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隻有這一家大排檔還開著。店裡已經冇有幾個人，深秋的天氣夜涼，食客們早早地回了家。

這種時候還在吃夜宵的，總是兩種極端的人，一種是家太大單純想玩兒的人，一種是無家可歸失意的人。

羅冰搖搖頭，又給易倒了一杯啤酒。

易眼眶赤紅：“兄弟，我真的冇想到，今天竟然是你幫我解了圍。”

羅冰推了推眼鏡，不在意地笑笑：“大家都是初中同學，舉手之勞，何必說這麼多呢。”

聽到羅冰的話，易苦笑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在冰涼的啤酒灌食道的時候，他的思緒從混變更加混。

羅冰，西裝革履，上都是易看不懂的奢侈品牌，氣質溫文爾雅，談吐自然大方，儼然一副社會英的模樣。

而易，蓬頭垢麵，上有修理汽車必然沾上的黑機油，他覺得自己上散發著被社會廢棄的工業廢氣味。

下午，因為總部要派高管過來視察工作，於是易所在的4S店上下忙碌，打掃衛生。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形式主義”，結果被早就看他不爽的主管聽到，拎住了把柄，一頓叱責，越說將問題越加拔高，一副要將他如何的架勢。

如果換做以前，易肯定一扳手甩在對方的臉上了。但生活早已經磨平了他的棱角，隻是沉默低頭，任由主管斥罵。

屈辱，但無奈。

這時候，那位高管卻到了。

冇想到的是，這位讓分店總經理恨不得跪的年輕高管，竟然是易的初中同學，羅冰。

羅冰幫易解了圍，同時像那位主管罵他一般，將分店一眾人員罵了個遍。

那主管，低著頭像狗一樣，事後跟易道歉，點頭哈腰。

易的心頭有報複的快，但這快是彆人給的。之後便是深深的惆悵。

晚飯時間，易要留羅冰一起吃飯。

他本冇覺得羅冰這樣的人會賞臉跟他一起吃飯，但冇想到的是對方竟然痛快答應下來。

“老同學好久不見了，聚聚也好。”

此時，易放下了酒杯，有些靦腆地問：“兄弟，我記得你初三畢業後……”

羅冰笑著說：“初三畢業就去省城讀高中，再後來就出國留學了。”

“哦，那可真是太厲害了……去外國，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

“也冇什麼厲害的，國外並不比國好。對了，你呢，這些年在乾什麼？”

易苦笑一聲：“我嘛，你知道我的，初中不懂事，整天打架鬥毆，也冇學到什麼文化。初三畢業，勉強高價進了縣城高中，但一年多不到就被開除了，混了幾年社會，乾過火鍋店服務員，KTV服務生，網吧網管……但都不是事，後來一個親戚開修理廠，我去跟著學了幾年汽修技，混口飯吃……”

羅冰說：“哦，怎麼到我們集團的？”

“那個親戚的廠子出了點問題，好像是法律問題，要和一個車主打司，廠子開不下去了，我就被介紹到這裡來，當一個外聘的修理工。嗬嗬，世界真小，冇想到離開了小縣城，在省城我們也能再會。”

羅冰一時沉默，看上去是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易笑笑：“羅哥，你呢？”

羅冰搖搖頭：“你可彆我哥。我這些年倒是單純的，就是讀書，讀書，讀完了回國，找工作，然後也冇什麼可說的了。”

易眼中憧憬：“讀書啊，如果當初我也能好好讀書，就好了。”

羅冰笑了笑，端起酒杯。

兩人了一下。

易又問：“兄弟，你結婚了嗎？”

“還冇。我打算再晚幾年。”

易哈哈一笑：“是，你年輕多金，多多，是該玩幾年。”

羅冰啞然一笑：“是晚，不是玩。”

說到玩，勾起了易許多七八糟的思緒，最終隻是惆悵一歎。

羅冰又問：“你呢？結婚了嗎？”

易苦笑：“上個月剛分手。”

“分手了？”

“是啊。”

“我猜，一定是你把人家甩了吧。”羅冰半開玩笑地說。

易勉強撐起微笑：“嘿，你還當我是初中那個易嗎？現在能有生看得上我就不錯了。是我被甩了，劈了……”

說到這裡，易一時語塞，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這一次喝完，不知道是喝的太急還是其他原因，他的眼睛更紅了。

“初三就跟了我，我冇想到這麼多年的，還是抵不過現實。”

羅冰一時沉默。

“唉，不能怪。我確實給不了幸福。不過……”

易的眼角已經噙著淚水。

“明明跟那個傢夥已經在一起一年多了，卻一直冇有告訴我，這纔是最讓我心痛的。”

屈辱。

羅冰出言安：“下一個更好。”

易抬起頭，眼神已經迷離起來：“兄弟，見笑了，這種事不該跟你說的。咱們好久不見，該聊聊以前的事。”

羅冰輕輕一歎，“說實話，我對你的印象一直是一個脾氣暴躁的……嗯，那種特立獨行的同學。現在，你真的了。”

易苦笑：“兄弟，你也彆把我說得那麼高大上，其實就是一個混混被現實教做人了，還什麼啊。讀書好啊，因為讀書，你這樣的人跟我這樣的渣滓就冇有了集，我們就了一個世界下的兩個世界的人。”

“彆這麼說……”

羅冰隨後沉默不語，他覺得自己的高商在這種況下已經發揮不了作用。

酒喝到最後，老闆把所有桌子收拾好，端了一個凳子出來，點燃一支菸靜靜地看著兩人。

夜，已經深了。

大排檔隻剩下他們兩個。

易說：“兄弟，謝謝你今天肯賞臉出來吃飯。時間不早了，我們撤吧。”

羅冰點點頭，對老闆招招手：“老闆，結賬。”

易連忙起，但酒勁上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但還是搶在前麵：“我來！”

羅冰說：“彆和我搶，我來買單。”

易一把將羅冰的手按住，“兄弟，我知道你經濟實力強，但這頓必須我來。”

羅冰說：“以後還有機會。”

易搖搖頭：“兄弟，你彆騙自己了，我們哪裡還有機會。”

羅冰笑笑：“怎麼冇有？比如同學聚會，而且我要在這邊待一段時間，機會有的是。”

這時，老闆不耐煩地說：“你們到底誰付錢？”

易掏出一把錢，同時按住羅冰正在掃碼的手機，忽然轉過頭，藉著酒勁說了一句話，頓時讓羅冰心頭五味雜陳。

“兄弟，就當是我給當年的自己贖罪，給當年的你道歉了！”

羅冰一滯。他的思緒還是回到了當年。那時候，易作為校霸一樣的人，臭名昭著，冇乾霸淩他的事。

這些回憶，羅冰自己已經不在意了，但易卻記得牢牢的。

尤其今天發生的事，讓這段回憶再度鑽出來，一遍又一遍地用恥打他的自尊心。

就在羅冰失神的片刻，易已經把錢付了。

夜，更靜了。

兩人分開，羅冰打車，易為了省錢，送走了羅冰後，準備走回去。

兩人去的方向不同，人生也朝著各自的方向更遠了。

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道怎樣回到了破舊的合租屋。易忍不住吐了一地，也無力打掃，倒在床上便睡。

他的思緒，回到了初一剛剛結束的那天。

那天，生活還冇有完全失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