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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妹》第 3 章

()楚國的將軍們需要爭論落雁谷的殘部是否能算「凱旋」,然而樾軍這邊並沒有如此問題。這次西征除了趙臨川陣亡之外,可以說是大獲全勝。而整個大青河北方,除鄭國還有半壁江山在茍延殘,已經全部歸樾國所有。登基才半年的慶瀾帝不僅恢復了父兄在位時的盛況,還將樾國版圖擴大了一倍,如此武功實在令人驚嘆。這也是後來他廟號為「武宗」的原因。

如果非要就西征的結果有一點爭議,那麼就集中在「趙臨川的死應該由誰負責」這個問題上。劉子飛、呂異堅持認為是玉旒雲的錯——就算不是因為玉、趙兩人之前有不和,玉旒雲故意讓趙臨川去送死,那也是玉旒雲計算失誤,沒能和趙臨川一起進軍依闋關,使得落雁谷之戰沒能有一個完的結局。

他們說這樣的話,全然在玉旒雲的意料之中。同樣也在意料之中的,司徒蒙態度騎牆地和稀泥,既不支持,也不反對。看到這一切,玉旒雲只是冷冷地笑著,同時和石夢泉換了一個眼神:我說的沒錯?

最後當然是西征的主帥岑廣出來說話了。這位老將公正嚴明。他認為,玉旒雲能夠以勝多擊敗耿近仁的大軍已經難能可貴。非要疲憊的軍隊再去依闋關,不僅不近人,也有違用兵之道。依闋關損兵折將純屬趙臨川自己判斷失誤,與人無尤——就算他僥倖從依闋關生還,也要被面對兵部的審查。既然已經陣亡,這事就不必再追究下去了。

他這樣一「定論」,司徒蒙就立刻倒到他這邊來了,願意執筆寫戰報。此捷報八百里快馬送回樾國西京,慶瀾帝不久就有聖旨傳來:凡參加西征之將軍,加俸兩千石,趙臨川之份作為恤,發與妻兒。馘國地方改為西方六省,以岑廣為總督。岑廣加太子太保銜,進正一品。玉旒雲、石夢泉在落雁谷表現英勇。進玉旒云為一等公,石夢泉為將軍。全軍將士除岑廣及其部下就地留駐之外,刻日回京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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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飛和呂異無法不服岑廣,但是玉旒雲封了公爵,顯然慶瀾帝覺得其功勞在旁人之上。他倆都恨得牙的:「連石夢泉這應聲蟲都進封為將軍,可見是皇後娘娘吹的枕邊風——這兩個小子得勢,將來豈有我們的立之地?」司徒蒙笑著攙和:「何必爭在一時?將來見真章的機會還多著呢!」

不論是懷著怎樣的心,樾國西征部隊在六月中回到了西京。在城外由禮部正式犒勞、封賞之後,低級軍和士兵安營休息,三品以上武進宮領慶瀾帝的慶功宴。

按照規矩,面聖之前是不能回家的,所以眾人都還是風塵僕僕的模樣。但饒是如此,石夢泉看了看玉旒雲——依然是那黑白分明,纖塵不染。風吹開了夜一樣黑的披風,出腰間那象徵前一品侍衛的明黃腰帶,正如烏雲里出的月人無法把視線挪開。

宴開無極殿,之前這些功臣要經過太極、天極兩大殿。文武員都列在這宮中軸線的兩側,夾道歡迎。劉子飛、呂異和司徒蒙都暫時把自己心裡的小算盤拋來,拿出最威武的神氣,讓旁人瞻仰。而玉旒雲只是看著三大殿次第輝煌的燈火——屋宇錯落,飛檐將天空割得支離破碎,然月還是平圓滿的,與燈海接,臺階甬道都流溢彩。

難得有空閑欣賞景。年輕的將軍回頭看看風雨相伴的好友。而石夢泉只是笑笑——在他眼中,玉旒雲就是全部的風景了。

到了無極殿前,慶瀾帝端坐在上,玉旒雲就率先走了上去:「臣,玉旒雲叩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石夢泉、劉子飛、呂異和司徒蒙隨在後。劉子飛、呂異如今和「玉旒雲的應聲蟲」平起平坐,心裡彆扭無比。幾人各是各的表,口稱萬歲自然各是各的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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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卿平。」慶瀾帝呵呵笑道。他三十五歲,正是盛年卻有些發福,配上笑呵呵的表,仿似一尊彌勒佛。「卿們這次出征,平周邊蠻荒小國,揚我大樾國威、軍威,朕心甚。一統江山是太祖、太宗皇帝的願,如果能在朕治下實現,朕也就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這都是場面話。諸位將軍無不表示願意為國效力,拋頭顱、灑熱在所不惜。列席的各位親貴以及各部尚書——尤其兵部尚書也都說:「皇上洪福齊天,必然能夠掃除所有不臣之邦。」

