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安沒想到葉醫生今天這麼好說話，輕輕哎了一聲。

　葉肅也不知道這些事該從哪里開口，形一晃就變了白狐的本。

　三條長尾飄揚款擺，冰藍的眸猶如上好的寶石。

　“上來。”

　小青年懵了兩秒，下意識道：“這不合適吧。”

　他他沒考慮過要騎到大魔王背上——雖然那絨絨的尖耳朵看起來真的很好！

　狐貍懶得與他廢話，歪頭一叼就把他甩到了自己的背上，淡淡道：“抓了。”

　沒抓也不要，隨便扔個法定著就行。

　岑安剛索著抱住他的脖頸，那狐貍便騰飛而且，四爪并用的快跑了起來。

　葉肅的本完全舒展時有五六米長，長風之中狐尾搖擺，便如同雪的波浪。

　他很久沒有這樣在荒原上快跑，連雙耳都因為狂風微微后伏。

　岑安覺那海風突然跟刀子似的往臉上打，雙手抱著寬大的脖頸，把臉都埋進了和又蓬松的狐里。

　月桂般的香氣溫暖又好聞，似乎也傳達著淡淡的安心。

　這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已經穿越平原，開始順著山丘不斷地往上跑。

　雖然地勢在不斷變陡，可狐貍的速度完全沒有減緩，在此刻也如履平地。

　岑安漸漸覺到自己坐穩了，這才探頭去看不斷飄逝的風景。

　這是一座高山，只是最高被完全毀掉，是被弄出斷崖一般的效果。

　他能看見有鵝腸小道般的石階，而且就算溯臺已經完全被毀了，都有信徒打扮的妖怪和修道士在一步三叩的往上走。

　他抱了葉醫生，約覺到這個地方的詭之。

　大家對這里如此狂熱，肯定是因為剛才桃妖說‘許愿百試百靈’。

　那肯不僅僅能實現些小的愿——

　是妖是人，都逃不過一個貪字。

　想失而復得，想長命百歲，想終眷屬。

　念會迷心智，讓人沉淪。

　白狐一路載著他到了最高，才終于停了下來。

　岑安還沒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突然被葉醫生抱在懷里。

　男人彎腰把他放了下來，往前走了一步。

　“這里就是溯臺。”

　他下意識地抬眸去，只看見一片斷壁殘垣。

　據這舊有的痕跡來看，這里原本應該有一片玉石堆砌而的宮殿。

　漢白玉般的石壁還殘留著燒灼的痕跡，大部分都顯出烏黑的焦，而且基本上都被砸的不形狀了。

　宮殿很大，瞧著至有六進六出，不僅配置了供信徒沐浴焚香的地方，還依稀能看見有白龍的雕像，以及不同用途的廟宇。

　整片廢墟如同斗一般，越往里走就越不形狀。

　在外頭還能瞧見那磚石上虬曲的雕紋，再往里便如同有巖漿融蝕一般，連白龍都被毀到只剩片段的形狀。

　那些樓宇廟堂早已變石數堆，雖然有信徒試圖維護，但也已經生出了許多的荒草和小樹。

　岑安站在那巨坑的邊緣，忽然有個突兀的念頭。

　這麼大的坑……也只有大魔王能搞出來啊。

　葉肅平復了一會兒心，站在他的側道：“我在很小的時候，跟其他兄弟姐妹就都不一樣。”

