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悅人思緒由梁空這兩個字跳了一下。
好像長時間沒有看見他了。
江瑤挽住胳膊的手朝前猛的用力,拉著往外走:“走!咱們去茶店!喝點甜的!”
聯考績出來不久,期末考又即將來臨。
高三的日程張,尤其是期末這段時間,晝與夜之間的切換快得就像幾節課間的打盹。
天剛亮就出門去早讀,天黑回家,忙到生活里不進一件空閑事。
其間,駱文謙有送新的書給。
駱悅人完全沒有了以前那種開盲的雀躍心,放緩作如同打開一個心儀禮盒一樣,去看看扉頁上寫了什麼贈語。
甚至之前還干了一件叛逆事,把駱文謙送的那本《窄門》給丟了。
神跌下神壇,其言語也不再可信。
駱悅人拿了書,淡淡說了一句謝謝爸爸,駱文謙似乎還想跟聊聊,問寒假有什麼計劃。
駱悅人說沒有計劃。
高三的寒假很短,連頭帶尾也不足二十天,梅惠還給安排了幾節鋼琴課。
據說是大師班。
因為跟梅惠是老同學的關系才破例指點駱悅人,這種高期待,總讓駱悅人格外有力,好像如果沒有因此開悟為一個神,都是辜負了這番苦心孤詣。
哦,已經年了。
這輩子都不可能為梅惠期待的那種神。
但沒有說什麼。
寒假的第二天,駱悅人在臨市的爺爺來瀾城過年。
這是駱文謙安排的,往年他們都不會一起過年,爺爺早年在鎮上種茶,家里還有個小油坊,他們老了也舍不得放棄營生,駱文謙扭不過,只能想折中的法子,請了鎮上的小工平日里多幫忙。
駱家在當地算得上是一個小富之家,才能在那個年代供出駱文謙這樣的大學生,但老人家仍然習慣節儉,很多生活方式跟梅惠相沖。
梅惠也不喜歡他們過來。
每年正月空去拜個年,走走過場,彼此相安。
駱悅人白天陪爺爺去附近商場逛了一趟,晚上一家人去酒店吃了一頓盛晚餐,老人家回來的路上一直在絮叨太浪費錢了。
不知怎麼說到駱悅人高考后換房子的事,問他們打算換個什麼樣的。
梅惠看了一眼開車的駱文謙,見他不接自己的眼神,便收回目說:“誰知道呢,瀾城的房子現在一天一個價,到時候再說吧。”
車子一路開進棠杏苑,爺爺猶猶豫豫提到家里的那個小油坊,說今年有人想出錢買走。
后面還有話,被駱文謙一腳剎車截停了。
到了家門口,他解開安全帶,直接跳過剛剛的話題,叮囑老人家今天已經晚的了,早點睡。
氣氛古怪,但駱悅人又說不上話,進家門后,打過招呼,回了自己房間。
還有新稿子要寫,打算年后投。
近期不知道是不是力太大,總沒有頭緒,想翻閑書找找靈,也總靜不下心。
幾百字的段落來來回回,修修改改,怎麼表述似乎都無法滿意。
頭疼到深夜,接到一通電話。
本就不著調的聲音還極盡夸張,駱悅人猶豫著還沒說話呢,那頭有人在喊,對方草草結束通話前,還不放心地叮囑。
“駱悅人,你一定來啊。”
說完就掛,那個“啊”字都顯得短促,強烈的電音鼓點從聽筒里一瞬間消失,反襯出此時此刻房間里的安靜。
手機放回桌面,電腦屏幕上的文檔標還停滯在一個病句后面。
駱悅人沒有修改的頭緒。
目移到右下角的時間顯示,回過頭,朝著房門方向,靜心聽了一下,毫無聲音。
ctrl+s,一秒鐘按完保存的快捷鍵,關了電腦,從房門口的掛鉤上輕輕取下外套和圍巾。
之前跑出去玩,梁空都會掐著時間送回家,很自己這麼晚出門,更沒有這麼晚在路邊打車。
半小時后,出租車停在目的地。
開車的司機是個年輕叔叔,把付款碼朝后座遞來,往外面看一眼,跟駱悅人聊道:“年關底下,我聽人說這些網紅酒吧的卡座低消翻倍都搶不到是不是真的?得好幾萬吧?”
車資付過去了,駱悅人搖頭說:“我不知道這個。”
因為里頭太堵,人也多,司機在岔路口就停了,下了車,還得自己往里面走一段路。
站在燈牌前,確定了一下英文名字,駱悅人正想發信息確認一下。
高祈口中醉到不省人事,沒人接估計就死酒吧門口的梁空,正正好好地被一個卷發妹子挽著手臂從璀璨樹燈下走過來。
那妹子不知道在求他什麼,側著臉,撒晃他胳膊,亮片眼影畫著小心。
“我特喜歡你們那個樂隊,下次有演出一定通知我好不好?我去給你打call,戴發兔耳朵的那種!”
這麼星星眼的迷妹發言,梁空一個眼神也沒給,目看著前方,微微亮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尋常。
那妹子也順勢看去。
駱悅人穿一件淺藍牛角扣大,過膝款,森系文藝,圍著厚厚的白羊絨圍巾,手上是一副連繩的針織手套。
細順的頭發長了不,圈攏在寬大圍巾里,出的臉,像花生剝出一角紅,白無暇,比掌還小。
眸底被冷風嗆出一片濛濛的水汽,纖長睫撲眨兩下,染上幾分烏潤。
就站在幾米外的路口,也看著他們。
“這誰啊?”那妹子好奇問。
梁空垂首,看向正眨大眼的卷發妹子,拿目示意地點點纏著自己胳膊的手,聲音纏綿又悅耳,浪得沒邊,說的話卻是要多無就有多無。
“趕松開吧,我朋友來了,待會兒一來氣,扯頭發撓臉給你一頓整,我可不攔著,我也怕。”
妹子看著斯斯文文的駱悅人,已然腦補出兩副面孔變后的兇狠模樣,訕訕撤了手,卻也不深信。
“,打人?”
