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回到衙,洪參軍獻上茶來。狄公呷了幾口,袖中取出畫軸展開,說道:「陶甘,你將此人畫與倪壽乾的風景畫在對面牆上並列掛了,讓我們看個仔細。」
狄公對著二畫默默端詳一陣,良久說道:「解開倪壽乾囑及丁虎國遇害之謎。答案恐只能從此二畫中找尋!」
洪參軍等三人聞言均莫名其妙,不約而同轉過凳子。也對畫軸端詳起來。
馬榮進得衙書齋,見此不尋常景,大為驚奇。
狄公命道:「馬榮,你也坐下,我們一起對此二畫好生觀賞研求一番。」
陶甘起,背了手立於景畫之前,時轉搖頭道:「一時間我道是枝葉之間或山石外廓之中藏了極細小的文字,但我仔細看了,卻未看出一個字來。」
狄公手捋長須,說道:「昨日夜間,我對此畫苦思冥想了近兩個時辰,今日早晨又一寸一寸細細看了,實言相告,我對此畫至今仍一無所知。」
陶甘捻弄一陣短須,問道:「老爺,畫軸背後夾層之中會不會有字條之類憑信藏匿?」
「我也想到了這一層,因此將畫對準強看過,若是夾層中另有一紙,便會立即顯現出來。」
陶甘又說道;「當年我落拓廣州,曾學得裱糊字畫技藝在。我想打開畫軸夾層,將錦緞邊框也拆開看看,還要查一查畫軸頂端及底部的木是實心還是空心,倪壽乾將一卷的字條藏於空心木之中亦未可知。對此,不知老爺意下如何?」
「你若能將畫軸恢復原狀,拆又何妨?我思想來,倪公若將藏於這樣一個地方未免有點魯莽草率,也與他智慧超群的特點不符。不過,為了解開畫軸之謎,即使最小的機會我們也不要輕易錯過。至於吳峰的這幅畫,其形則迥然不同,它向我們提供了一條直接的線索。」
洪參軍聞言,急問道:「老爺,此話怎講?這幅畫須是吳峰自己選了送於你的。」
狄公笑道:「洪參軍有所不知,吳峰在這幅畫上了破綻,而他自己卻全然不知。他很可能以為我對鑒賞藝品是個外行,哪知我一眼即看出了畫中被他疏忽了的東西。」
狄公又呷口香茶,命馬榮喚方緝捕來衙書齋有事相商。
方正施禮后立於書案之前,問道:「老爺喚我,不知有何差遣?」
狄公命他在案前木凳上坐了,認真看他一眼,開言道:
「你黑蘭在我宅中侍候上下,幹得很是出,我大夫人常誇心靈手也做事勤快。」
方正謝道:「老爺過譽了!」
狄公又說道:「今日請你來此一敘,是要與你商量一件事。你現在我宅邸之中,不說吃穿如何,也總算有了個安穩落腳之地,要離去,實非我本意,況你長白蘭是死是活,至今仍杳如黃鶴,就更不忍心如此行事。但我急需遣人去丁宅打探虛實,黑蘭卻是最合適的人選。丁虎國下葬之前,丁宅必定十分忙,臨時增加幫手勢在必然,若是黑蘭能以婢份在丁家幫閉數日,必能從眾奴婢口中探聽得許多。你是生父親,非你許可,我不便自作主張。」
方正從容說道:「老爺救我於水火,便是再生父母,又蒙知遇抬之恩,我方正正愁報答無門,今老爺有用得著小,我方家雖赴湯蹈火,肝腦塗地亦在所不辭。況黑蘭心眼靈活,又有些膽識,正可擔當此任。老爺不必多慮,只管遣前去便了。」
馬榮一旁聽了,六神不安,忍不住上話來:「老爺,我以為陶甘更合當此重任,何不差他前往?」
馬榮力阻黑蘭離去,其用意何在,狄公早已明白,向馬榮瞥了一眼,說道:「主子一言一行,總瞞不過奴婢耳目,從婢口中探出丁宅幕,最是良策。方緝捕,即命黑蘭速去丁宅!」又對馬榮與陶甘說道:「你二人今夜即去永春酒店布哨,馬榮為明哨,陶甘為暗哨。馬榮須裝出生怕被吳峰發現的樣子,但要讓他明白你是府遣去監視他的,還要給他一切機會離開酒店。馬榮,這吳峰可有點鬼聰明,你須拿出全部本領與他周旋。陶甘須是真正的眼線,應不聲,藏而不,倘見吳峰甩去馬榮離店,你須暗中隨不放,弄明他去了何,作了何事。若是他離城潛逃,你就出來亮相將他拘捕。」
陶甘干此類差事十分拿手,聞狄公差遣,心中自是歡喜,說道;「老爺且放寬心,馬榮與我演此雙簧已不止一次,我二人配合最是默契,包管不誤大事。現在我就將倪公畫軸取走,將它浸於水中,明早好取下襯裏。晚餐后即與馬榮去永春酒店。」
陶甘與馬榮去后,狄公與喬泰和方正商量了如何置錢宅善後之事,決定將錢牟妻妾各自遣回娘家,奴婢雜役各由縣衙預發工薪一月,就地釋放,惟管家一人不予開釋,待日後審問明白再作區。
喬泰報稱數十名軍率均遵紀守法,令行止,每日早晚兩次由他親率此數十之眾騎練,從不間斷。又報稱眾軍卒對凌隊正頗存敬畏之心。
喬泰與方正離去后,狄公靠椅背,想到他雖與喬泰共事多年,同手足,但對他這個親隨幹辦的世卻了解甚微。只知他昔年與馬榮於綠林中結為金蘭,但對他的早年生活卻一無所知。這一對盟兄拜弟雖有許多共同之,然每當談及自家世,馬榮一向滔滔不絕,不厭其詳,喬泰則素來沉默寡言。躲躲閃閃。連日來喬泰在蘭坊勤於練軍馬,巡察軍務,並以此為樂,狄公弄不明白喬泰昔日可是一名職業軍。他決意將此弄個水落石出,但目下急務甚多,一時尚顧不上這件事。狄公長嘆一聲,低頭猛見案頭上、陶甘呈上的公文,錢牟樁樁罪行均記錄在案,遂打開案卷,默默研讀起來。
註釋:
①丱:讀『貫』,古代兒束的上翹的兩隻角辮。
②愀:讀『巧』;愀然:形容神變得嚴肅或不愉快。
③幧:讀『悄』,古代男子束髮用的巾。通稱「幧頭」。
④迓:讀『軋』,迎接。
⑤闈:讀『圍』,科舉時代對考場、試院的稱謂。
⑥拶:讀『匝』,拶指:用拶子套手指,再用力收,是舊時的一種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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