客套完了,慶瀾帝才看向了玉旒雲,笑道:「玉卿,聽說你以勝多,將楚國平寇將軍斬殺陣前——你自己可有傷麼?」

這已經是「家裡人」的話語,周圍的大臣們都出了些許不屑的神氣。

玉旒雲卻冷冷的,沒有一地道:「托皇上的洪福,微臣毫髮無損。其實楚國鼠輩早在十五年前就向我大樾稱臣,後來竟然敢撕毀和約拒繳歲貢,實在天理難容。先帝對他們太過姑息,才令其囂張不已。如今他們知道聖上會追究此事,未開戰,士氣已短了三截,待到鋒之時,即不攻自破。」

「玉卿太過謙了。」慶瀾帝笑著,無須的下,「你足智多謀,驍勇善戰,楚國是聽到你督軍才嚇破了膽,朕可沒本事讓他們害怕呢!」

此話像是自謙,像是談笑,又像是話中有話地責怪玉旒雲功高蓋主。許多員都忍不住眼看玉旒雲和慶瀾帝的表——前者深深垂著頭,臉都藏在影里,後者笑意融融,決不似有半點諷刺之意。怎麼會是責怪呢?眾人心裡不約而同地想,玉朝霧皇后寵冠六宮,皇上幾乎是「挖空心思」封賞玉旒雲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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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慶瀾帝又補上了一句:「沒傷就好,否則皇后可要跟朕沒完了。不過,朕早就跟皇后說,玉卿出戰,沒有打不贏的仗。」

「是皇上天威所致。」玉旒雲頓首,「並有諸位將軍鼎力相助,士卒勇拼殺,微臣方僥倖獲勝。皇上如此過譽,微臣惶恐。」

「哈哈。」慶瀾帝還是笑,同時向石夢泉招了招手,道:「石卿,以前你在朕邊做侍衛,朕只知道你手了得,卻不知道你也會運籌帷幄。當初你要和玉卿一同外放,朕還只當你們是小孩子一起玩慣了,捨不得分開呢。只想,你去保護玉卿的安全也好。直到朕聽說在落雁谷是你請求援軍,這才能夠及時攻佔依闋關,不讓楚國余部登陸。朕這才知道玉卿說你『有如臂膀』,果然不假。」

不經意中,竟然提到了趙臨川的事。石夢泉心下一驚,恐怕劉子飛等人又要作怪。

果然,呂異嘆息了一聲:「可惜,趙將軍為了攻佔依闋關已經為國捐軀。幾十年老友,唉……」

劉子飛接上他的話茬兒:「請萬歲恕臣等無狀。臣等今在此慶功,趙將軍卻埋骨他鄉,臣傷心啊……」說著,還真拿袖子眼睛。

玉旒雲無聲地冷笑,看了看石夢泉,彷彿說:鬼曉得他袖子里有沒有藏生薑?

「慶功嘛,不要說這麼掃興的話。」慶瀾帝道,「趙將軍為朕盡忠,朕不會忘記他的。他如今也不算是埋骨異鄉——你們不要忘記,那裡已經不是馘國,而是我大樾的西方六省。」

「萬歲聖明!」周圍的親貴大臣們齊聲道。劉子飛、呂異悻悻地,只好不再提。

「開筵。」慶瀾帝說著,招手玉旒雲到自己邊。自有太監從殿外捧著小幾魚貫而,四品用蓮花幾,從三品、三品用花幾,從二品、二品用梅花幾,從一品、一品用牡丹花幾,公侯伯子男及眾王爺用麒麟瑞幾,各各不同。后又有宮捧上酒食來,醴酪瓊漿,珍饈滿席,不可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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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正在大家開始舉杯同慶的時候,玉旒雲忽然注意到殿外臺階之上不知何時跪了一個人,雙手捧著一件事,高高舉過頭頂。「萬歲,好像有人有事稟報。」