　葉肅在他那一代排行十九，而且因為母親與外國怪通婚的關系，連字輩都排不上。

　他這個肅字，還是外公起的。

　所有葉家的狐貍都生得紅紅瞳，即便是與其他妖通婚也是如此——要麼是隨父輩的形態，要麼就完全跟著母族出落得相似的模樣。

　唯獨只有他生下來，是一銀，而且生著一雙與父親毫無差別的藍眼睛。

　當時曾祖父還未仙逝，不肯給他起名。

　外公擅自做主把懷著孕的葉愔帶回了家，還給他起名為肅。

　除了外公之外，其他狐貍都并不是很喜歡他。

　沒有妖一生下來就備完全的妖力，大部分同類都是一點點積蓄修煉的。

　修煉速度如何，一是看父母所賦予的骨，二便是看自的悟和堅韌程度。

　而葉肅自出生起，就比同族上下的狐貍都要出挑的多。

　他的父親是吸鬼中的佼佼者，母親也是狐族里數一數二的狠手。

　也正因如此，他不僅擁有了吸鬼特有的瞬移和強大能力，修本家心法也同樣突飛猛進。

　小孩們總是很討厭異類的。

　他們雖然單挑打不過他，但會記著仇，地往吃食里下藥，在他睡時潑上一的污水，再或者結群去打他。

　——然后這幫大的小的被揍到鬼哭狼嚎，族中長輩必然又要黑著臉用荊杖把他打到皮開綻的程度。

　葉肅一直外公為爺爺，亦是因為他長久的見不到父親，與所謂的真正的爺爺。

　外公很忙，經常需要去其他妖界狩獵談事又或者籠絡關系，而母親在族中因為通婚的原因被冷嘲熱諷，雖然面上總是笑著，其實也過得頗為辛苦。

　“一百歲時，我因為被激將過幾句，一怒之下就去了天璣石。”

　“就是……我膛里的這顆石頭？”岑安訝異道。

　“對，”葉肅瞥了他一眼，轉頭去看山崖下翻卷的云海：“那老頭兒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我的。”

　“那它是做什麼用的？”

　“觀虛仙人從未提及過，”葉肅的語氣有些嘲諷：“當初原本要的是回夢雙絕之一的拘緣鎖，可我沒找到那東西，便潛仙居里把這個帶回來了。”

　這個名字還是明瑯告訴他的。

　瞧著……也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寶石，雖然蘊含著仙氣，但后來幾百年里他試驗過好多次，都沒激出這石頭里的機巧。

　而在古籍之中，也從未有過關于這三個字的記載。

　“族中的長輩們不知道我了什麼，但因為我私自闖了出去，又罰我跪下責。”葉肅放低了聲音道：“也就是那個時候，十一姐救了我。”

　他的十八個兄姐之中，唯獨葉問竹肯把他當家人，其他同族要麼不聞不問把他當作空氣，有的甚至會暗中補上幾刀。

　岑安怔了一下，試探道：“你臥室里的那張照片……就是，對嗎？”

　葉肅看著那起伏飄散的層云，半晌才道：“也許是這副模樣吧。”

　過得時間太久，他都有些記不清了。

　如果問竹還活著，如今恐怕也有九百多歲。

　若是渡劫仙，大概會和母親一樣。

　“十一一直妖力深厚，而且也不懼那些長輩的加。”他苦笑道：“有時候脾氣暴起來，甚至會把我那幫弟弟妹妹都給狠揍一遍。”

　有這個姐姐在，他的生活好了許多，也終于能花更多的時間在修煉悟道上。

　但姐姐總歸是要出嫁的。

　族中長老無法馴服那樣剛烈的子，便把嫁給了虬族數一數二的崔三。

　“姐姐出嫁的那一天，穿著烈火般奪目的大紅嫁，披著一金玉……很好看。”葉肅垂眸道：“婚以后隔個三五年會回來看我們，也就偶爾抱怨些不是。”

　崔三一心修仙，偏偏又筑基不穩，論功法也就跟棵歪脖子樹差不多。

　他那時候沒放在心上，終究讓禍事毀了。

　岑安約記起來他們聊這些的緣由，勉強把這些串聯了起來：“你的意思是，十一姐是因為溯臺而死的？”

　葉肅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

　“不，是因崔家那些蠢死的。”

　男人抬指一掃，那墨的長煙便氤氳滋生，構筑出這里原來的廓。

　這溯臺本落在殿宇深，伴隨著他抬步舉手，那曾經的繁華景也一一再現，只是全都黯淡了。

　岑安跟著他的腳步往前走去，腳下的殘磚廢瓦在巨坑上逐一升起，猶如指引方向的長階。

　他側目一，能看見斗拱飛檐虹橋縱橫，還能看見無數的信徒在門前門后長跪不起，哀求著守殿人讓他們進去許愿。

　穿過長廊月門，過了神殿香臺，才終于到了這廢墟的最深。

　“我在很長時間里，都不知道溯臺為何有求必應。”

