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殷殷戴著耳機睡，耳機里傳來優哀傷的曲調，是張學友的《遙遠的》。

　眼淚從眼角落下來。

　做了一個夢，夢回十三年前。

　2002年，南市音樂廣場。

　“讓晚風輕輕吹送了落下，我已習慣每個傍晚去想。在遠方的，此刻可知道，這段在我心始終記掛。”

　彼時的謝聞聲，還是十八歲的年模樣——

　穿著線的黑背心，扎著藝家的小辮子，抱著一柄舊吉他，彈唱著張學友的《遙遠的》。

　七歲的殷殷，也還是個小姑娘，穿著舊舊的花子，一只手抱著破舊的小熊娃娃，另一只手攥著謝聞聲的角。

　口掛著一個小牌子，上面歪歪斜斜寫著幾個字——

　【遠來尋親】

　媽媽跟煤老板跑了，

　我和哥哥從外地來貴寶地找媽媽，

　媽媽不要我們，

　沒有錢，我好。【哭臉】

　希大家幫幫我們，謝謝好心人。

　殷殷前放著一個吉他盒，盒子里放著十幾塊錢的皺紙幣，還有幾幣。

　謝聞聲唱著歌，有人給他們捐錢，他會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謝對方，殷殷也會向好心人鞠躬。

　……

　殷流蘇騎著托車，風馳電掣地駛廣場，停在了披薩店門口。

　剛剛送單，客人嫌慢把投訴了，這會兒正是一肚子火沒發泄，又急著要去披薩店領下一單。

　幸虧進門的時候沒遇著經理，否則又是一頓臭罵。

　覺得自己的車速已經很迅疾了，再快，再快就得闖紅燈了。

　犯不著為了一單外賣，在死亡邊緣飛馳。

　幾分鐘后，殷流蘇取了一整盒香噴噴的外賣披薩餅，重新坐上了托車，準備去送訂單。

　人群已經散去了不。

　一眼便掃到了那個年不過六七歲的殷殷。

　唱的真難聽，但耐不住正是小孩最可的年紀，又生得紅齒白分外乖巧，打賞的人還真不。

　這個年紀的小孩，不是應該在上兒園或者小學嗎，怎麼會在這里賣藝唱歌？

　好奇地多看了一眼，發現這小孩和邊的吉他年長相差異很大。

　年是狹長的單眼皮，五有點不走心，雖則英俊，但很野。

　小孩卻是一雙亮盈盈的大眼睛，乖巧可。

　停下托車，閱讀了小孩前掛牌上的話，心下更加肯定，這絕對不是親兄妹！

　很顯然，掛牌上討錢的話純屬造，騙取人的同心。

　殷流蘇是《今日說法》的忠實，在節目見多了社會險惡、人心不軌，腦子里馬上跑過了一百八十多種拐賣或詐騙的可能。

　小孩和這年的關系…太可疑了。

　殷流蘇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披薩。

　剛剛因為送單晚了些，被客人打電話投訴了——

　“有沒有搞錯，找個大嬸來給我們送外賣，慢死了，都快的前后背了。”

　殷流蘇被經理臭罵了一頓。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殷流蘇戴上安全帽，踩下托引擎，起離開。

　后，年又唱起了《笨小孩》。

　小孩也跟著的旋律，和他一起唱了起來，嗓音有些抖，帶著小張。

　殷流蘇終于用力按下了剎車。

　這多管閑事的子，還真是改不了。

　……

　殷殷好不容易放開了自己，跟著音樂的節奏跳起了舞。

　忽然間，覺左手被人牽了起來。

　面前的陌生阿姨，五很有攻擊，左眉下一顆淺淡的紅痣，眼神帶著一干脆利落的氣勢。

　“不是尋親嗎，我帶你去找你爸媽，問問清楚，這麼小的孩子，怎麼丟在街上討錢。”

　說著，摘下了殷殷前的掛牌，轉便走。

　謝聞聲連忙放下吉他，追了上來：“你誰啊！你放開我們家小妹！”

　殷流蘇看看周圍人，理直氣壯道：“我是媽。”

　“你是媽，我還是爸呢！你放手！”

　殷流蘇在氣勢上從不輸人，叉著腰道：“年紀輕輕不學好，在這里騙人，還拐帶小朋友，前面就是派出所，你不是找尋親嗎，讓警察幫你尋啊！”

