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踏堂，只見卞夫人坐在上首，王夫人陪坐在左下，跟著便是崔氏。

幾人都笑盈盈地看向，只有崔琳瑯臉微變。

今日甄宓面若桃花，略施黛，穿著緋襦，舉手投足無可挑剔之。

雖說都是細心裝扮過，有人總要比個高下。

如此一比，崔琳瑯儼然如一顆繁星，想同明月爭輝，便落得黯然失下場。

心里不是滋味，暗惱早知甄宓今日回來，就不來了。

卞夫人卻很喜歡甄宓今日的打扮，又見面紅潤，顯見是養好了，笑著說：“阿宓回來了，看著氣可是好多了，現如今上覺得如何？”

“勞母親記掛，兒媳現下覺得很好，”欠了欠：“已大好了。”

卞夫人忙笑著點頭，說道：“甚好甚好，過來坐罷。今日回來的巧，琳瑯也在，往后我們婆媳幾個也好說說話。”

“是。”甄宓笑著陪坐過去，抬頭見崔琳瑯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猜想定還是為那日的事置氣。

“琳瑯和阿宓是姨表姊妹罷？”卞夫人笑著問，眼在二人之間流轉。

“是啊，”楊夫人笑著說：“二人的母親都是出自張氏，只是這兩個孩子，都生得像們的父親，容貌上竟看不出有相似之。”

“都說兒肖父是福相，”卞夫人含笑道：心中十分歡喜，說道：“日后妯娌和睦，定能和和。”

崔琳瑯含笑應下，心里百般別扭，定要讓子建蓋過曹丕的鋒芒，屆時揚眉吐氣，看誰還敢瞧不起。

這夫婦二人，害那日在賓客面前出了丑，若有機會，定要找回來的。

“我聽人說子文也要娶妻了，”王夫人聞得風聲，趁著今日侄納吉，便想打聽一二。

自袁紹之后，曹家取而代之，天下已三家鼎立之勢。曹家人素來尚武，四征戰數十年，雖不曾誤了族中子弟讀書，但文武相比，自是從武者多。

而今，曹家幾位公子又接連娶了世家大族之，想必曹彰也不會在婚事上落了下風。

更有傳言曹相中了孫賁之，想聘為兒婦。

那孫賁膝下只得了一位公子，上頭七八個兄長，在家必定寵。

孫家幾位姑娘都有頗有將門虎之風，那孫尚香是多厲害的丫頭，大婚那日沒為難劉玄德，倘若家里有這樣的子，妯娌之間若生了嫌隙，將來如何能安寧。

“是啊，去歲秋，已把黃須兒的八字和婚書送去孫賁府上了，只是兩地隔得遠，便有些耽擱。”雖說曹彰比曹植長了兩歲，但婚事卻是排在弟弟后頭。

若不是吳郡富春離得太遠，這會兒就該辦曹彰的婚事，也不至于讓弟弟搶在了前面。

甄宓在一旁聽著，心里想的多半和王氏想的所差無幾。

如同袁譚之妻文氏也是出自將門，從前在劉夫人跟前，就沒文若君的奚落。

那文氏自小也是百般寵長大，稍有不順心都要撒氣，自然不希孫家的兒也是這樣唯我獨尊的秉。

江南煙雨地，也不知這嫁來曹家的，是什麼樣的姑娘。

“家里又不是軍營，是個講規矩統的地方。”崔琳瑯不以為意地笑道，瞥了一眼不曾開口的甄宓，笑著說：“軍營里出來的，多沾惹沙場之氣，同咱們怎能一樣。夫人若是不放心，請阿宓姐姐教導著，必定能改了一俗。”

還未見人，崔琳瑯就急著要劃清界限。

甄宓朝笑笑，只說：“既是公子婦，丞相定是細細訪過，不至于有差池。至于規矩，都是鄉隨俗的。且不說吳郡與冀州相隔數千里，便是同在鄴城，一家也有一家的規矩，慢慢學著，自然就懂了。”

“是啊，”卞夫人笑道：“禮數多了，總覺得生分。”

崔琳瑯見卞夫人幫著甄宓說話，自覺沒趣，也不再提這些事。

不多時，王氏見天不早，便起告辭，帶著崔琳瑯一同回去了。卞夫人便讓甄宓作陪，將二人送出了正門。

回去路上，卞氏見甄宓跟在后面，便笑著出手，示意上前來。

甄宓自是會意，趕上前幾步扶著的胳膊，初時小心翼翼，過后見卞夫人像尋常人家母親拍著兒的手一般，便將原本藏在心底的張，拋去了大半。

彼此毫無芥地散步，看著不似婆媳，倒更像母。

“你們前腳剛進門，丞相后腳就把子桓去了。”卞夫嘆氣道：“你可有什麼心事，不妨說與我聽。”

“不過都是些老黃歷，不理會也就過去了，算不得什麼心事。”甄宓垂眸，恭敬又溫順地說道：“妾知道自己什麼份。”

卞氏見如此說，含笑道：“是麼”

忽而想起一件事，便說道：“你哥哥在鄴城也住了近一月，這一個月里都在盤城中的鋪子，今早曾來辭行，你可要去送送他？”