　葉肅背對著他，聲音低沉：“葉家有許多長輩也來過這里，這里的存在已經令妖界沉淪數百年了。”

　聽聞有患絕癥的修道者在那里求得了長生，有被毒所傷的失明者重新有了一雙新的眼睛。

　所有不可能的事，在那里都變了可能。

　岑安聽到這里，心里已經有了些不祥的預。

　這煙景中的一切無不恢弘遼闊，瞧著亦是曠世之，他的本能對此卻只有退卻的不安。

　“我姐在某一年之后，就一直沒有回來。”

　“我等等到三百歲化妖，都沒再能看到。”

　葉肅深呼吸著轉過來，看向岑安道：“然后我只去了瀝沄河下，去找那潛居的虬族。”

　已經逝去很多年了。

　族中沒有一人提過這件事，仿佛這無關要，也不需補辦任何喪禮。

　虬族也對此毫無愧疚，聽聞那崔三早已續弦，還納了好幾門的側室。

　“也就在那一天，我忽然發現，那骨平平的崔三，已經得道升仙。”

　岑安瞳眸一豎，寒聲道：“他進了溯臺？！”

　“他綁走我的姐姐進了溯臺。”

　葉肅在講到這件事的時候，幾乎是著自己再把這些話說出口。

　“溯臺……以償愿。”

　-2-

　葉問竹提前了半個月回瀝沄河，撞見崔三不僅在四招惹，還早已修煉邪已久。

　直接告到了虬族家堂之上，卻發覺眾多道貌岸然的長老都只是和一通稀泥了事，并不關心的死活與所謂的道義。

　“我姐從不肯容忍退讓，一怒之下揚言要把這些丑事全都捅出去，卻被崔三直接下藥綁了起來。”

　葉肅轉過，手一抬便讓那墨煙隨長風飄散，看著那斷壁殘瓦道：“我一路追查下去，最后闖進了溯臺，著那守殿者讓我許愿。”

　他割了掌心，讓鮮涌上玉臺的龍紋。

　汩汩涌流，一段又一段記憶便開始憑空在他腦中涌現。

　那崔三把他姐姐綁在這臺前，許愿即刻得道仙。

　他得愿以償，被放盡了最后一滴，五百年的道行盡數被吞噬殆盡。

　岑安聽到這里，只覺自己冰窖之中。

　他知道葉醫生不會輕易做出屠戮一族的事，可他沒有想到這背后原因會慘烈到這種程度。

　“我原本剛妖不久，還不太能控制父母所給予兩種脈。”

　可那段記憶告訴他，始作俑者不僅是崔家，還有葉家。

　崔家和葉家都有長輩在探尋仙之道——

　有沒有捷徑，可以不修煉千年，可以直接越劫數，直接飛升仙？

　有，那就是找到最夠好的祭品，然后以祭道。

　他在得知全部真相之后，因為殺戮之心直接墮盡理智，殺盡了瀝沄河中的游蛟。

　而葉家因此暴怒，被捅破真相后直接發了。

　外公從仙界匆匆趕了回來，但已經有多位叔伯舅侄大打出手，好些被他趁也抹了嚨，去黃泉給姐姐下葬。

　“溯臺聽說原是上古白龍的心臟所化，形態也只是被后來的信徒用法修繕過而已。”葉肅緩緩道：“狐火原本是無法燒毀這一切的。”

　他怒到直接引了心口融火中，將雙重脈的力量生生化在一起，毀了這荒誕到極點的一切。

　那一夜眾火自斷崖隕落飄散自夜幕云中，猶如神隕之景。

　岑安眼眶有些紅，忽然就張開手抱了過去。

　葉肅神一，卻被他抱得更。

　“你經歷了這麼多……一定過得很難吧。”他把臉埋在他的膛前，悶悶道：“難怪葉醫生都不笑，晚上也睡不好。”

　葉肅垂眸看著他，半晌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