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旅館的條件很差,但現在章漾也沒心糾結環境。被跛腳男推到墻角綁在凳子上,此刻倒是顯得乖順,沒有激怒房間里的男人。
章漾低著頭,剛才只跟在走廊里的男人肩而過,有跛腳男跟在邊,沒有機會跟對方說一句話。但給了信號,不知道對方能不能接到。
也是那一眼,章漾的注意力沒有落在男人的臉上,而是落在了后者的臂章上。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上面寫著“北京軍區”。
眼下這是在湖北境,也不知道那位北京軍區肩章上兩杠一星的校能不能聽懂的求助。
季行止此番前來湖北西部,是去一個做馬家頭的村子。三年前,他手下的一個馬樹的兵,在跟緝毒武警聯合作戰時,在邊界犧牲。馬樹不僅是老來子,還是家里的獨苗。他一犧牲,家中只剩下一瞎眼的寡母。這些年來,季行止每當放假有時間,都會來馬家頭看老人家。
如果不是因為馬母不愿離開故土,又始終覺得自己在拖累季行止的話,季行止早就將人帶去首都。
但老人家固執,季行止只好每年雷打不地前來西部,翻山越嶺來看馬母。
馬家頭地偏僻,通往村里只有山間小路,季行止從馬家頭出來后,外面的天已暗,他找了鎮子上唯一一家旅店住下。房間里的燈泡壞了,季行止沒想麻煩旅店老板,準備自己下樓看看能不能換燈泡,沒想到一開門,撞上了別的旅客。
走廊上線不明,但并不影響季行止看清從自己跟前路過的兩人。
是從相貌上來說,章漾和跛腳男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會出現在同一間房的人。
章漾一雪,白得發。順的長發虛虛地在后腦勺挽起,發髻墜著流蘇發簪。哪怕剛才落在季行止眼中的模樣,帶著幾分凌,但這也并不妨礙那樣子看起來就帶著一慵懶。
而邊的跛腳男就不同了,湊刻薄的五,整個人的面相看起來就有些兇惡。
但這點兇惡,在季行止眼中算不上什麼。
季行止在聽見章漾房門被關上后,下樓去問前臺的服務員要了燈泡,后者問他要不要幫忙,他笑著婉拒。
上樓后,季行止朝著走廊最里面的那間房看了眼,隨后用鑰匙打開自己那間房。
換燈泡這種事,對于季行止而言,不過小菜一碟。
他三兩下換好,沒多久,就聽見走廊上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季行止悄無聲息上房門,房門沒有貓眼,他只能隙開一條微不可查地,讓外面的聲音毫無阻隔地傳進自己耳朵。
聽聲辨距,季行止能確定這時候有人又進了走廊最里面的那間房。
刀疤臉進門后,跛腳男湊上前來,不滿問:“怎麼有個當兵的?”
干他們這一行,跟走鋼差不多,遇見這種人恨不得繞道走。
刀疤臉睨了他一眼,“我開店做生意,還能把人趕走?”
趕走才更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反正來旅店落腳不過一晚上,橫豎出不了什麼大事。
跛腳男心有余悸:“他剛才沒看出來什麼吧?”
刀疤臉:“人家就下樓換廁所的燈泡,你張個什麼勁兒?”
跛腳男一臉愁容,隨后再看向章漾時,又一臉狠,“還不都怪這臭丫頭片子,壞了老子好事。對了,劉哥你那邊安排得怎麼樣?”
刀疤臉從兜里拿出一張紙,“呶,這兒。有點遠,不過這家人價開得高。”
那是一張手繪的簡易地圖,一般不跑這條線的外鄉人,還真找不到這藏在大山深的寨子,而進去的外鄉人,想自己出來,也幾乎沒這可能。
跛腳男聽了刀疤臉的介紹,郁已久的臉上終于出了笑。他在火車上要換人質,第一考慮到被迷暈的人質就是拖累,第二,他就是想狠狠報復壞了自己好事的章漾。
如果不是因為章漾,他跟方姨哪里會損失三個娃子?
