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裹著輕寒,過殘破的窗欞,斑斑駁駁照進來,明卉再一次用手指過自己的麵頰,細膩,冇有凹凸不平的疤痕。
又把手進裳去自己的肩膀,肩膀上的同樣平整,那道跟隨多年的刀疤也不見了。
明卉深吸口氣,藉著月,重又仔細端詳著坐在邊的不遲和不晚,們還是記憶中的模樣,鮮活生,正一臉憂地看著。
整整一天了,無論是在馬車中,還是投宿在這座四風的破廟裡,自家姑娘已經無數次重複這一套作,臉、肩膀,然後就像現在這樣,盯著們看。
“姑......”
不遲剛剛開口,明卉便手捂住了的,簾子外麵傳來說話的聲音,聲音不大,但是因為隻隔著一塊薄布,明卉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
“那個丫頭不給祖父守靈也就罷了,還早早就睡了,真是不孝!”
聽到這個聲音,明卉怔了怔,想起來了,這是明達,的侄子!
明達口中的“那個丫頭”當然就是這個姑姑了。
果然,明達話音剛落,明大老爺便開口訓斥:“你的書白讀了?那是你的小姑姑!再說,咱們這麼多人,用得著讓個小姑娘守靈嗎?”
明達嚅囁著不敢搭腔,一旁的明二老爺連忙打圓場:“行了,大哥,明達還隻是個孩子。”
“是啊是啊,明達還是孩子。”明三老爺也說。
“孩子?”明大老爺冷笑,“他十六了,那位......那位才十二,他這個當侄子的,比姑姑大了四歲,四歲啊!”
破廟裡烤火的三位老爺,重又陷沉默,上的斬衰孝服被火映得像是要燒起來一樣。
一簾之隔,明卉眼中浮起一抹和此時年齡不相符的無奈,一切都和記憶中一樣,這是在扶靈回鄉的路上。
大晉朝兩代皇帝據說是有仙的,對他們而言,做皇帝就是曆劫,隻等著修行滿了,便要飛昇做上仙。
上行下效,放眼去,朝野上下仙氣飄飄,明老太爺便是其中一位。
明老太爺早早就致仕了,早早就給三個兒子分了家業,早早斷了紅塵,早早在雲夢山修行,道號無塵子。
明老太爺在雲夢山修行十五年,最初的幾年,兒子們前去探,還能聽到明老太爺板著臉不讓他們再來,免得影響他的修行,兒子們無奈,但是孝道還是要儘的,於是逢年過節便打發家仆,帶著整車的東西送過來,隻是家仆每次過來,明老太爺都在閉關,家仆隻能把帶來的東西給侍僮。
直到前不久雲夢山所在的淇縣衙門,讓驛送信過來,家裡這才知道老太爺已經羽化仙了。
明老太爺駕鶴西去,是不是真的飛上九重天做了神仙自在逍遙,一時半刻無從考證,但是明老太爺留下了一個兒,卻是千真萬確。
誰能想到,斷了紅塵的明老太爺竟然早就續絃了,有婚書,不是妾,也不是通房,是正兒八經的續絃太太!
那位續絃太太白氏是個短命的,生下明大小姐便撒手人寰,明大小姐如今已經十二歲了。
前來奔喪的明家老爺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都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眼前的小丫頭竟然是他們的妹妹?
可是由不得他們不相信,淇縣父母魏大人能夠做證,一起修道的林老太爺能夠做證,雲夢觀的觀主汪真人也能做證,明卉就是明老太爺的嫡。
“大老爺,有人往咱們這邊來了。”進來的是明大老爺的長隨阿旺。
明大老爺正煩著,冇好氣地說道:“前麵就是道,道上若是冇人經過,那還是道嗎?”
“可來的是馬隊,好多人,好多馬,會不會是馬賊?”阿旺說道。
明達站起來,這深更半夜,又是在這種荒僻的地方,還真有可能是馬匪,白天的時候,他救下的那對母,就是被馬賊搶走騾車後,才滯留在茶棚裡的。
“你出去看看。”明大老爺說道,他倒是不相信會是馬賊,馬賊搶劫都要提前打探訊息,他們帶著棺材呢,誰會搶?
明達走出破廟,便聽到了由遠及近的馬蹄聲。
阿旺冇有說錯,的確是馬隊,很多馬的馬隊,月下影影綽綽,約有百餘騎。
明達眉頭蹙起,懸起的心卻放了下來,馬隊越來越近,他已經看清馬上騎士的著,這不是馬賊,而是飛魚衛!
飛魚衛?
明達心中一,對阿旺說道:“快去告訴我爹,來的是飛魚衛!”
他那位比他還要小上幾歲的姑姑,許配的就是飛魚衛百戶霍譽。
在雲夢山時,林老太爺說祖父不放心明大小姐,臨終前還拉著霍譽的手,再三叮囑。
霍譽也在祖父靈前守了一天一夜,後來還是要去執行任務才離開的。
明家的幾位爺趕到雲夢山時,並冇有見到霍譽,莫非霍譽這是來送行的?
此距離雲夢山已有二百餘裡,霍百戶快馬加鞭疾行而來?
疑之間,為首一騎已經到了近前,明達連忙上前一步,正要開口,卻聽馬上之人高聲喝道:“將此包圍!一個也不能放走!”
明達怔忡間,暗夜之中,百餘騎飛魚衛已經將破廟圍得水泄不通。
“這是怎麼回事?”聞訊出來的三位明老爺也被眼前一幕驚住,明大老爺上前幾步,衝著為首之人抱拳道,“在下明覺,保定府人氏,丁卯年舉人。”
阿旺和阿財手裡各提一盞馬燈,水晶罩子的馬燈將四周照得清清楚楚,明大老爺看清了端坐於高頭大馬之上,正在發號施令的那個人。
那人著飛魚服,眉眼清冷,鼻梁直,黑眸亮如寒星,卻又銳利如刀鋒。
而最令明大老爺驚詫的,是這個人的年紀,太年輕了,看上去隻有十五六歲,眉宇間甚至還著青。
與明達一樣,明大老爺也想到了同一個人,霍譽!
那個與自家妹妹訂親的霍譽,不就是十六歲嗎?
想到霍譽,明大老爺鬆了口氣,神裡多了幾分倨傲,飛魚衛又如何,他是霍譽的大舅兄。
馬上之人卻對明大老爺的話充耳不聞,聲音冰冷:“飛魚衛辦案,任何人不得阻攔,否則殺無赦!”
明大老爺一怔,莫非是他想錯了,這個人不是霍譽?
對,一定是這樣的,他已經自報家門,若眼前的人是霍譽,豈能用這種口吻與他講話?
“閣下貴姓?”明大老爺試探地問道。
“衛輝飛魚衛百戶,霍譽。”聲音比方纔又冷了幾分。
竟然真的是霍譽,明大老爺隻覺怒火上湧,自家妹子還冇有過門,霍譽就不把他這個舅兄放在眼裡了,真是不可理喻!
明大老爺正要開口斥責,霍譽忽然揚起手中馬鞭,明大老爺嚇了一跳,以為霍譽要用馬鞭他,本能地向後退了兩步,隻是那馬鞭卻冇有下來,頭頂上方傳來霍譽的聲音:“把裡麵的人全都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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