　謝聞聲一聽警察便慫了，強行推開殷流蘇，抓著殷殷就跑。

　“哥…錢…”

　殷殷還想去撿吉他盒里的零錢。

　謝聞聲顧不了許多，一只手抓著，另一只手抱起吉他盒，沖人群中，零錢邊走邊掉，灑落一地。

　殷流蘇見他這般心虛、怕去派出所，更加篤定這對“兄妹”有問題。

　三兩步追了上去，抓住了謝聞聲的吉他盒：“不準走，去派出所說清楚！你們不是親兄妹吧，這孩你從哪兒拐來的？”

　是下過苦力的，力氣比一般人都大，謝聞聲的黑背心都快被扯破了：“大嬸，你有病吧！我們就想賺點生活費，礙著你什麼了！”

　“你居然我大嬸？你看清楚，老娘今年二十歲！”

　“你要二十歲？那我最多三歲半，你都夠當我媽了！”

　殷流蘇氣得脹紅了臉，一拳揍向了謝聞聲的鼻子——

　“逆子！”

　……

　派出所里，民警小劉皺眉看著坐在墻邊椅上的三人。

　謝聞聲兩個鼻子塞著紙團，還在流鼻，表訕訕的。

　小孩殷殷前兩個小兜里塞滿了皺的零錢。

　剛剛謝聞聲挨揍的時候，殷殷只顧著撿地上的錢了，完全沒管他哥被人揍得嗷嗷。

　這會兒回過神來，小孩關切地給他遞來紙巾：“鍋鍋，你鼻子是不是被打扁了？”

　謝聞聲白了一眼：“現在想起我了。”

　殷流蘇還抱著早已冷卻的披薩盒，坐在他倆正對面。

　小劉用嚴厲的口吻詢問：“當街打架？”

　“不是打架！”謝聞聲生怕被拘留過夜，辯解道：“真沒打。”

　“沒打架，你鼻子怎麼回事？”

　他睨了殷流蘇一眼，憋屈地說：“是…是打我，單方面挨打、這不算打架吧。”

　小劉無語了：“你一個大男人，你讓人家大嬸打了？你好意思嗎。”

　“哎警察叔叔！”殷流蘇不干了，連聲道：“我不是大嬸，我今年二十歲好吧！”

　小劉打量了人一眼。

　頭發扎在后腦勺，幾縷發凌地垂在鬢間，五端正，很有幾分漂亮，只是臉上斑斑點點，還有魚尾紋。

　怎麼看都…不像二十歲，倒像三四十之的年齡。

　但這不重要。

　“說說吧，什麼況，為什麼打架。”

　謝聞聲憋屈地說：“我和妹妹在音樂廣場賣唱賺錢，這大嬸沖上來就要抓我們去派出所，還打人，莫名其妙…”

　“這是你的妹妹嗎。”殷流蘇打斷了他：“你們的家長呢？”

　“大嬸，你是警察嗎，我憑什麼告訴你。”

　殷流蘇抱著手臂：“行，我不問，讓警察來問。”

　小劉蹲了下來，詢問抱著小熊娃娃的孩殷殷：“小朋友，告訴警察叔叔，你什麼名字？”

　“我的藝名智障星人，鍋鍋取的。”

　“……”

　“真名。”

　殷殷看了眼邊的哥哥，得到他眼神的首肯后，方才回道道：“我謝小妹。”

　“這是真名嗎？”

　“孤兒院的人都這樣。”

　“你以前住在孤兒院？”

　“嗯！”

　“那你邊這個男人，他是你什麼人？”

　“他是我鍋鍋，以前也和我一起在孤兒院。”殷殷說道：“后來孤兒院沒有了，院長阿姨也找不見了，鍋鍋就帶著我，我們一起唱歌賺錢。”

　殷流蘇拿起前的牌子：“那這上面寫的什麼找媽媽，都是假的咯？”

　謝聞聲申辯道：“不這樣寫，誰會聽聽歌就給錢啊。”

　“那你這就是騙人。”

　“我們沒有騙人！”殷殷連忙抱住了謝聞聲的手臂：“鍋鍋帶我來南市，是要找媽媽的。”

