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榮心裡在罵，壞了播縣令命的兇手原來就是你這個雜種，口中卻贊道：「好，有擔待！不過，頭領明夜起事缺應一事尚需斟酌。我那朋友劍法諳，軍機暗語也無一不知，只是我口說無憑，頭領最好還是當面審察，方可錄用。但事不宜遲，他既有罪在，隨時都會逃離此城。若如此，豈不坐失良機，貽誤大事？」

烏爾金急問：「此人現在何？」

「就在鼓樓三樓上躲避，白日睡覺，夜晚方下來走，那地方多年來無人去過，豈不是個藏的好去麼？」

烏爾金大笑，說道：「虧他想得出來，誰也不會去那裡尋他！如此，速引他前來見我一見！」

馬榮面難，蹩眉道：「頭領差遣，理當效命，但現在是青天白日，他豈敢貿然冒死下樓？鼓樓離此甚近，我們何不去那裡會他一會？」

烏爾金死死盯了馬榮一眼，略思片刻，起將飛刀從腰間移至袖，說道：「榮保，我把你當人，你須不能騙我！你頭走，我後跟，若見你行止有半點差池，我這飛刀就會從你后心穿到前！」

馬榮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說道：「頭領何須如此說話，我榮保只有一顆頭顱，縱然你飛刀不傷我，就憑你一句話傳到縣衙，我的朋友和我還能活命麼？」

「只要你不將此話忘記便好！」

二人出門上了大街，烏爾金十步後跟定馬榮。馬榮來到市場，遠遠見喬泰立於一塊石碑前，目注視來往行人，他頭上尖頂帽，上衙門公服，一著便知是公門差。

馬榮放慢腳步，好讓喬泰看見自已。他明白，後飛刀隨時都會向他刺來，但只得冒此風險，別無他法。他額前沁出冷汗，裝出一時間逡巡不前的樣子。就在這時，喬泰抬手輕輕了鬍鬚。馬榮看得明白，隨即轉從石碑后繞道向鼓樓走去。

馬榮抵達鼓樓下拱道后，烏爾金也跟著進來。馬榮低聲道：「石碑前立著一人，那廝可是衙門的一名差！」

烏爾金冷冷道：「就你眼尖，快上去！」

馬榮先上了二樓，等烏爾金也爬上來時，指著樓梯口門上破封條說道；「你瞧，我的朋友就是從這裡上去的。」

烏爾金袖中出尖刀，用拇指試試鋒芒，命馬榮道：「廢話，上！」

馬榮從命，烏爾金在後隨。爬到三樓樓梯口的，馬榮罵道：「瞧你這條懶蟲，還在酣睡！」一面加快腳步爬過最後幾級樓梯，對那大鼓道：「呔，快醒醒，有活對你言講！」

烏爾金也快步爬了上來，等他腦袋剛出地板，馬榮冷不防飛起一腳，朝他面門踢去。卻說烏爾金對馬榮一直存有戒心，豈能不時時警惕，提防！見烏榮一腳飛來，他脖子一，頭一低，躲了過去。馬榮本指一腳功，不期卻踢了個，險些摔倒。急尋思道，別看對手膀不，腰不圓，卻行靈活是個會家，不可等閑視之。昔時習學拳棒，恩師曾授他一套八仙真功防，囑他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濫用。如今遇上強手，更兼徒手對雙刀，何不用此殺手鐧勝他？章程拿定，急退至鼓邊，順手起那對大鼓槌，擺好門戶，準備迎敵。烏爾金上當騙，惱怒，手舞雙刀，縱蹦穿跳上得三樓，直奔馬榮。馬榮趁他立足未穩，舉起左手朝他上就是一槌，這一槌，八仙拳上做「打草驚蛇」。烏爾金顧不得進招，急跳起避過。「打草驚蛇」這一招實為虛晃一槍，不等烏爾金雙腳落地，馬榮右手一槌又風馳電掣般攔腰掃來。此稱作「玉帶圍腰」。若非行家裡手，即使躲過第一槌，也逃不過這第二槌。若躲避不開，則肝膽俱裂，難以活命。豈知烏爾金卻早料到這一手，只見他子一閃，就勢一個翻滾，又躲了過去。

原來這烏爾金客居李唐久了，不但讀過《詩》。學得滿腹漢文，滿口漢話，也閑舞拳弄棒，練就一漢家武功。這八仙拳雖不拿手，卻也識得些拳路，故馬來連進兩招，均未奏效。

卻說烏爾金一個翻滾爬將起來，也施展起八仙拳，雙刀直取馬榮人頭。馬榮見他的招數是「二龍搶珠」，忙向後一倒，一個鰲魚翻，退後幾步，依大鼓又站了起來，重新擺開門戶。馬榮這一招喚做「老龍殼」。烏爾金殺得起，發一聲喊，飛起雙刀，直馬榮心窩。這是一著絕招，名喚「韓湘子玉燕雙飛」。馬榮防的就是他這一招，急揮兩槌迎擋，只聽噹啷一聲，兩槌折斷，雙刀從側飛過，將只大鼓刺了個穿心。這一招實在厲害！馬榮雖有千斤氣力，也被震得兩手麻，站立不住。正踉蹌間，忽急一中生智，故意賣個破綻，就勢一倒，擺了個「何仙姑醉臥牙床」的陣勢。烏爾金對這路拳卻是不識，以為馬榮震昏倒地，故急搶步上前，抬腳就向馬榮小腹踩去。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馬榮一個龍騰虎躍，爬將起來，兩手順勢抓住對方抬起的腳踝，使盡全氣力，將烏爾金懸空提起，急轉兩一圈，喝一聲「你去也！」手一松，烏爾金便飛往樓梯，摔得頭破折，昏暈過去。