梁空漫不經心一哼聲:“你試試?”
妹子眼珠轉了轉,估在梁空這兒本問不出真假。
他答不理一整個晚上了,好不容易瞧見他往外走,又聽見高祈開玩笑似的問他是不是喝多了,往哪去。
梁空沒管,頭都沒回,打火機和煙盒拿上,徑直往外走。
他個子高,形俊正,那種燈環境十米外都打眼。
不用回頭,飄出段煙氣,就勾人得不行。
妹子心念一,便鼓起勇氣跟上來,眼睛彎彎地跟他說,我扶你吧。
當時梁空尋聲斂睫,瞥了一眼,雖然有點笑意,但不至眼底,一子冷淡俯視,像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都攤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瞧得,但懶得看。
人的,至站在這樣的男生邊,一點也不輕松。
但是妹子想了,像他們這樣的男生畢竟太有優勢,肯定見多了主往上迎的妞,怎麼可能個個都能得他熱相迎,厚臉皮有時候也可能是穎而出的手段。
于是一路熱跟他搭話,全方位展現乖巧甜。
能看出他教養很好,雖然不怎麼搭腔,但也沒讓下不來臺。
可這會兒,聽梁空開玩笑,不聲將目轉去前方,又去打量糜燦燈火里,那一道干凈淺藍。
忽然有所頓悟。
今晚是高祈組的局,一圈姑娘比,對梁空有意思明示暗示的都不缺,他誰都沒多瞧一眼。
原來他是喜歡這種“穎而出”。
這圈子不缺漂亮姑娘,可眼前這位有點不一樣,這種清新俗的文藝,只得漂亮兩個字,未免太狹隘。
都不說話,單單站在那兒,瀾城歲杪就該下一場雪,來襯的靜。
于是妹子松了手,也曉得不能再自討沒趣了。
人一走,駱悅人抿了又抿,終于忍無可忍,卻還是連脾氣都不太會發的小包樣子。
“梁空!”
兩人隔著段距離。
梁空吊兒郎當看著,應聲道:“在這兒,沒跟人跑了。”
他是沒跟人跑!
可他拿把別的姑娘嚇跑了!
“我什麼時候打人了?還扯頭發撓……”那話也太過分,十幾年的乖乖教養刻在骨子里,都沒法兒把意思說全。
他沒正形了下眼皮,濃睫下,眼瞳映著一點,“你做過的,我不計較,你沒做的,我開個玩笑,一報還一報嘍?”
駱悅人氣得咬住牙齒。
高祈在電話里說,梁空喝多了,跟朋友放話說會過來,只能來了,不然大爺在朋友面前多沒面子。
見臉赩然,梁空也適可而止,拍拍自己剛剛被姑娘纏著,現在空的胳膊,語氣都輕了幾分。
“來吧,朋友。”
像是邀請上什麼專座。
駱悅人氣還沒消,在心里給他用力蓋章。
大混球!
過了會兒,他們以面對面站路口的姿勢僵持著,引起路人頻頻回頭,他從小到大估計被人矚目慣了,家常便飯。
可駱悅人撐不下去。
抿,不不愿走過去,挽著剛剛別的生挽過的胳膊,心里的積著怨。
真的從來沒遇見過像他這樣的人。
怎麼這麼渾。
走出半個路口,上車前,忍不下沉默,低聲數他罪行:“你知不知道,我翻窗戶出來的,我全家都睡了。”
梁空沒心肝地拖著音,淡淡“嗯”一聲說:“怎麼了呢?那又不是我睡的你全家。”
“……”
駱悅人只覺得心口疼,跟梁空這個天生混球簡直無話可說!
但是也不能就這麼一路不說話尷尬著,好在梁空也沒晾著。
開了一段,路過一家24小時便利店門口,他司機停了車,胳膊,幾分頭疼蹙眉,賴在車座里,讓下去給自己買飲料。
甜的,熱的,味的。
駱悅人來回折騰兩趟才買對,小聲抱怨:“你怎麼這麼挑……”
梁空還是聽到了,笑一聲:“我下次改?”
駱悅人拿梁空沒辦法,不管是他話不饒人,還是他立馬學乖,都難招架的,便聲同他講:“沒事,你就選你喜歡的吧。”
他乖死了。
“行,我聽你安排。”
“誰要安排你了……”細若蚊吶道。
車子鉆進夾道的樹翳燈影,平穩行駛。
出了馥江路,視線開闊,外頭的路燈閃進車,映在梁空下垂的睫上,影濃到顯稚氣,皮白皙干凈,卡通瓶被吸出一聲空響兒,兩腮也微癟下去。
他不說話吮吸管的樣子,像個傲死了的小男孩兒。
駱悅人陡然回神搖頭,看著他,迫腦海里梁空的形象黑化,自己跟自己強調,什麼小男孩兒!這人一米八六,分明是個混世魔頭!
“不收費你就可勁盯著我看是吧?”
駱悅人立時面紅耳赤。
聽聽,這是小男孩兒能說出來的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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