐倒數寶座的腦袋，惡補各類文學藝知識，目標是：爭取偶遇！一鳴驚人！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聽歌劇在隔壁睡著了。

　聽音樂會也迅速睡著了。

　看展走錯層，站在兒園中班兒畫作前端詳了半小時。

　名媛之路還沒開始就到頭了。

　嘲笑聲四起，崔染心思搖，打算放棄。

　+

　順便辦了結束單的聚會，瘋到半夜兩點半。品嘗了會兒散場后的冷清，崔染晃悠悠離開。

　昏暗的走廊拐角，有人扣住手臂。

　聲線清冷，含著一慍怒。

　——崔染，你出息了，喝這麼多。

　#真香可能遲到但不會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