馬榮地上揀了雙刀，進腰間，上取縲紲①，將烏爾金反綁了。下得樓來，倘佯②進了市場，直向石碑走去。正走過，喬泰走上前來，喝道：「漢子休走！」順手一把將馬榮抓住。馬榮一甩手掙了，惡狠狠盯了喬泰一眼，罵道：「你是何等鳥人，敢阻擋你爺走路！」

喬泰嗔道：「潑賊大膽，我乃縣行差，奉了狄大人之命，專此盤查形跡可疑之人，你老實跟我去縣衙走一遭，狄大人自有話問你。」

馬榮惱道：「狄大人有話問我？我須不曾作犯科，殺人越貨，與你家縣令爺何涉？我說你這做公的也不要太狐假虎威，倚仗勢，欺負我們良民百姓。」

一群好事的路人閑漢早將過來觀看熱鬧，將喬、馬二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喬泰威道：「廢話！你是要吃敬酒，還是要吃罰酒？曉事的，就乖乖的跟我走一遭，若不識抬舉，休怪我言之不預！」

馬榮轉向眾人：「衙門這幫惡吏，整日尋釁滋事，欺無辜，實在可恨！諸位父老兄弟，對此天下不平之事，難道你們竟都隔岸觀火，無於衷？」

眾皆默然，作壁上觀。馬榮見無靜，心中暗喜，只不形於，長嘆一聲，說道：「罷！罷！如今是人為刀俎，我為魚，人到矮檐下，怎能不低頭！我一清白，量縣令老爺也奈何我不得！」遂由喬泰反綁了雙手。又復轉，說道：「我去也罷，只有一事相求，奈因我一友朋行走不得，容我留下此間賣大餅的兄弟幾個銅錢，也好送些糕餅去與他充。」

喬泰問：「此人現在何？」

馬榮遲疑不答，經喬泰催，方說道：「說來令人恥笑，事到如今，也只得說了。昨日夜間，他爬上鼓樓賞月，一不小心從樓梯跌落下來，折了一條，如今仍躺在二樓，我為他到抓藥尋醫，不期路經這裡，卻……」

眾閑人不等他說完，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喬泰道：「如此，亦將你那狐朋狗友一併抬到縣衙，聽候發落！」又轉對眾人道：「你等速去一人知照當坊坊正，命他帶從人四名，擔架一副前來見我！」

頃，坊正與四名隨從肩扛竹竿毯趕到。喬泰命道：「坊正，你在此將此潑皮看了，休他跑掉，我去去就來。」遂招呼二從人隨他去鼓樓抬人。

喬泰抱了舊毯上得二樓，烏爾金仍昏迷不醒。喬泰一方膏藥於他上了，又將舊毯一條包了，一條裹了頭肩，向樓下。聲呼喚，二從人上樓將烏爾金抬了下去。到得市場，喬泰牽了馬榮頭走，坊正等從人抬了擔架隨後，一路吆喝走向縣衙。

一行從耳門進了衙院．喬泰對坊正說道：「且將擔架放下，你與從人可以去了。」

坊正等告辭自去。喬泰鎖了耳門，馬榮則自解了縛手活扣，與喬泰一前一後將擔架抬到大牢，選一間小牢房將烏爾金送。撕兩塊破布包紮了頭傷斷，馬榮急走出牢門會衙復命，喬泰則鎖了牢門，候在門口，等牢頭巡獄過來，說道：「我剛將此犯捕來，這廝野難馴，你須好生看管。」

馬榮進得衙書齋，只見陶甘一人坐在一隅打盹。馬榮將他推醒，急問道：「老爺現在何？」

陶甘抬起頭來，打個哈欠說道：「你與喬泰去后不久，老爺與洪參軍也出去了。你何事如此大驚小怪？此去可曾將那番酋拿獲？」

「豈止如此，我們連殺害潘縣令的兇手也都抓來了！」

陶甘喜道：「如此，今晚你不得破費一串銅錢，請我們眾兄弟好好乾上一盅！好了，言歸正傳，老爺命我邀倪琦於今日晚下午來縣衙一敘，我思量來，定是就倪琦家東郊別院老門丁夫婦慘死荒園一事向他作些詢問、你既回來，也無別事，就請你在此權且替我一替，我去知照了倪琦便回。」

註釋：

①縲紲：讀作『雷謝』，捆綁犯人的黑繩索。

②徜徉：讀作『長楊』閒遊；安閑自在地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