甄宓一愣，這些日養病，他也沒見過甄堯的影。

得知兄長并未回去，倒讓有些意外。

“他也不來同我辭行。”垂眸，似有失落之。

“甄氏也等著他做主，”卞氏便解釋道：“且今早，他知道你今日遷居，也在府邸等了你一陣才走的。”想了想，又說：“只怕還沒出城，你坐我的車駕去，說不定還能趕著見一面。”

甄堯要走，該去送的。

甄宓欠了欠，激道：“多謝母親周全，阿宓去去就來。”

“不著急，今日橫豎沒什麼事，外頭逛逛再回來也無妨。”

“是。”聽著卞夫人的言外之意，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曾多想，帶著云竹匆匆往城外趕去。

眼見的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廊下，卞夫人才微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好歹見一面再走，日后也能各自安好。”

李嬤嬤便上前扶著，一同看向廊下，問道：“夫人放心麼，萬一，跟著走了”

卞夫人笑笑，說道：“君子養心，莫善于誠，至誠則無它事也。”

李嬤嬤聽了，眼中似有不解。

“早起丞相念叨了這話，”卞夫人轉往正房而去，說道：“袁熙被扣下這些日子，袁譚袁尚皆沒有手相助之意，可見兄弟鬩墻已到了形同陌路的境地。袁家這三個兒子，已無足輕重了。”

驛站。

城外春花已開了幾，暖風吹得人微醺，香風拂面，醉的行人駐足觀。

不遠的一棵桃樹下，停著一輛掛著曹字黑旗的馬車，馬車旁有一貴夫人正翹首張著什麼。

直至晌午，甄宓才見到甄堯的馬車夾道而來。笑意融融，上前喚了一聲：“三哥。”

許是沒料到妹妹會來相送，甄堯面上一愣，翻下馬來，問道：“你怎麼來了。”

“母親說，哥哥今日要遠行，讓我來送你一程。”含笑著兄長，眼中清澈如水，卻不知為何總覺得他面略有僵，便漸漸斂去笑意，問道：“三哥怎麼了”

“卞夫人讓你來的？”他問道。

甄宓覺得今日兄長有些古怪，愣愣的點頭，說道：“是”

甄堯卻沉默了，回頭看了一眼馬車，嘆道：“既已分道揚鑣，何必再見。”

順著兄長的視線去，馬車簾子閉，突然想到了什麼，心猛地一跳，仰頭問道：“李崇也來找過哥哥？”

“不錯，”甄堯點頭，見妹妹臉發白，又說：“你放心，劫獄這等夷三族的罪，我不會做的。”

“那他”

“是子桓進言，曉明利害，說了丞相。”甄堯是奉命行事，所以不辭而別，只是最后沒能瞞過妹妹。

他端詳著小妹的神，想著卞夫人許來相送，也無甚可擔憂的。

“可要見一面？”他問。

今日相見，便是最后一面了。

甄宓搖搖頭，說道：“見了又如何，何況心意已易。”也曾付真心，哪怕日子過得不順遂，也堅定地等著夫君回來的那日。

也許他真的來找過他，但他另娶是真，心有所屬，也是真。

如此，又何必再回到從前。

沒想過和旁人分丈夫，更不愿與吳念共侍一夫。

“勸他一句，切勿同袁尚走得太近，與吳妹妹好生過日子罷。”

“阿宓”甄堯于心不忍，說道：“你婚那日，顯奕來尋過我，想讓我帶你走。”

甄宓神平靜，倒像是聽著別人的故事，淺笑道：“幸好哥哥沒那麼做。”

“我看你嫁給曹丕是歡喜的，”甄堯蹙眉道：“哥哥也不知這麼做對不對。只是那時，我想著倘或你心里還有袁熙，三哥也愿意你跟他走。如今見你放下了，哥哥便再沒什麼不放心的。”

世事變遷，早已注定。

二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甄宓輕笑著打破平靜，說道“三哥如今越發有主公的模樣了，同二哥也越發像了。”

甄堯坦然一笑，原是他們都長大了，再不能似從前那般人庇護；而今需要他們的羽翼來庇護旁人了。

他著妹妹，溫和地說道：“等來年開春，我帶著寧兒來瞧你。屆時，也盼著你給寧兒添個表弟表妹。”

甄宓聞言，低頭垂眸一笑，只覺著今日暖風微拂，似吹到了的心上。

直至日暮西垂，才回到院子。

一踏小院，就察覺書房里已點了燈火。

雖是春日，夜后卻依舊寒氣襲人。

甄宓從柜子里取了一件大氅，悄悄推開書房的門扉。

“回來了？”里頭的人正筆疾書，聽到靜也未抬頭，只是淡淡的問道。

甄宓將掛在手臂上的大氅擱在一旁，見他認真辦公的模樣，自己找了地方坐下，亦是含笑應著：“回來了。”

曹丕寫完一半，抬頭就見燈下人托腮含笑著他。

心驟然被什麼擊中，變得，他擱下筆，寫不進去了。

“笑得如此人，莫不是有什麼事，要求我辦的。”他起來到邊，俯將橫抱而起。

只聽得甄宓輕呼一聲，雙手攬上他的脖子，將兩人拉得更近些。

“我就來瞧瞧你，你想到哪里去了。”將頭靠在丈夫口，輕笑道：“難道子一笑，都是有所索取的麼。”

“你就別勾我了，”于他們來說，這里算不得好的開始。

曹丕不想今日還是書房，便抱著往寢房而去，一邊走一邊抑著念說道：“今日，本將要把房花燭給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