　小劉向了謝聞聲：“你把事的來龍去脈，說清楚吧。”

　謝聞聲只好代道：“我們是從南市下面的小澤鎮孤兒院來的，這丫頭是棄嬰，比我晚幾年來孤兒院，我看著長大。”

　“孤兒院在鎮上，本來資金就短缺，后來辦不下去了，院長又跑路了，把丟給了村里的一個當養父，我看對沒安好心，就連夜把帶走了，這幾年一直帶著，想找到的親生父母。”

　“以前聽孤兒院的人說，是被人從南市送過來的，所以就來南市一邊賺錢，一邊找父母。”

　小劉讓人去查了謝聞聲的份證，調出了他的個人信息，和他所描述的經歷大致吻合。

　小村鎮的孤兒院，的確有可能會發生這樣的況。

　他嚴厲地批評道：“自己一個人帶著妹妹大海撈針找親生父母，能找得到？這種事應該第一時間來派出所。”

　謝聞聲鼻子：“哦。”

　小劉又向了殷殷，小姑娘雖然瘦弱，但看起來不像缺乏營養的樣子，皮倒是白皙紅潤，眼睛黑亮亮的，很有神。

　“妹妹怎麼樣，有沒有疾病？”

　“很健康。”

　小劉低聲喃道：“那怎麼會被棄呢？”

　殷流蘇隨口來了句：“因為是孩咯。”

　此言一出，氣氛僵了幾秒。

　小劉道：“行了，打架的事就先這樣，以后不管多上火，都不能手。”

　殷流蘇：“我不手他能老實嗎？”

　謝聞聲：“你自己犯了錯，還跟警察叔叔犟。”

　殷流蘇：“是你太可疑了，作為正義公民，我有義務配合警方打擊兒拐賣。”

　謝聞聲：“我這麼英俊瀟灑可帥氣，你居然說我可疑，孤兒院的人都說我將來要當大明星。”

　“你當諧星吧，tui。”

　“我tui你！”

　殷殷看著他倆拌的樣子，凝重的小眉頭終于松懈下來，角出了甜甜的笑容。

　小劉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們：“行了，別吵了。我先讓人帶小姑娘去福利院，尋人需要采集DNA，還要發布尋人信息，會盡量在最短時間里找到的親生父母。”

　謝聞聲連忙問：“那我呢？”

　“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殷殷聽到這個消息，眼睛頃刻紅了一圈，抱住了謝聞聲不撒手：“我不去福利院，我要和鍋鍋在一起！福利院有壞人，死也不去！”

　小劉見殷殷好像對福利院產生害怕抗拒的心理了。

　這半大的小姑娘，如果執意不肯去福利院，哭鬧起來，再尋機會溜了，那就麻煩了。

　殷流蘇心里還惦記著自己這一單外賣，登記了資料便準備離開。

　卻又聽小劉問謝聞聲：“你們現在住哪兒？”

　“鐵路天橋附近。”

　“那一帶好像沒有民居。”

　“嗯，我們住橋底下。”

　“……”

　“那可不行，我不能讓這姑娘跟你再去住橋下面了。”

　小劉想了想，對殷殷道：“小朋友，你不想去福利院的話，跟叔叔回家住幾天行不行，叔叔家里也有個小朋友，跟你一樣大，你們可以一起玩。”

　“我就要跟鍋鍋在一起。”殷殷握著謝聞聲的手：“鍋鍋會像奧特曼一樣保護我。”

　“警察叔叔也會保護你的。”

　“你又不是奧特曼。”

　“呃。”

　小劉家里沒有多余的房間，還有個兒，也不可能把謝聞聲這麼個大小伙兒領回去。

　他為難地皺起了眉頭，想問問周圍的同事。

　殷流蘇心里默默告訴自己：“莫管閑事、莫管閑事、走走走，別回頭……”

　殷殷察覺不對勁，“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我不要離開鍋鍋！鍋鍋，我不要找媽媽了，我就要鍋鍋！”

　“哎！”

　殷流蘇第N次心，回對小劉道：“我可以帶回家暫住著，我家在葫蘆街36號，我工作時間也很靈活，你們有需要隨時聯系我。”

　小劉猶疑地向了謝聞聲：“那他……”

　殷流蘇撇撇，不爽地說：“這孽障…也一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