章漾沒想到跛腳男很快就帶著自己離開了旅店,后者知道自己在火車上鬧出來的大靜,肯定被警方知道。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手里的“貨”理干凈,自己再藏在村寨中。大山里的道路四通八達,他何愁找不到警方的缺口?再不濟,躲個一年半載,總能把外面這場風波躲掉。
當章漾被帶離旅館時,心下一沉。
剛才對于走廊里的男人打出了三短三長三短的信號,同時手上還比劃了槍-支提醒年輕軍人。章漾可不想因為自己一時求救,害得對方傷出現別的不可控意外。
而如今,跛腳男的作太快,章漾看著走廊上那扇閉的房門時,心里嘆氣。
大半夜走山路,章漾這一回可真不是裝腳疼,而是實實在在腳疼。
一瘸一拐走著,跛腳男不僅沒半分憐香惜玉,見狀還扯了扯手中的繩索,得意欣賞著章漾的表。
不知不覺,黎明已至。
刀疤臉給的地圖上的村寨,的確遠離塵囂,饒是走慣了十萬大山山路的跛腳男也忍不住開始咒罵,章漾腦袋昏昏沉沉,一直沒能得到補充力,甚至一口水都沒喝,又走了好幾個小時的路,被冷冰冰的山風吹得頭疼。
終于,跛腳男也走累了,隨意找了一野草地,就坐了下來。
章漾也終于得到了一點休息時間,了蒼白的瓣,被山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在穿到章漾這個里之前,也是豪門大小姐,穿來后,就是在海外留學生活,家庭富足,什麼時候過這種苦?
章漾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已經消失的一串水晶,這一路上都有留下線索,就是不知道被人發現的幾率有多大。
就在章漾低著頭努力平復著心的忐忑和不安時,忽然一道黑影從后猛然躍出!
那黑影的作太快,章漾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尖出聲,下一秒已經看見那道黑影已經跟一旁的跛腳男扭打在一起。
“是誰!”跛腳男喊出聲,不過下一刻他整張臉都被人按進了下的泥土里,只剩下悶悶的哼聲。
章漾倏然一下從原地站起來,借著晨曦微弱的線,才看清楚那道黑影是什麼。
竟然是先前在小旅店里遇見的看起來分外年輕的校!
來的人的確是季行止,這一帶的山路崎嶇難行,加上先前天實在是太暗,即便是他有富的野外經驗,但在鎮子上聯系了警方,耽誤了一點時間再追來時,也花了不力氣。所幸的是,山路雖復雜,但被拐走的孩還算是聰明,一路上有留下線索。他來得不算是太晚,孩還沒被人帶進村寨。
季行止一路疾行,消耗了不力,但同樣的,此刻跟他廝打在一起的跛腳男,同樣也沒怎麼休息。
跛腳男這些年做販賣人口的生意,常年奔走在山路之間,即便奔波了這麼長時間,仍舊還有一蠻力。何況,當季行止撲過來時,他就已經看清了對面男子穿的軍裝。強大的求生讓他在頃刻間發,季行止不敢隨意殺人,但他手中還有匕-首和槍。拐賣人口已經是大罪,那多殺一個當兵的,只要能逃出去,那有什麼不可以?