慶瀾帝才也發覺了,問太監道:「那是什麼人?怎麼揀這時辰跪在那裡?」

「回萬歲爺的話,」太監道,「那是戶部侍郎顧長風。方才他從文的隊伍里走了出來,要覲見皇上。奴才說這不是時候,他卻一定要跪在那裡聽宣。奴才也沒有辦法。」

「趕走。」慶瀾帝怒道,「他這是威脅朕麼?真不像話!」

「萬歲,」玉旒雲知道顧長風為人敢言直諫,與朝中不大臣結下私怨,連太監都因為他不肯賄賂而十分討厭他,不過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因道:「顧侍郎既然不管時辰要稟奏此事,看來關係重大。慶功宴算得什麼呢?萬歲想要喝酒,臣隨時都可以奉陪。」

「好。」慶瀾帝不快地擺擺手,「他進來。」

太監遵旨而去,片刻,顧長風就進了大殿,行了三跪九叩之禮,接著道:「臣有一想獻給萬歲。」他雙手舉著,大家這時可以看清,那原來是一個普通的盒子。心下都奇怪:「不知顧長風搞的什麼花樣?」

太監接過來,打開了,呈給慶瀾帝。玉旒雲就在皇帝邊,所以看得分外清楚——那是一團泥土。

「顧卿,這是什麼意思?」慶瀾帝語氣中掩飾不住的厭煩。

「回萬歲,」顧長風道,「這不僅僅是一團泥土,裡面有蝗蟲卵。過去五年來,南方七郡雨水充沛,以歷年《災異志》的記載來推斷,今年極可能暴旱,而同時則可能有蝗災。南方七郡向來是我國糧食之所依,一旦化為白地,人民便將流亡北方,且北方米價勢必哄抬十倍……」

不待他說完,那邊戶部尚書陳清遠已經不耐煩了:「顧侍郎,農耕和賑災都是戶部職責。蝗災這種事,你應該先寫條陳,給老夫看過了,再依規矩稟奏給皇上。你如今闖上大殿來,你眼裡還有皇上麼?還有規矩麼?」罵完,又對慶瀾帝道:「萬歲,是臣理教下屬無方,請萬歲恕罪。」

顧長風卻毫沒有被震懾住,反而聲音更加響亮了:「不錯,臣是無狀,衝撞了萬歲,破壞了萬歲和各位將軍慶功的雅興。但是臣並不是眼中沒有規矩——臣從正月里就開始寫條陳敘述治蝗之事,可是陳大人你一次也沒有回復過。臣不得已,才闖上無極殿。」

陳清遠知道自己的這個下屬有牛脾氣,但是萬沒有想到他竟敢在皇上和眾位親貴大臣面前頂撞自己,不由怒道:「事總有輕重緩急,這半年來,戶部最要的事就是會同兵部為東征西討的大軍提供糧草。莫非你覺得你的治蝗良策比萬歲的一統大業更重要嗎?」邊說,邊看了看邊的兵部尚書馬玨,以求支持。

顧長風依然沒有被這斥責嚇退:「一統大業?臣請問萬歲,是一統大業重要,還是『天下』重要?」

「放肆!」慶瀾帝雖然是個「笑彌勒」也沒有被臣子這樣質問的,一指頭頂的匾額,道:「朕登基之時,手書『天下』二字就在此,顧卿何出此問?」

顧長風道:「陛下手書之『天下』二字何止懸在這無極殿中,也懸在臣的心裡。然陛下可知,『天下』與『一統大業』並不相同?」

這說法倒有意思!石夢泉看了看玉旒雲,後者也顯出饒有興緻的樣子。

「有什麼不同?」慶瀾帝問。

「如果陛下只是想著『一統大業』,那麼您掛念的只是山川。現在最要的當然是消滅茍延殘的鄭國,然後興兵遠征,攻打楚國。」顧長風道,「可是陛下若惦記的是『天下』,則山川之外還有百姓。陛下自去年十月登基以來屢發大軍,鄉間十室九空。如今正是農忙時節,眼看著又會有旱災、蝗災。若陛下不使士兵解甲歸田,卻只是惦著遠征,則糧食必然欠收,百姓必然怨聲載道。請問,天下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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