搏聲在這寂靜的山林間顯得尤為沉悶,章漾在片刻的吃驚失神后,很快反應過來。
雙手還被麻繩死死綁著,但沒了跛腳男在另一頭的牽制,還是能小范圍地活。
山林間最不缺的就是石塊,章漾眼尖看見一塊有自己兩個拳頭那麼大的石頭時,想也沒想,立馬搬了起來。
而這時候,跛腳男已經對季行止亮出匕-首,在季行止手臂上劃出一道痕。同時,空氣里傳來“咔”一聲利落的骨頭臼的聲音,隨后,一聲慘響徹山林,以至于上空還傳來不鳥類撲棱著翅膀被驚嚇飛走的聲音。
季行止單膝跪在泥濘里,他將跛腳男兩條胳膊都卸了后,確定后者翻不出什麼風浪,這才站起。剛抬頭,季行止就看見面前穿著旗袍的章漾,后者手中還抱著一塊石頭,那樣子看起來像是想要加戰斗。
即便是章漾被迫奔走了一晚上,原本打理的一不茍的頭發此刻都已經變得凌,但在這晨熹微的山林間,穿著一清雅極了的旗袍,哪怕都還抱著一塊石頭,那模樣看了也讓人慨造者的偏。沾了灰塵和泥漿的臉蛋上,眉黛春山,一雙似秋水一般的翦瞳,看起來有些楚楚可憐,卻也人。又無辜又脆弱,像是在山林中無意間被人撞見的花木。
季行止很快收回目,他看著章漾手中的石塊,目深沉。
他看穿章漾的計劃,對眼前這個看起來致但同樣弱不堪的小姐有了幾分不一樣的認知。
章漾此刻也覺到了面前男子落在自己手上的目,低頭一看,像是要否認什麼一般,飛快扔掉了石塊,還后退了兩步,那模樣看起來有些窘又不好意思。
現在章漾只顧著覺得有些丟臉,卻沒有看見就在腳邊,就是跛腳男的雙手。所以這一失手沒能抱住的石頭,毫不留地沖著跛腳男的那雙手狠狠砸了下去。把原本手臂臼差點痛暈過去的跛腳男,再一次痛得“死去又活來”。
章漾低著頭,下意識想說一句“對不起”,可話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何必要跟一個人販子說抱歉。
耳朵有點發紅,因為這突發況,打得是措手不及,腦袋似乎也變得混沌,反應慢了半拍,章漾覺得自己此刻看起來是有點蠢。
還沒來得及跟面前穿著軍裝的男子道謝,就已經到對方走到了自己跟前。
章漾有些錯愕抬頭,目正好在半空中跟季行止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季行止沖著手,解開了纏繞在手腕上的麻繩。
當手腕上傳來陌生的時,章漾像是才回神。下意識想要手,但手腕瞬間被麻繩而過,原本就紅腫的皮再一次刺激,“嘶”了聲。
季行止覺到的躲閃,他很快就將麻繩從章漾手腕上取下,然后拿著那截麻繩,又蹲在地上,將已經快要得沒力氣的跛腳男捆了個結實。
章漾有些失神地看著自己手腕,一,就有些鉆心的疼痛傳來。平日里哪怕是生病扎針,都覺得痛強烈,更別說像是現在這樣的傷口,于而言,堪稱目驚心。
“謝謝。”說,因為長時間沒有進水,嗓子有些嘶啞,但聽著仍舊帶著一細細的。
又一陣山風吹來,章漾吸了吸鼻子,覺鼻子有些發,忍不住打了秀氣的噴嚏。
蹲在地上的季行止抬頭朝看了一眼,目落在章漾那一小截在外面的雪白又纖細的腳踝時,他不由蹙了蹙眉頭。
季行止有些糾結,但最后他那雙手還是放在了自己軍裝外套的領口紐扣。修長而骨節分明的長指,解開了外套的紐扣。
下一刻,那件帶著男子溫的外套,落在了章漾瘦削的肩頭。
季行止很高,哪怕此刻章漾穿著五厘米的高跟鞋,也不過堪堪到男人的下頷。當覺到肩頭落下來一件外套時,下意識地抬頭,再一次撞進了那雙幽深凌冽的眼眸中。
“不用了……”章漾剛想要拒絕,但季行止已經強勢將外套的扣子給扣上了,這直接讓像是裝在了服里,還是雙手不能自主靈作的姿態。
季行止:“山里風大。”
這是章漾第一次聽見季行止講話,年輕男人的聲音有些低沉,還帶著幾分冷冽的不容置喙。
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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